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棋忍不住是伸手触了触自己的心口。

    这里，跳的很慢，但是却似乎，开始为了一个人类而难受。

    章南……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但我，也开始有点讨厌你了。

    书棋最怕就是这样的结果。

    因为只有付出少的那个人，才能够毫无压力的退出一段情感。

    “或许，容许你靠近我，本就是个错误。”书棋笑了声，在黑暗中清晰可闻，久久环绕在耳畔：“那……应不应该继续错下去？”

    书棋轻声问着自己，想要寻找到一个答案，但是这似乎太难了。

    两个人，各有心思，注定难眠。

    清露忙碌着，为那些残兵端茶送水，七里看了，都不由心疼。

    “清露，你毕竟是个主帅，这些事情，你完全不用……”

    “别说了。”清露眸光平静的抬起头，道：“我说过，这是我唯一鞥能够为他们做的事情了。”

    “好，你的想法……我都支持。”七里抿唇，到底是放弃了同清露争执。

    他是能够理解清露的心情的。

    只是……七里太息：“清露，不要把什么东西都压在自己的肩膀上。”

    “这是我的责任。”既然被赋予重任，那就得用自己的肩膀将这个担子给扛起来。

    清露明白这个道理，七里明白清露会这么想。

    七里上前，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但你……也没有那么坚强的肩膀。所以，不要什么都一个人扛。”

    清露身子一颤，本就不定的情绪瞬间就又涌了上来。

    “嗯……”清露发出淡淡的鼻音，接着转身就又开始忙碌，像是刻意在躲避七里的目光。

    七里看着清露，多少有些忧心忡忡。

    她还是这样，有太多的事情都自己埋在了心里……

    那么，这一次，清露心中，又藏了什么事情呢？

    七里默默看着清露的背影，单薄得很，可她偏偏骨子里有着一种不屈。

    七里收回目光，和清露做着一样的事情。

    “既然不能够阻止你，那便帮你分担一些吧。”可是，伤员这么多……

    他们怎么可能照顾得过来？

    最终，清露脚步一扭，险些栽倒。

    七里连忙上前，算是堪堪接住了她：“清露，休息吧。”

    清露张口还想说点儿什么，但是动了动自己的身子，便妥协：“嗯。”

    而就在这时候，贾平忽然来寻了清露。

    “清露姑娘，我有些事情，想同你商议。”贾平眉头微蹙，看着七里，眉间有些忧愁。

    七里则没有注意到，因为放心不下清露，他自然是要跟着一起的。

    贾平反覆张口，见清露完全没有打算让七里回避，便只得作罢，道：“清露姑娘，我此次前来，是想同你商议一下章南的事情。”

    “平叔请说。”清露刚喘上一口气，脑中还有些混沌不清，也不清楚贾平是想要说什么。

    贾平便静默片刻后开口，道：“我希望，让章南重新担任职位。”

    七里为清露送上茶水，清露刚刚入口，这一口茶水，却是再也送不到喉口了。

    最后，清露毫不知味的将茶水咽下，问道：“平叔，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清露姑娘，你知道的，现在这批人，并没有多少真的能够统领局面的……而我毕竟已经一把年纪，万一……”

    清露本不想不礼貌打断，可是听着贾平往下说就要说到自己的身后事，清露还是连忙开口：“平叔，你万不能这么说。”

    “清露姑娘，这话虽说不吉利，可是……你我都明白的，这是事实，不是吗？”贾平叹息一声，道：“人类的身体比不得兽人，到了我这个年纪，就已经开始渐渐退化了。只能算是智慧有余，力不足已。”

    “平叔，我们需要的就是你的慧心。出力，自然会有人。”清露道。

    七里明显可以听出来，清露的声音相比之前要冷淡了许多。

    想起些事情，七里大概是明白了。

    章南这个人，或许就是清露心中的坎儿。

    是一段回忆起来，并不美好的回忆。

    贾平不作答，只是道：“清露姑娘，我清楚，现在不是说这些丧气话的时候。可是，你或许真的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让章南……”

    清露的黛眉已经渐渐隆起，终于，颤了下眼睫道：“平叔，我不会同意的。”

    “为何？”

    “他是叛徒，人类的叛徒，北部的叛徒。我不会容忍这样的人在我们军中待着，更不希望自己亲手留下一个祸患。”曾经的清露就是太过于心软，有太多的牵绊，才会让章南得逞。

    若不是她还有些小心机，只怕真的要被中部坑去十多车的粮食。

    贾平听着清露反覆重复的话语，叹息一声：“你对他，是不是有些……”

    “平叔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太过于绝对了？可是做人就是这样，你可以一直是一个坏人，但是当你是一个好人却有了污点的时候，就会不被人信任。我如今，就信不过章南。”清露一面说着，一面用指腹轻沾些茶水，在书案上比划着些什么。

    半响后，七里看见那水痕拼成了一个‘忠’字，清露接着开口道：“但是平叔，你没有感觉到章南与我上面说的，有什么不同吗？”

    “大概，他这个错误，更加不容易取得原谅吧。可我们总要给他一个机会……你要相信，章南毕竟是人类，他不可能不顾及自己的……”

    清露叹息，抬眸道：“平叔。”

    清露的声音，止住了平叔的话，清露接着道：“不同在于，章南从来便不是什么好人。”

    “你知道，在我认识他之前，他是靠什么谋生的吗？”

    “什么？”

    “窃。”

    清露提起一些陈年往事，某种隐隐有嘲意：“他自小贫苦，幼时似乎还有一重病在身的母亲。旁人可以说那是他不得已而为之，但是，谁也无法抹去的是，他曾经这些不好的心思。”

    “如果说，最初是为了母亲，那后来呢？章南的母亲，因为重病，到底没能够陪他太多年。”

    清露看着贾平，道：“还有一件事，平叔应该也不知道吧？章南对外声称的年纪，根本不是他的实际年龄。”

    “还有这种事？”这倒是让贾平吃惊了。

    清露便勾起唇角，笑得微冷：“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我那时候招亲对外是有一些条件限制的，其中便有一项关乎年岁。”

    “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是凭运气，看我的绣球能够砸到谁。可是我后来才明白……章南按理说，根本就没有这个机会。那么，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图的是我吗？还是北部别的东西？”

    清露问贾平。

    而七里则是听着清露的这些话，不由觉得心疼。

    他本来以为……或许是因为感情不和再加上章南的二心。

    可是按着清露这么说，两人从一开始的接触，就是被刻意算计好了的。

    那么，章南算计这些究竟有什么居心，就真的难以说清楚了……

    清露收拾了一下情绪，眸光恢复了清明，看着贾平道：“平叔，你如今还希望我让他，重新统领军队吗？”

    “这事……让我再想想。”贾平连连摇头叹息。

    “其实，若非我北部能才实在是太少，我也不会想要替他说情……”

    清露神色缓了缓，道：“平叔，我当然知道，您都是为了北部。”

    “你明白就好。”贾平神色复杂离去。

    清露身子一软，软在了七里身旁。

    七里不知道能够说些什么，似乎这种时候，所有安慰的话都比不上陪伴。

    而清露，大概也更想要这样平和的宁静吧。

    然而，清露缓了一会儿，却是开口道了句：“抱歉。”

    “怎么？”七里心中疑惑，问道。

    清露缓缓闭眸，整个人的重量都依托给了七里，道：“在你身旁，我不应该想到那些不开心的过去，尤其，是关于另一个男子的。”

    七里哑然，为清露的愧疚觉得不必要，他道：“清露，你不必这般。”

    “比起你说出来，我更怕的是，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七里软了眸光，看着清露道：“我其实，是挺开心听你说这些的。”

    “我以为，你会……”清露想了想，把话咽了下去。

    既然七里没有，那她何必说这些无谓的话。

    七里食指轻触清露的眼睑，替她抚平眼角伤悲：“清露，过去的事情，当有一天你可以毫不介意的谈起的时候，就证明你真的不在意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你能够一遍遍来跟我说，直到再次提起的时候，神色平静。”

    清露缄口不言，感觉到七里冰凉的指尖游走在自己面颊之上，却懒得动弹，任由他作为。

    “我做不到。”清露最终轻启唇，道。

    “你指什么？”七里问她。

    清露忍不住垂眸，道：“七里，有些事情，我放不下。哪怕我千万次告诉自己，要忘记，也没有用。越是想要忘记，越是会铭记，这就像是一个诅咒。”

    “那就不要去想了，时间会帮你遗忘。”七里不明白，清露为什么总是这么介怀那些曾经的事情。

    他根本就不在意，清露又怎样的曾经啊。

    而清露则是暗了眸光。

    七里说着不在意，可是……她真的能够相信这些话吗？

    或许七里真的不那么看重那些表面的东西，但是这不能够证明，七里一点儿都不在意这些东西。

    清露觉得，七里那么说，更多是因为，他如今心中满满都是自己，所以那些缺漏的糟点，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可是今后那么长，是能够肯定，七里永远都是如今的心态？

    清露问道：“那你呢？”

    “我会一直陪着你遗忘。”

    “嗯。”清露应了一声，不知道有几分真假。

    她在七里心中有那么多好的地方，可是那么多好，说到底都敌不过一点，她的经历。

    清露不知道那些事情会在什么时候被提起，但只要有这样的可能，就让她无时无刻不觉得后背发凉。

    她怕，她怕有一日自己忽然间被七里看不起。

    清露觉得自己与七里，其实并非是一类人。她……也不值得七里付出这么多。

    大概像她这样的人，哪怕对面的那个人是自己心中念着的人，也难以全身心的信任吧？

    清露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悲。

    不，一直都挺可悲的。

    七里看着这样的清露，总有一种自己握不住清露的感觉，于是道：“清露，你看着我，不要想别的事情，可以吗？”

    “嗯？”

    “你知不知道，每次你的心思跑到了其他地方，我就总会忐忑难安。我觉得你在介意着一些东西，但我又猜不到那是什么东西。而我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你还没有真的接受我。”

    七里的话，字字句句都恰中清露内心，她一时间不敢直面七里。

    “看来……你都能够感受到啊。”

    清露苦笑道。

    七里将下巴放到了清露的肩膀上，道：“我怎么会感受不到呢？”

    “我在等，我在等你自己愿意告诉我的时候。”

    “真傻。”清露红了眼眶。

    七里的笑一如既往不掺杂其余的东西：“那你告诉我啊。”

    清露面色一僵，散了表情。

    清露缓声道：“七里，其实我没有瞒着你什么，只是我自己心中，始终有一道门，把所有人都隔绝在外了。”

    “这个所有人……也包括我在内吗？”七里问道。

    清露勉强点了点头，道：“当然是包括的，因为，是所有人。”

    哪怕是爹娘，清露更多时候，也不会去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

    因为不想让他们替自己担心，也怕……爹娘对自己失望。

    他们把她养成了最娇嫩的花儿，却一不留神让她迷失在了荒漠，尽管最后还是找回了，那朵花儿，也已经不是最初畏寒惧夏的模样了。

    “那也不怕，我会努力靠近的。”七里笑了笑，扬起唇角，倒是显得异常自信。

    清露就是被七里这样的笑容吸引，因为他永远都明媚。

    但这样的明媚，也意味着……他或许，不知疾苦。

    “我等着。”

    清露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对是错。

    让七里靠近……又应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