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是夜,二皇子府。
顾问玥那日被的一顿实在不轻,身上数不清的皮肉淤青就不了,连肋骨都断了两根。好在那锃亮的菜刀没有招呼下来,不然他这条贵命也算是不明不白地交代了。
二皇子府上的下人这两日来也是过得如履薄冰,胆战心惊。
顾问玥平日里一直算是个较好相处的主子,可自从被了一顿后,身上不痛快,心里更不痛快,日夜都像座随时能爆发的活火山,惹得一众下人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就连夜里,门外都守了好些人,以免他夜里疼醒的时候喊不来人,到时所有人都得跟着遭殃。
这将是顾问玥第三个带伤入睡的夜晚,皮肉的疼痛已然渐渐成为常态。痛多了,也就麻木。
手脚轻柔的丫鬟扶着他从躺了近三天的床上稍稍抬起上身,脑后垫了个高枕头。
“殿下,药来了。”
大丫鬟从一旁的托盘里端过药,舀了一勺,翘起红唇轻轻地吹了几个来回,正要往他嘴边送。
“殿下。”皇子府管事突然在门口露了个头。
“什么事?”顾问玥皱了皱眉,有些烦,偏头将药喝了。
管事快步进来,躬了躬身:“殿下,萧姐那边有消息了。”
“什么!嘶——”他一个激动地想坐起身,却不心扯到了伤处,哪哪都痛作一片。
丫鬟们瞬间乱成一锅粥,蜂拥而上各个细声安抚,又焦急得七手八脚的。
“都让开。”他忍着痛厉声道,喘了口气,“她在哪里?可安好?”
之前去侯府屡次见不到人他就觉得不对劲。暗中找人一查便发现萧妗竟然已失踪好几日了。
而萧远那个胆如鼠的,竟然还瞒上瞒下的!不知道拖得越久只会让阿妗更危险么?
管事在心中又为自家二皇子的痴心捏了把汗,叹了口气,这才道:“消息,萧姐是被…坤王府那位,下黑手抓起来了。”
“顾问璋?!”顾问玥闻言情绪突然达到一个顶峰,心里竟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一时气不顺,猛烈地咳嗽起来,胸腔一动,连带着整个身体都一抽一缩地痛起来。
这一咳,几乎就咳掉了残存的半条命。顾问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眼睛憋得通红,披头散发地瘫在床上,眼神似要吃人一般。
是他?!果然……果然不安好心!顾问玥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心里立即又产生了一个新念头。
那帮暴民肯定也是他指使的!尽会使些下三滥的招数!就凭他,也敢觊觎皇位?
“痴心妄想!痴心妄想!”顾问玥突然疯了似的大喊大叫,身上的痛意扩散开来,连神志都开始有些兴奋至癫狂。
“来人!备车!备车!”
顾问玥双手直愣愣地伸出来,在空中胡乱挥舞着,那凶狠的眼神,仿佛面前不远处就站着仇人一般,挥手就能扼住。
“殿……殿下!”管事吓得一哆嗦就跪倒在地,软着双腿爬到了床边,“殿下,天都黑了,您去哪啊?”
“进宫!进宫!我要见父皇……”顾问玥鼓舞的手突然扯住了床边一个弯着腰正想按住他的丫鬟的头发,手上用的力气都是最大的。
丫鬟惨叫一声,顺着力道跌到了床上,压得顾问玥眼中都充满了血色,眼珠子要突出来一样,甚为骇人。
其他人吓得脸色齐刷刷地一片白,忙手忙脚乱地将丫鬟拽下来。
“我要进宫!我要见父皇!”顾问玥偏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管事。
管事吓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想劝一劝,又没那个胆子,只怕是他皇帝老子此时亲自在场,也制不住这个发狂的儿子啊!
不得,更是碰不得。这要是没遂了他的愿,事后追究他可受不住。
想到这,管事心一横冲着外面道:“还没听到吗?殿下让备车!还不吩咐下去!”
顾问玥这才渐渐熄了火,眼皮嘴角都一抖一抖的,有种用力过度的脱力感,眼里却迸发出极致的狂热与喜悦。
等他服父皇,看那子还能嚣张道什么时候!哈哈哈哈哈!
*
“消息放出去了?”
看着翻窗进来的官予城,顾问璋倒没什么讶异,毕竟天都黑了,美人也是要回家孝顺父母的。
“事。”官予城了个响指,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动作熟练得像在自己家一样。
他吞下一大口茶水:“刚刚探子都来报过了,顾问玥拖着几乎残疾的身体进宫。”
“你由他来撺掇顾献,能有几分把握让他决意对你先下手为强?”
顾问璋毫不犹豫道:“九分吧。”
官予城惊讶地扬了扬眉:“这么有把握?只是透露一点萧妗被你关起来了的消息而已,顾问玥能有那么恨你?”
“不是顾问玥恨不恨我,是顾献本就容不下我。缺一个契机而已。”
如今自己最寄予厚望的亲儿子拖着一副看起来惨不忍睹的残破身躯,软硬兼施地去撺掇他杀一个自己的眼中钉,怕是九分都低了。
官予城却突然脑回路一转,好奇道:“那另外不杀你的一分是什么?”
顾问璋顿了顿,眼中掠过一抹精光。
“元氏。”
*
“多谢父皇!”
顾献寝宫内,父子俩各自抹了把泪。顾献感慨道:“你是父皇的孩子,既受了如此大的屈辱,那我这个做父皇的,又怎能袖手旁观!”
顾问玥躺在软椅上,眼中满是感动:“儿臣有您这样的父皇,此生足矣!”
旋即变了一副脸色,恶狠狠道:“也只怪那顾问璋太不知好歹!我们一家对他已经仁至义尽,留他苟活至今,他却处处使绊子!好不卑鄙!”
“老二你身体还没养好,就少生气。身体要紧,这些事就都交给父皇吧!”
“谢父皇关怀,儿臣……”
父子俩正要再父子情深一番,寝宫门口守门的太监焦急的尖细嗓音就慌乱地响了起来。
“哎!太后娘娘!使不得,皇上正和二殿下谈事呐!太后娘娘!”
“狗奴才!哀家你也敢拦!?”元氏的声音骤然响起,而且看样子那太监根本没拦住,一边着一边就往这边来了。
顾献和顾问玥对了个眼色,都换上一副好儿孙的表情。顾献更是亲自迎了上去:“儿臣问母后安。母后怎么这么晚了还到儿子这来?”
顾问玥一收先前的各种狰狞愤怒,露出平日里惯有的样子:“孙儿给皇祖母请安。只是孙儿行动多有不便,不能起身行礼,还望皇祖母海涵。”
元氏瞥了他一眼,倒底是自己的亲孙子,见往常高高大大的他平白落得这幅模样,心里也是疼惜得紧,柔了柔脸色,温声道:“虚礼而已,乖孙儿身体不适,就歇着吧。”
顾献殷勤地扶着她坐下,着人看茶:“母后深夜前来,是否有要事同儿子商量?”
“没有要事就来不得了?”元氏不知怎么憋得一肚子火气,还就冲着顾献,“我若不来,你是不是又要作孽?”
顾献终究是做帝王做了十几年的人,眼下被人如此数落,纵是亲娘,心里也实在豁达不起来。
他面上的热情淡了几分:“儿子怎么就作孽了?母后是不是年纪大了,人也糊涂了?”
“我好得很!”元氏激动地拍了拍桌,表情丝毫不像作假,“你忘了你当年答应我的事了?了留一命,留一命!你做皇帝的这是要出尔反尔?”
顾献却丝毫不为所动:“儿子今年四十又六,来惭愧,有些事可能记得还没母后清楚了。”
元氏冒火的势头硬生生顿住,听见这一句四十又六,竟一下子不出话来。
她儿子何时也这么大年纪了?
“近来多事,白发又增了几根。”顾献突然起了感情牌,显出几分老相,“往后不知哪一天,这江山就该归下一辈管喽。”
“可是母后啊,问璋那孩子在一天,咱家这下一辈,就一天不得安稳啊!”
元氏强撑着理智,执拗地道:“他堪堪一个人,有天大的本事,能威胁到你们?留一条命又如何,这么多年不都平安无事地过来了。”
顾献无奈地摇摇头,指着顾问玥痛心道:“可母后看看咱家老二,这都成什么样子了!”
“你是什么意思?”元氏眼角一抬,迟疑道,“我孙儿这样,难道是问璋害的?”
“呵。母后若觉得不是便不是吧!”顾献装作心灰意冷地拂袖,背身给顾问玥使了个眼色。
顾问玥立即心领神会,轻轻哀嚎了一声,不大不的,正巧是元氏听得最挠心挠肺得难受的那种。
顾问玥苦涩一笑,看着动摇的元氏:“纵使皇祖母偏爱问璋堂弟,但也请稍稍心疼一下孙儿吧。孙儿也就满足了。”
“你这是什么话!”元氏一听就急了,脚一跺就要上前去,“哀家怎会不心疼你,你可是哀家的亲孙儿。”
顾献此时就冷声道:“恕儿臣直言,母后多年来的行为,可谓让儿孙寒心啊!”
元氏闻言身子虚虚一晃,竟有些站不住脚。试问对一个年纪直奔花甲而去的老人来,还有什么是比儿孙的含泪指控更让人痛心的呢?
她语气有些哽咽道:“母后…母后也不是执意要帮那孩子,也不是有意和你们反着来,只是…只是……”
元氏着竟呜咽起来,顾献适时上前揽住了她肩头,耐心地抚慰道:“儿子知道,母后只是觉得心里愧对姨娘。”
“姨娘确实有恩于我们,只是您将她的孩子抚养成人,还大公无私地扶持他做皇帝,已然是不亏欠了。母后何必让自己整日活在先人阴影下,该享儿孙福才是。”
元氏被这一通话戳中了多年来不敢为外人道的心中秘史,顿时靠着儿子的肩头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