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的冬天来得早，持续的时间长，千桃从来这里直到现在，并没有感觉到北部有什么变化。

    只是有人陪同，再去看那些相似的景观时，又有了不同心境。

    “其实，这里还是挺热闹的。”北部有不同的民俗，越接近人类世界，越能够感觉到人类与兽人之间的不同。

    兽人只是学到了人类会的东西，可是人类更深的底蕴不在于武力，而在于文化。

    兽人不会注重这些乱七八糟的节日，更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可是很多时候想想，正是这些在兽人眼中看起来过于繁琐的规则，让人类世界与他们不同，并且鲜活生动起来。

    好的，坏的，交织成这个复杂的人世。

    千桃看到街上来往的行人时不时要啐两口唾沫，然后搓着双手。

    “如果兽人当初没有那么过分，给他们留有一席之地，人类也不至于像如今这样这般艰苦……”

    祁笙忽然间想起来曾经阿桃告诉他的话。

    千桃闻言，默了半响，后道：“确实。”

    祁笙眼看着气氛渐渐变得不对劲起来，忙道：“我们先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吧？”

    “行。”千桃这才想起来，他们今天来，可不是为了看北部的风土人情的。

    嗯……难得祁笙这样的铁公鸡都愿意请客了，千桃定然要狠狠敲他一笔的。

    千桃最终选定了一个地方，店面不大，但是胜在热闹，并且小铺内的香味隔着半条街都能够闻到。

    “就它了。”走了这么久，都还没有看到称心如意的，千桃鼻翼翕动着，眸光一亮就选定了。

    祁笙眸光落在千桃面颊上的时候，不由愣怔住。

    “怎么了？”千桃触了触自己的脸颊，咦声问到。

    “忽然觉得，你刚刚的表情……有种莫名的亲切感。”祁笙默默笑了声，道。

    其实，千桃本就是美人胚子，偏偏性情太过于清冷，才没有那么多人靠近。

    但是，真正接触过她的人，大多都会喜欢上她的吧。

    她的思想与为人。

    “贫着吧你。”千桃撂下一句话，人已经先一步跨入。

    “二位客官，打算吃点儿什么？”千桃人刚进去，就有小二前来招待。

    千桃面对这样的热情还有些难以适应，斟酌了下词句，道：“初来此地，先瞧瞧吧。”

    “原来是外来客啊。二位可以参照这个单子，看看有没有自己感兴趣的……”

    祁笙受不得耳边吵吵，挥了挥手道：“知道了。”

    小二大概也能够感觉到二人更希望独处，眸光在千桃与祁笙身上流连了一下，笑着点头离去。

    千桃忽然就心跳一滞，感觉小二的眼神像是在无形中透露着什么东西一般。

    “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祁笙一指放在单子上，指尖微动，将单子推给了千桃。

    只是千桃距离单子到底有些远，她下意识凑近了一些，然后看着这些陌生的菜肴名单……

    千桃渐觉迷眼，道：“你挑吧，既然是你请客，我就不做这个主了。”

    千桃虽然有主见，但是在一些事情上却也并没有那么多挑剔。

    甚至在这种场合，千桃是懒得自己点菜的。

    被别人请客应该是一个惊喜的过程，而不是自己情绪高涨得点了一大堆菜，最后只是喂饱了自己一个人的胃。

    有平淡，有惊喜，才不寻常。

    然而祁笙接到这个任务后，就有些为难了……

    “可我，也并不知道你的口味。”祁笙犯难道。

    从前，似乎都是阿桃在点菜吧。

    嗯，虽然经常是阿桃询问他的意见后，再点的。

    “那就随你的习惯来。”千桃喜欢一些没有预期的巧合。

    她也并不挑剔，无非是可能对某些食材略有偏爱罢了。

    千桃随意的态度让祁笙无法拒绝，只得硬着头皮上。

    幸运的是，看见一道道佳肴上桌，千桃并未显露出不满的神色。

    祁笙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不等两人吃完，忽然就起了纷争……

    这是一家不算大的店面，也并没有包间，一抬头，就能看到隔壁桌上的菜色鲜艳。

    “北部的食物似乎要更加辣一些。”千桃吃了几口，已经可以感觉到口中一呼气，便是热腾腾的雾卷在眼前。

    “这大概……与他们的生存环境有关系。”祁笙吃了几口，放下了双箸，转为看着千桃。

    老实说，这些菜，虽说味道不错，却到底与他的饮食习惯有所不同，祁笙最多也就是每一样品几口，多了，便吃不进去。

    而看着千桃吃……

    其实也挺好的。

    祁笙勾了勾唇。

    千桃好未察觉有什么不妥，看着祁笙道：“这么说来，还是兽人造就了这一切。”

    祁笙耸耸肩，无可置否。

    “其实我常常搞不懂，为何兽人对人类有这么大的偏见。”祁笙忽然提出一个问题。

    “唔。”千桃口中还有一块热辣的豆腐，小口咽下之后，千桃开口道：“这个啊……当然也是有原因的。”

    “你好像知道点儿什么？”祁笙问道。

    千桃隐晦地避开重点：“双方都有不妥当的地方，至于中部的理由……无非是因为过去人类犯下的错误。”

    “什么错误？”

    千桃一扬唇，开玩笑道：“毁灭世间算不算？”

    其实，也不能算是玩笑，因为，有时候无意间透露的讯息，往往正是真相。

    祁笙闻言则是笑而不语，似乎在思忖千桃这话中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两人聊着聊着就有些顾不上桌上这些菜肴了，然而正在酣时，忽然，店内有一人掀桌而起。

    这一举动，瞬间引来了千桃与祁笙的目光。

    千桃本不想管顾，可是那人却将目光投在了她的身上，甚至……带着一种千桃不能够理解的悲愤。

    “这位公子……”

    “请你们滚出去！”

    千桃话未说完，就被一声怒吼打断，这一声让千桃摸不着头脑，神色也冷了下来。

    然而事出定然有因，千桃开始思索那人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可是搜遍脑中回忆，千桃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和那人有过交集。

    祁笙则是护在了千桃前面，尽管清楚千桃可能比他还要厉害三分。

    “我们似乎与君并不相识？”祁笙冷声道。

    “呵，正因为不相识，才让你们滚出去！”那人暗自啐了一口：“一群狗娘养的东西，脏了老子的眼。”

    千桃与祁笙的耳力都还不错，自然也会放过这一句话。

    千桃眉头轻蹙，掀眸道：“阁下是否对我有误解？”

    “误解？什么狗屁误解！就是摆明了不爱见你们，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有什么误解？听说过排外吗？这里是北部，不欢迎你们这些打南边儿来的杂种！”

    人常常遇软即软，遇硬即硬，千桃闻言便冷呵道：“来着即客，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这话是说给客人听得，可是你们，算是哪门子客？说是贼倒还差不多！”

    千桃听到现在，算是听明白了。

    大概，是他们之前没有过多遮掩的言语被人听了去，然后又左右传播……

    那些话，千桃自问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听在了他们耳中，或许就不是什么好话了。

    而这些人类，也定然是觉得他们是中部的兽人。

    千桃因为兽人的所作所为，对于人类，尚还有一丝愧疚之心，并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僵，于是缓了口气，道：“那请坐下来，我们慢慢谈，可以吗？”

    “跟你们这些兽人，有什么好聊的？赶出去！把兽人赶出去！”一人起哄，百人跟风。

    眨眼的时间，潜逃的耳边就只剩下了他们的嘶吼。

    “将兽人赶出去！”

    “不要待在这儿！”

    “把他们赶出北部！”

    “兽人都是没心肝的野狼，得寸进尺啊……”

    “赶出去，赶出去！”

    千桃听得心烦意乱，忍不住捏了个诀，让耳边清静了些。

    千桃与祁笙对视一眼，最后祁笙道：“各位请不要过激，我们不过是路过此地，想要尝一尝本地特色……”

    “我们北部的东西，你们是吃不惯的！你瞧这一桌上你们动了几口？啥都不要说了，没人想要听你们说这些废话，赶紧滚蛋吧！这些菜钱也不用你们掏了，就当是赏给你们的！”

    “没错，吃着我们当地的饭，却又在数落着人类的不好，呵，你们倒还真是像个世外高人，可惜，世外高人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杀戮心？这么不计后果也要发动战争，将北部至于死地！”

    “黑了心肝的狼崽子，赶紧滚蛋吧！”

    人类的偏执超乎千桃的想像。

    可以说，他们说的话，根本就没有任何作用。

    因为人类完全听不进去他们任何一句话……

    “请你们搞清楚一点，我们并不是侵略你们的兽人，我也不来自中部！”祁笙冷面护着千桃，自己直面那些冰冷的指责。

    明明知道这些事情怪不得他们，可是人类的愤怒却已经到了见到兽人就要发泄的地步。

    连带着不是兽人，也不能算是人类的千桃，一同跟着遭殃。

    “凭你一张嘴说，我们就信了吗？不来自中部，就能够证明你不是兽人了？竟在那儿睁眼说瞎话！我们还没有瞎呢！”

    “关你是哪儿的兽人，来了我们北部，难道还能够心怀好意不成？”

    “看到你们，我就忍不住想起我的幺妹啊……她才二八年华，正是风华年岁，却被你们兽人给掳了去……至今都没能够再听到关于她的丝毫消息……”

    “对，说起这个，我的女儿也是因为兽人……她浑身是血逃回来后，见了我一面，只一面，就泪下咬舌。我知道，她是不堪受辱……回来，只不过是心中那份执念，让她死也要死在生养她的地方……”

    这些受害者的经历将祁笙那些无力的解释淹没，没有人回去听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又是对是错。

    所有人类都沉浸在他们自己的愤怒与悲哀中。

    千桃看着眼前的场景，所有的好心情都跑到了天外。

    她叹息一声，将碎银随手扣在桌上，道：“走。”

    人类的愤怒需要发泄，而他们，不巧的触到了他们的怒气，再不走，怕是走也难。

    有时候情绪发泄出来后一切就会回归平静，可是更多的时候，情绪只会随着人们的深想而愈演愈烈，直到失控！

    祁笙默不作声，算是同意了千桃的想法，不打算再争论了。

    然而，他们这时候要走了，却反而又遭到了阻拦……

    “把他们拦住！”

    “兽人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简直是丧心病狂！他们难道就这么安然无恙地走了？”

    “哎……诸位客官不要太过于激动，都平静平静……”

    店家的话早就被人声淹没，根本就没有人去管顾。

    千桃与祁笙看着眼前熙攘的人群，只感觉所有人都往他们这边涌，一时间摩肩接踵，根本错不开身子，更不用提离开。

    千桃与祁笙既不想在人类面前暴露实力，也不想动手，一时间竟然是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忽然，第一片菜叶子砸了过来……

    紧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烂菜叶，臭鸡蛋……

    祁笙都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来的这些东西。

    心中窝着一股子火。

    当人们陷入愤怒的时候，真相往往变得不重要，而他是否真的犯了错也不重要。

    人们只需要自己心中认定他有罪，然后将那些心中的怨恨发泄在他身上，就够了，这就是他们想要的！

    愤怒固然情有可原，可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让他白白遭受了这样的经历，让祁笙心中不舒服。

    千桃也终于没了耐心，挥手，掌心裹着微光，在身前划出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人群，还有那些烂菜叶子，臭鸡蛋。

    “走！”千桃看一眼祁笙，闪身而去。

    祁笙最后忍着怒气，留了一句话：“请你们将怒气用在正确的地方！”

    真正的敌人他们打不过，却对他们两个不过是来尝一尝北部美食的过路人喊打喊杀……

    祁笙语毕，便也紧随千桃步伐离去，走的时候，祁笙无意中看到了一幕，让他心头又是一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