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突然而至的山崩, 在众人心里添上了一层阴霾, 然而此刻没人有心思琢磨这些。
纪宝的情况比大家的期盼要糟糕, 又比最坏的担忧要让人心怀希望。
纪家那边的反应非常迅速, 还没赶到医院,白薰华就接到纪羡的电话, 让她把车开一个叫做三号山口的驻军哨所。
纪羡想必花了不的代价,越野车一靠近哨所就看见, 空地上停着一家军用直升机。纪家派来的医生们站在冰天雪地里, 见汽车驶来, 立刻奔了过来。
专业的医疗团队,专业的医疗设备, 四个人心里都略微松了一口气。
宋半烟看着担架上的纪宝, 从衣兜里掏出三枚药丸,递给一旁神色凝重的医生:“大概一个半时之前,那时候纪宝刚刚昏迷...了一刻钟左右, 我喂了她这三颗药。”
医生的表情随着她的话慢慢僵硬,最后几乎黑成了锅底。不过他最终还是一言未发, 从宋半烟手里接过药丸, 大步走向直升飞机。
看着飞机驶离地面, 渐渐消失在天际。四人才怅然所失的松了一口气。
白薰华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轻声:“六点一刻。上车,我们...”话在口中截然而止,她抬头望向宋半烟。
宋半烟站在雪地里, 目光不知看向何处。呼吸之间的雾气冻结在她的眉毛头发上,就好像是白薰华眨眼的功夫,岁月已经流逝三五十年。
白雪皑皑没过宋半烟的短靴,她背后是一根孤零零的杆子,刚刚升起不久的国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拼尽力气在冻僵之前肆意招展。
宋半烟还是一动不动的站着那里,好像她已经被冻成一座雕塑。
白薰华目光一扫,见两个年轻的士兵不远不近的站着,应该是奉命来“看守”的。她清楚这里不能久留,上前走到宋半烟身边,轻声道:“半烟,我们先离开这里。”
宋半烟扭头看向她,眼里血丝密布。
白薰华抿了抿唇,话到嘴边又咽下,只:“丘布和猫娃子伤的不轻,我们现在要尽快去医院。”
宋半烟“嗯”了一声,耷拉着脑袋往越野车走去。
被踩得杂乱的雪地上又多出一行脚印,白薰华盯着那行脚印,心里有些恍惚。一晃愣的功夫,回过神来她竟然发现,自己已经分不出哪些是宋半烟的脚印。
“白姐!”
猫娃子推开车门大声招呼道:“白姐,我们走不走?”
白薰华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压下,快步走回车里。一路风驰电逝,两个时之后,终于来到市区医院。丘布的伤情比较重,直接进了急诊手术室。猫娃子的伤口缝了五针,躺在病床上哼哼唧唧。白薰华忙好手续,坐在一旁陪他话。宋半烟拎着包的早饭,从外面走进来。
奶茶、烫面馍馍、牛肉包子,还有酸菜面块,都是典型的藏族食物。
猫娃子躺在床上不方便,选了牛肉包子和奶茶。白薰华拿了个包子喂给猞猁,自己掰着烫面馍馍,一块一块的硬往自己嘴子里塞。宋半烟看了一眼酸菜面块,解开塑料袋,端起来坐到凳子上。
酸菜面块原本是藏族的传统晚餐,现在大家条件好,也不管早晚。酸菜加牦牛骨熬的面汤,面片和圆白菜、土豆片和肉末一起下锅。做法简单随意,味道倒是不错。
宋半烟尝了一口,酸辣鲜香,十分开胃。她本以为自己吃不完,谁料呼哧呼哧一碗就吃完了,中途还掰了半个烫面馍馍泡在汤里,最后一口汤都没剩下。
白薰华知道她饿狠了,见她伸手要去拿牛肉包子,无奈开口制止:“半烟,歇会再吃。”
“哦。”宋半烟应了一声,缩回手。
她鼻青脸肿的坐在那里,手里捧着个空塑料碗,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脏兮兮的,怎么看怎么可怜。
白薰华连忙移开眼睛,知道再看下去自己要心软了。她站起身,对猫娃子:“我去手术室那边看看,你们好好待在这里。”
宋半烟连忙站起来。
白薰华暗暗叹了口气,转头对她:“你在这里陪着猫娃子。他在挂点滴,你看着点,有事喊护士。”
她完走出病房。
沿着空荡荡的楼道走了七、八步,白薰华心里一动,扭头看去,只见病房门推开一人宽,宋半烟正站在门缝间看着自己。
两人对视片刻,白薰华垂下眼帘,向着手术室走去。
猫娃子见宋半烟回来,连忙咽下最后一口奶茶,紧张的安慰道:“宋姐,你、你别太担心,我姐吉人自有天相。何况就算你不去,我姐和我还不是要去,哎,应该是多亏宋姐你跟我们一起去了。我姐命大着呢,你别担心,时候算命的都我姐她有福气......”
宋半烟坐在椅子上,听着猫娃子翻来覆去的安慰词,心里恍惚一动:算命?君子得车,人剥蘆。数穷致剥而终...吝。难道纪宝的劫难应在这里?卦到‘数穷致剥’而终,之后则变不可测也。纪宝的劫难与我相关,不是“终卦”不可测,而是因为卜者不能自卜,变数太多。
猫娃子得口干舌燥,见宋半烟还是怔怔愣愣魂不守舍,不由更加担忧。他抓耳挠腮想了一会,突然眼睛一亮,鬼鬼祟祟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问:“宋姐,东西拿到了吗?”
宋半烟思绪混杂,根本没听清。猫娃子见她出神的厉害,伸手想要去推一下,结果还没碰到宋半烟,她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反而把猫娃子吓了一跳。
“宋...宋姐?”猫娃子看着她密布血丝的眼睛,心里忍不住一抖,哆哆嗦嗦的,“宋姐,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我看你...”
猫娃子话未完就被宋半烟断:“你刚刚问什么?”
猫娃子见她脸色不善,不敢再啰嗦,连忙又重复一遍。宋半烟听他这么一问,才想起怀中的东西,拉开羽绒服掏出木盒递给猫娃子。
猫娃子大喜过望,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哇塞!”
宋半烟瞥见针管回血,赶紧让他躺下,从他手里拿回盒子。
木盒有手掌长,两指宽,一指厚,上面挂着一个密码铜锁。锁上有五节可以活动的转环,每个转环上刻着五个符号。宋半烟捏着锁看了几眼,手指微动,依次调整转环。
猫娃子眼巴巴的盯着,谁知道不过五、六秒的时间,就听“咔哒”一声轻响,铜锁开了。
“宋姐你也太厉害了吧!”猫娃子双眼放光,钦佩不已。
宋半烟边开盒子边:“我猜的。锁上是五行图,朱明兴于南,南方为火,蒙元起于北,北方为水,顺应五行相克。我按这个顺序重新排了一下。”
木盒里什么都没有。
空无一物。
猫娃子和宋半烟两人惊诧的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猫娃子盯着盒子,又惊又气,结结巴巴不出话来:“这、这...我爸...那些死喇嘛秃驴!怎么,怎么会这样?”
宋半烟叹了口气,她本以为盒子里是羊皮卷,或者图纸。因为盒子用的是阴沉木,分量较重,所以当初入手的时候她并没有多在意。
“宋姐,这上面好像有暗纹!”
“我看看。”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两人正翻来覆去研究木匣子,突然听见手机震动的声音,左右张望了一下,目光齐齐落在旁边空床上的背包上——猞猁死活不肯待在后备箱里,白薰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居然十分宽容的把它放进背包带进了医院。
宋半烟从包里取出手机,来电显示是潘宏。
“喂。”
“姐!”电话里响起五的声音,“是我啊五,姐?”
听到五欢快的声音,宋半烟叹了口气。那边手机被潘宏夺了回去:“宋老板,你什么时候回来啊,等你开业呢。”
宋半烟本想随口糊弄过去,但突然心里一动,走到窗口看着远处的雪山,把这边的情况大致了一下。
倾诉完,她心里好像舒服了些,又好像更难受了。
潘宏在那头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干巴巴的安慰道:“这事不能怪你,你别心理负担太大。纪大姐会没事的,妹子们都是公主,最后都会幸福的......”
宋半烟低头一笑,又想起那句话: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她心里喟然长叹一声,亲戚或许还在悲哀,他人早已欢唱。此刻的自己不再是那个“他人”,而变成了“亲戚”。同样是生死之事,只有这样设身处地才能感受到命运的无常,才会明知万物必然凋零,但仍然盼望在意的人都能平安无事,葱茂长青。
“宋?宋?”
宋半烟闻声一惊,回过神应道:“怎么了?”
潘宏抓抓乱七八糟的头发,了个哈欠:“哦,我都忘了个跟你为什么这么早电话了。哎呀,也不知道那家伙想什么,大清早给我们送了个花篮,我们还没开业呢,真是蛇精病。”
宋半烟眉头一皱,沉声问道:“谁?”
“就是那个白即墨啊。”潘宏扭头看着店门口的大花篮,越看越嫌弃,“我跟你,长得可丑了,一圈香水百合,远看像个花圈。”
作者有话要: 唔,那个,《咫尺山海》过几天就要从季榜上下去了,但积分又不够上半年榜。希望大家多留言,字数越多越好。
无论如何,非常感谢的大家一路的陪伴。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咫尺》在百合频道的受众不会太多,但真的很想把我喜欢的故事,讲给你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