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暮色四合, 余晖如血, 苍鹰盘旋天际。
夜风八面, 牧草有声, 野马零落山间。
宋半烟和白即墨并肩而立,远眺夕阳, 闲话家常。看似亲密无间,实则各怀心思。
白即墨一声低叹散在风中, 宋半烟只微微一哂并不接话。人嘴里出来的话, 只能信三分, 何况白即墨未必算人。
等白薰华、纪宝、猫娃子那边叙完旧,向这边看过来, 宋半烟才转身趴在车窗边, 将张弓与画的地图拿出来。
“给,不儿罕合勒敦山的地图。”宋半烟随手递给白即墨,向白薰华走去, 大声问道,“即墨连夜赶路, 你吃得消吗?”
白薰华目光一凝, 瞧着宋半烟没话。旁边的纪宝有些歉意:“半仙儿, 我找个人给薰华代驾。”
宋半烟四下张望,低声:“都些什么人?纪羡找的?不知根不知底,把咱黑吃黑了怎么办。人心隔肚皮,这些外国佬也就纪羡指挥的动吧。”
白即墨走来:“那是国际雇佣兵,他们会按合同行事。另外有纪家安保, 还有我的几个朋友。”
宋半烟朝猫娃子使了个眼色,扭头问白即墨:“谁给我们开车?不靠谱我不要。”
猫娃子抢话:“我!宋姐,我来!”
宋半烟假意嫌弃:“别,纪宝这货护短。你子翻沟里我都骂不得。”
“嘿,我山路开惯了,这儿意思。”猫娃子跑上越野车,按了一声喇叭喊道,“白姐宋姐,上车啊。”
既然如此,大家各自上车,越野车插入车队,跟在白即墨他们那辆兰泽酷路泽后面,向着茫茫草原深处疾驰而去。
对照张弓与所绘地图,依靠卫星勘测技术,大致方位很快锁定。
“如果运气够好,我们可以抢在导师和徐天福两拨人马之前到达起辇谷。”
“但愿这次能如愿以偿。”
宋半烟听白即墨这么一,拿起对讲机嘲笑:“就你们傻好不好。蒙古人将死叫作‘成神’、‘归天’。人死后三天必须入葬,否则不能升天。尸体都埋土里了,怎么升天?”
纪宝笑道:“半仙儿,请开始你的表演。”
宋半烟轻哼一声:“滚。”
信奉萨满教的蒙古人认为:人死后身与魂分离,灵魂可以附着在任何物品上。一撮骆驼毛,一根羊草叶都也可以。
屠城无数的蒙古王,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牛鼻子老道“你要禁欲,要爱人,要止杀”,就放下手中的屠刀。所有的事情都是需要付出代价,一言止杀的背后,丘处机透露的是天机。
他没有给铁木真带去长生不老的丹药,却告诉铁木真世间有一种安魂定魄的神物——可以让灵魂不灭的圣木曼兑。这也直接导致,拥有圣木曼兑的西夏王朝覆灭。
纪宝:“成吉思汗要是没死,看见蒙古现在这样也该气死了。”
宋半烟:“灵魂不灭,不代表不死。何况天数之变,又那是凡人可以预料。”
“几百年不死的老妖怪,我倒想会一会。”对讲机里传来白即墨的声音,“下雨了,你们注意安全,心车距。”
挂了对讲机,宋半烟往后一靠,漫不经心的:“我以为纪宝这性格,会找个和她一起吃大排档撸串的伙。”
白薰华:“纪宝去美国的时候年纪还,语言不通,孤零零一个人。刚去那会我和她通电话,她经常着着就哭了。后来遇到白即墨,纪宝在那边才渐渐好过起来。”
不用白薰华,宋半烟也能猜出七七八八:“王子捡到灰姑娘?这情节赶上偶像剧了。”
猫娃子哼了一声。
白薰华瞥了宋半烟一眼:“也不算是。听纪宝,白即墨成绩一般体育一般,也不擅交际,独来独往没个朋友。后来纪宝经济越来越宽裕,反而帮了他不少忙。”
宋半烟轻笑:“原来是白即墨走了狗屎运,捡到落难公主。”
白薰华看向宋半烟,宋半烟挑了一下眉,两人坐在后排不再话。前面的猫娃子静静开车,外面暴雨倾盆,显得车里出奇静谧。
惊雷不断,听得人头皮发麻。宋半烟也不管猫娃子把谁的话听进心里,了个哈欠,伸手将白薰华揽过来,让她枕在自己腿上睡一会。
可能因为外面下雨,宋半烟梦见自己坠入水里。河水冰凉,一路下沉,猝然从高空摔下去。景物一晃,眼前出现一面城墙。墙上是四行血字——尸山白骨满疆场,万死孤城未肯降。寄语路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
宋半烟低头一看,只见指尖血肉模糊。
她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满心好奇四处量起来,一抬头就见城门上方刻着两个大字——江阴。
愣神的功夫,城楼上急匆匆跑下来几个人,大老远就对着宋半烟拱手,神情焦急,嘴唇开开合合。宋半烟听不见声音,登时心急如焚。
“宋姐!白姐!”
宋半烟一惊醒过来:“怎么了?”
猫娃子急道:“你快看外面。”
窗外是无垠的黑色荒莽,不知哪边是天,哪边是地。因为上方有璀璨的星星,下面也有璀璨的星星。一闪一闪,触手可及。
宋半烟暗暗称奇,不等她看个仔细,对讲机响起。白即墨压着声音问:“外面那群发光的蝴蝶是什么?”
“你都是发光蝴蝶了,还问我干什么?”宋半烟歪头量窗外,漫不经心的,“蒙古萨满博叫它奥德根蝴蝶。准确的,因为这种蝴蝶,所以蒙古萨满博中的女性,又被称呼为奥德根。据有种萨满仪式叫奥德根之舞。施法的时候,博的动作就像这种蝴蝶飞舞的样子。”②
“不。”
对讲机里传来斩钉截铁的声音:“奥德根蝴蝶只是具有趋光性,自身并不能发光。”
短暂停顿之后,沉稳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认为,是这群蝴蝶躲避暴雨时,身体沾到了蘑菇蜜环菌。蘑菇蜜环菌大量存在腐烂木头里,能够发出微弱的荧光。夜里看起来很诡异,老百姓口中的狐火就是这东西。”
对讲机频道里一阵沉默,宋半烟了个哈欠。白即墨:“谢谢李教授,你解释清楚我们就安心了。”
宋半烟笑道:“的不错,那我们就继续赶路。即墨,现在到哪儿了?”
白即墨:“还有不到一百公里到斡难河。”
宋半烟一手覆住白薰华眼睛,抬手开车顶灯,问白即墨:“起辇谷的具体方位,确定在多大范围内?”
对讲机里传来“咔咔”两声。白即墨关闭了其他车上的对讲机。
宋半烟朝白薰华做了个鬼脸。
“我正想和你这件事。”白即墨那边传来纸张哗啦声,估计是开了那张地图。纪宝问了一句,白即墨回答:“不儿罕山就是肯特山,一个是成吉思汗那时候的名字,一个是现在的名字。”
“霍去病那会叫的狼居胥山,意思是狼群聚集之山。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狼。”宋半烟也拿出蒙古地形图。
白即墨:“肯特山脉长达几百公里,多亏你的地图,不儿罕山的具体位置已经确定。误差在五十公里左右。至于起辇谷具体哪个位置,肯定要到现场才能确定。”
宋半烟一边仔细查看地形图,一边:“肯特山脉东北向西南走向。东边有呼伦湖,北边有贝加尔湖,一龙双珠。西是阿尔泰山脉,北是天山山脉,两脉拱卫。”
宋半烟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不由摸摸下巴,正对上白薰华幽深的目光。
那个曾经同生共死过的沉默青年,对于现在的宋半烟而言,不过是白薰华故事里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无声的叹息在唇间逸散,白薰华轻声:“龙要隆,虎要伏,虎驯龙蟠方是福。左龙右虎两边齐,兄争弟斗成死敌。”
“不错。”宋半烟笑颜如花。
“可见这个穴虽然好,但是并不利于子岁后代。成吉思汗的父亲死的时候,蒙古人可能不通风水之。但成吉思汗格外器重丘处机。丘处机是全真教掌教,不可能看不出这片风水有问题。”
纪宝:“不定丘处机存心的,让成吉思汗那些儿子你我我你。”
前尘旧事,只能瞎想。反正现在没办法知道丘处机当年的心思。宋半烟刚要开口往下,突然一声刺耳车鸣——“滴滴滴!”
荒郊野外,天地寂静,越野车的喇叭一响,惊得整个车队都炸锅一样。隔着百十米宋半烟都听见别的车里骂骂咧咧的声音。
白即墨把对讲机频道都开。
“白先生,有狼群跟着我们。”
话一落下,对讲机里所有的人声像被抹布擦掉一样,只剩下电流嗤嗤。死一般沉默让众人寒毛炸立,心却噗通往下沉。
白即墨问:“确定没看错?”
那人回答:“肯定没有,我找到了新鲜的粪便。狼群至少跟了我们三四里路。很奇怪,现在水草茂盛,它们不可能饿到围猎我们。”
此行一共五辆车。国际雇佣兵一辆四个人。纪家安保四人,携带医生、专家。白即墨的人一辆车两人,他和纪宝一辆,宋半烟们一辆,还有一辆东风猛士装满物资。
每辆车上人数多少不定,但十八人五辆车的总数,哪个狼群敢招惹?
事出异常必有妖。
沉默片刻,白即墨:“继续前进。”
宋半烟和白薰华对视一眼,各种心领神会。恐怕后头更没个安宁,赶紧趁机睡一会。宋半烟了个哈欠,倒在白薰华腿上,眼皮子刚合上,车停了。
车队已到斡难河。
夏天雨季,斡难河处于洪水期。水面宽又深,蜿蜒湍急。开车过去是不可能,把车扔下也不可能。蒙古国也没有关于斡难河的具体数据,车队只能按照模糊的卫星图,沿河找了一处水面较窄的地方。
“宋姐、白姐。”猫娃子指着外面,“他们在搭充气浮桥,你们要不要下车活动一下筋骨?”
宋半烟本不想动,但人有三急。
荒郊野岭,冲水马桶当然没有。好在车队里多的是户外经验丰富的老手,早想到这个。便坑四周的草踩平,旁边插着一根登山杖,上面挂着一盏营灯,算得上野外五星级厕所。
“——心!”
宋半烟把东西往怀里一塞,大步奔向人群。这时候就显示出专业人士的水平,雇佣兵和安保各自端枪,将众人护在中间。
“怎么回事?”
不知谁哆哆嗦嗦问了一句,等来的回答是一声凄厉的狼嚎——“嗷!”
荒原孤月,狼嚎四起。
“嗷!”
“嗷嗷!”
......
草如波浪,风中带着腥味,宋半烟忍不住——
“阿嚏!”
她揉揉鼻子,笑着向众人致歉:“抱歉,我不是故意想影响气氛。”
负责安保的领队:“你们先上车,锁好车门。”
回到车里,宋半烟翻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袋递到白薰华。白薰华摇摇头:“半烟。我,心里有点慌。”
“这可不像你的话。”宋半烟含住一块巧克力,探头送到白薰华嘴边。白薰华横了她一眼,自己却先笑了,张嘴接过巧克力。
宋半烟心满意足的笑:“咱们哪次顺风顺水?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我看呀,江头未有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白薰华唏嘘:“狼好,河能渡,人心难防。”
“所以呀,既来之则安之。”
巧克力吃到一半,猫娃子跑过来军用充气气桥已经搭好。白薰华让他在后面休息,两人正争执,外面又吵嚷起来。
“李教授呢?”
“李教授!你在哪?”
喊声四面八方响起,就是不见回音。几分钟过去,众人的呼喊中透出焦急的情绪。
这不是好兆头。
宋半烟看了白薰华一眼,见她面色深沉,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窗外手电筒的光束乱闪,如同大家此刻的心情。
“宋半烟。”
白即墨走了过来。
宋半烟按下车窗,忽然一团光从宋半烟鼻尖划过。她愣一愣,白即墨也停下脚步。只见一只荧光的蝴蝶扑扇翅膀,在空中绕了一圈,如飘零梨花般坠落草地。
奥德根蝴蝶,象征复活与诞生。
白即墨静静站在那里,神情萧索宁静:“本来想让你算一卦。”
宋半烟垂眼看着羊草缝隙里那点光,笑道:“卜者不自卦。”
莹白光芒中带着若有若无的蓝,奥德根蝴蝶垂死挣扎,漂亮的翅膀轻颤,还没来得及飞起,从天而降脚就把它踩进泥土里。
白即墨碾了碾脚尖,转身离开:“我安排两个人留下来找李教授,其他人上车。”
宋半烟手肘支在窗口,拳头枕着脸颊,看他渐渐走远的背影,忍不住笑道:“他真的会留人找李教授?”
“屁。”
躺在后座的猫娃子冷呵一声。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在这个国家无法庇护,文明无法触及的异国荒野,谁愿意为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耽误时间?来的人各怀心事,但想得却都是达成目标尽早离开。
雨季的斡难河水流湍急,黑暗里水浪拍岸边的巨大声音,猫娃子觉得自己站在一艘即将淹没海船上。众人都格外谨慎,白薰华甚至戴上了那副金丝边眼镜。
“你近视多少度?”宋半烟随便找了个问题,以便能光明正大的欣赏。
白薰华聚精会神的凝视前方,心操纵方向盘:“二百度。”
宋半烟又逗她:“那要是在大街上你把我弄丢了怎么办?”
白薰华神情淡然:“你老年痴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汽车突然往下一沉,颠飞了猫娃子惊天动地的狂笑。宋半烟干脆委屈巴巴的窝在车座里,了个哈欠合上眼睛。
——“噗通!”
三人来不及思考,只觉身体一歪,霎时天旋地转跟着汽车不受控制的翻了个跟头,一头栽进斡难河。
阿勒坦这车是辆三手苏联货,结实耐操,但没做防水密封,一眨眼的功夫窗户门缝哗啦啦的进水。
三人如同调酒器里的冰块,“碰碰撞撞”磕浑身疼。反应倒是极快,白薰华立刻摸到破窗锤:“你们心,我开窗。”
河水呼啦啦涌进来,冰冷刺骨,激的三人齐齐哆嗦。水里漆黑一片,勉强挣开眼睛也什么都看不见。宋半烟张开双臂,伸手摸索着想要游出去。
“嘭!”
汽车触及到河床,重重一摔,又被暗流掀翻在河底滚了滚。
宋半烟在车里被撞得七荤八素,灌了一肚子冷水。指尖忽然触及到什么东西,紧接着袖口被人攥住。她顿时心安,任由那人拉着自己游出吉普车。
“噗!”
一从水面冒出头,宋半烟赶忙吸了几口气,边拍水面,边四处张望。
“薰华!”
“救她们!”
“没带救生圈,扔绳子!人呢?”
“灯!汽车灯过去!”
“薰华!你们在哪?”
纪宝又急又慌,暴雨虽停,乌云未散,周遭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水面宽,浪又急,数只手电筒光柱就是在大海捞针。
“宝儿,你别急。”白即墨脱下外套想给纪宝披上。
纪宝猝然抓住他的手腕。白即墨一愣,接着露出温柔的笑。他将衣服披在纪宝肩上,又不放心的拢了拢,柔声:“宝儿,不是我。”
纪宝眼眶一红,喉间哽咽:“即墨。”
“她们不上来,我就下去陪她们。”完白即墨转身下令,“水流太急,她们可能已经被冲远。李队长你们留下。向导,你带人到下游拉网。史蒂夫先生,你我两辆车沿途搜救。
“好!”
白即墨望着漆黑河水,心绪如麻:宝儿竟然怀疑是我……这些人果然留不得!不,只差一步,宋半烟死也要等我把圣木曼托拿到手才能死!为什么白薰华可以拥有那么多,而我想握住一样都这么难。宝儿,你心里住着太多人……宝儿,你什么时候才能完完全全属于我。
斡难河不懂人心复杂,它只管欢快地奔腾,一路向东,直到回归大海。
宋半烟一不留神又呛了口水,隐约听见不知道在哪个方向的猫娃子喊了一声,遥远的好像在十里之外。
“我在这里!”
“半烟!”
浪花翻涌,白薰华奋力向宋半烟游过去。她紧紧拽住宋半烟手:“心,水里有东西。”
宋半烟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刚刚的事情没敢问她,只是安慰道:“没事,我们上岸。纪宝!纪宝!我们在这!”
两人一边呼救一边拍水面,但还是挡不住汹涌的河水。一个浪头下来,沉沉浮浮之后,岸上刺眼的车灯就只剩几个光点。
也亏这湍急的河水,刚刚水里的东西并没有再出现。
“咳...咳咳,我们,不会被冲到俄罗斯去吧?”宋半烟喘了一口气笑道,“我还没办签证呢!”
话刚完,又呛了一口,她连忙扬起脑袋,眼睛一眯就见——
拨云见星。
“半烟!”
白薰华突然惊叫一声,宋半烟低头就对上一双圆溜溜眼睛。浪花翻涌,面前水里几个黑乎乎的东西若隐若现,不知道是什么鬼玩意!
宋半烟心口比身上还冷,脑子立刻走马灯一样浮现出《风水归藏》里七八种水中妖物。应对的办法都有,可她没算到会在大草原上遭水灾啊!
什么都没准备,这会只能在水里乱扑腾。宋半烟暗暗叹了口气,嘴里舌头卷起,就要发出啸声。
猝然腰间一重,水里那东西撞上宋半烟。
“心!心!”宋半烟连忙出声提醒白薰华,期间又被撞了几次,好在力道不大。
宋半烟奋力在水中划动,只想快点游到岸边。她胳膊抡起又落到水里,手掌划过冰凉的河水,突然碰到一团毛发!湿冷扎手!
宋半烟骇然一惊,五指猛地收紧,“哗啦”一声将那东西提出水面!
一个三角脑袋与宋半烟面面相觑。
“哈!”
“呜!”
宋半烟和它都是一惊。三角脑袋一扭身子从宋半烟手里挣脱开,噗通一声跃进水里不见了踪迹。
“半烟?”白薰华喊道,“坚持住,他们来救我们了。”
岸边灯光闪烁,显然是白即墨他们开车追过来了。
水里的东西越来越多,开始只是围着冲撞,渐渐大起胆子,竟然敢咬俩人的衣服。此刻宋半烟和白薰华已经精疲力尽,在水里沉沉浮浮保命都危险,根本空不出手赶它们。
“半烟?半烟?”
白薰华连声喊宋半烟,宋半烟赶紧应了一声:“我在!呼...我在呢...呼呼......”
白薰华又喊:“它们好像没有恶意。”
是呢,亏有这些家伙,宋半烟还能浮在水里没被冲走。
岸边响起喊声,光束照来照去,最终落在宋半烟脸上。宋半烟眯眼见岸上人影攒动,似乎有人挑了下来。果然没多久,一个外国雇佣兵把宋半烟拽上岸。
三人陆续获救,众人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宋半烟裹着毛毯哆哆嗦嗦想去车里换衣服,白即墨不识趣的挡在她面前:“怎么回事?”
宋半烟一抹脸上的水,对他笑道:“河神爷找我媒,要招你做上门女婿,赶紧跳吧。”
纪宝带头笑出声,其余拿钱听命的想笑不敢笑,忍得十分辛苦。
白薰华牵起宋半烟的手:“先去换衣服,别着凉。”
宋半烟和白薰华换衣服的几分钟,外面又吵吵嚷嚷起来。不像是有危险,七嘴八舌不知道在瞎嚷嚷什么。
站在车外的纪宝问:“你们换好了吗?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宋半烟应了一声,把湿乎乎的皮带抽出来,还没来得及扣上,纪宝急匆匆走回来:“半烟儿,你好了没?赶紧来看看。”
宋半烟和白薰华对视一眼,拿起外套下车。
雇佣兵和安保站了一排,似乎在和什么东西对峙,但又没有紧张的气氛。其余人站在他们身后,见几人过来,白即墨率先让开位子:“有点意思,你们看。”
宋半烟过去一瞧,远处草丛里隐约藏着几只东西,月光照在它们皮毛上闪着水光,毫无疑问就是刚刚水里那些家伙。
带队向导有经验:“是沙狐,咦,有只雪豹。不对,那只有点奇怪。”
“我看也像狐狸。”
“狐狸肉好吃吗?”
“轻点,别吓跑了。”
一处草丛突然簌簌作响,慢慢走出个黑影。
“猞猁?”猫娃子惊呼一声,挤到宋半烟身边问,“是它吗?是它吗!”
不同于猫娃子的欣喜,宋半烟和白薰华更多的是惊诧。消失在南十字星墓太岁洞中的猞猁,怎么可能出现在万里之外的蒙古国?
猫娃子弯下腰招呼它:“仄仄,过来过来,东西越长越威风了。”
宋半烟心里还在疑惑,猞猁已经叼着背包拖到白薰华脚边。它张嘴松开包带,仰头威风八面的脸望着白薰华,抖了抖耳朵。
纪宝乐道:“薰华,它脸上写着‘求表扬,求抱抱’。”
白即墨将宋半烟拉倒一旁:“好像是它们弄翻的车。”
“有点怪。”宋半烟盯着猞猁,琢磨道,“老朋友见面用得着这么大一份见面礼?把我们拖下水又为什么要在这里拦住?”
白即墨回道:“的确不像是要害你们。是不是不想让我们进山?”
宋半烟心道:猞猁还能到这儿来做守山灵兽?
她瞥了一眼远处那群野兽:“我看不是不让我们进山...是不让我们从那里进山,或者想让我们从这里进山。”
白即墨眉头一皱:“你知道你们在河里漂了多远?”
宋半烟:“别废话,有地图我们比他们快多少?”
白即墨拉了拉领口,有些烦躁的:“你别忘了导师截胡的东西。”
“所以?”宋半烟笑道,“如果他拿走的是进山钥匙,我们急也没有。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看那东西像普通猫狗吗?这么黏人。”
白即墨斜楞一眼:“你也会不知道?‘白民之国,俱使虎、豹、罴、熊’。”③
宋半烟看向他:“你的虎、豹、罴、熊呢?”
白即墨顿时无颜以对,转身对众人:“大家今天辛苦了,原地扎营休息,天亮之后再出发。”
宋半烟侧目望向远处,山峦起伏如同凶兽匍匐。不儿罕合勒敦山近在咫尺,而她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多。
作者有话要: 不儿罕合勒敦山:传中的那座山,指的是具体山头。
不儿罕合勒敦山=狼居胥山
肯特山=肯特山脉=不儿罕山脉
②口语上读作“奥德根”,书面写作“雅达干”。
③白民之国,俱使虎、豹、罴、熊——《山海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