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笙看到了之前那个热情的小二，在为那些人类提供烂菜叶子……

    难怪，难怪莫名就有那么多菜叶子。

    祁笙心中有怒气，因为他觉得自己完全是被牵连的。

    中部侵略北部的事情，并不是他造成的。

    人类被赶到北部的事情，也与他无关。

    甚至，在那次天下五分后，西部也没有好到哪里。

    再退一步，祁笙是雪狐，是属于极北的兽族，他们对人类，同样有着愤怒。

    “就因为他们是受害者，就能够理所当然地发泄自己的愤怒？难道那些侵略他们的兽人，就不希望自己能够安安生生的活着吗？要知道，兽人只是死亡率低，却并非没有伤亡。”

    “战争是统治者的抉择，却不是百姓希望看见的。”

    祁笙弹了弹衣衫，即便知道衣裳上面并没有沾染那些菜叶子，也忍不住想要弹一弹灰尘。

    千桃对于祁笙说的话不做应答。

    “人都是自私的，更多的人只顾着想自己。”千桃良久后，说了句颇有哲理的话。

    祁笙在怒气过后，也渐渐不再那么揪着人类的事情：“也是，他们毕竟是战争后果的直接承受者。”

    “我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了。”千桃看着远天，忽然道了一句：“最初我觉得我有足够的理性，可是人生在世俗中，又如何能够完全的脱离世俗？”

    “不真正面对，就不能够亲身体悟。即便如此，我也同样无法对人类的情感感同身受。我不过是感受了一下他们的愤怒。”

    “什么意思？”祁笙心中忽然一惊。

    千桃缄口，接着道：“这场战争，有我在推波助澜。”

    一些很隐蔽的小举动，默默地推动着……

    祁笙显然是愣住了，完全没有想到。

    “那你当初，为何还劝我帮人类？我有些不能够理解你的思想。”祁笙开口问道。

    千桃面对祁笙的质问，仍旧是淡然的神色：“因为我不关心啊。我要做的，只是推动。”

    “为什么这么做？”

    “战争也并非是完全无利的。而且，从我回到中部的那一刻开始，战争的种子就已经埋下了。”千桃勾起唇，想起了曾经。

    历史会重演吗？

    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然而，很大可能上……

    会。

    因为千桃从苍耳的行为中，看到的不仅仅是他最初的目的，更看到了私欲。

    “事实证明，我错了。历史会不会重演，跟人类与兽人没有关系，只与他们的行动有关系。”

    并非是因为人类才毁了世界，只是那时候，有这个能力的只有人类罢了。

    当一种平衡被打破，有一股势力无法被限制的时候，世界要么陷入太平，要么进入黑暗。

    从前，这个世界就进入了黑暗。

    而现在，也是一样的。

    如果统一天下的并非是理想的人选，那么最终仍旧会历史重演。

    “你似乎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

    祁笙的问话让千桃没法回答。

    有些事情，她还没必要跟祁笙说的那么详细。

    千桃便扬起下巴，道：“自然。”

    如此，终结了两人的谈话。

    然而紧接着，祁笙还有新的想法。

    “其实，经历过今天的事情，我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前几日我想要与人类结盟，却被不信任了。”

    千桃懒洋洋的道：“不管是人类还是兽人，不到无可救药的关头，都不觉得自己需要别人的帮助，或者说，怕别人捅自己一刀。只有到了只能够死马当活马医的时候，才回去匍匐着请求别人出手援助。”

    “只是他们似乎忘记了，没有人有责任在他们需要的时候随时都给出帮助。”千桃很多时候觉得人心很复杂，可是再想一想，也很简单。

    无非是脆弱又不甘于此的魂灵。

    祁笙听着千桃的话，知道她心中其实是向着人类的，可她的口气中又带着些轻嘲。

    一时间，祁笙忍不住打趣道：“难怪刚刚我们要被人排挤了，你这语气，我听了都觉得你对人类有意见。”

    千桃嗤笑一声，道：“我对兽人，同样有很大的意见呐。”

    “我大概是习惯了去找别人身上的不好之处吧。”千桃淡淡开口道。

    “嗯，很多时候，也确实需要一个能够发现不足之处的人。只有明白哪里还残缺，才能够补漏。”

    千桃眼看着谈话越来越正经，不由道：“行了行了，这些大道理，还是留着讲给那些需要它的人吧。”

    祁笙哑然，觉得自己一时间上不去下不来。

    可这也正是千桃的为人，利落不拖沓。

    就像她刚刚毫不遮掩的对他道，如今的战争，有她的助力。

    人的思想一时一境地，有改观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祁笙并不妄图凭此来论断千桃的对错。

    两人笑面而去，风尘而归，林清慕则是一直在等。

    等着千桃归来。

    “千桃姑娘，你回来了。”林清慕眸光隽着温柔，毫不遮掩自己的情绪。

    千桃则是总觉得这样的目光让她别扭。

    她宁可两人像最初一样，而不是现在这种，林清慕有事无事都喜欢来找她谈谈。

    千桃随口应了句，又问道：“嗯。林公子一直在这里吗？”

    “没有。”林清慕说完，又回过神来，接着道：“哦，一直在等你。”

    这种甜腻的话，千桃曾经听过无数次，大多是永逸对焦尾说的。

    那时候，她听着，更多是觉得他们二人整日你侬我侬，却不曾腻过。

    可是当自己也亲身经历的时候，千桃却发现……这样的感觉，并不让她喜欢。

    大概是因为，她对于林清慕，真的没有感觉吧。

    千桃忽然有些愁苦，却又不知道从何而抒发出来。

    面对千桃的不作答，林清慕复问到：“千桃姑娘玩得可还尽兴？”

    “还好。”其实并算不上好。

    千桃懒得多花心思在林清慕身上。

    于是，她打了个哈欠，道：“天不早了。”

    这样的话，很轻易就打断了下面的谈话。

    林清慕便只好讲自己的话都埋藏在心里。

    他看着祁笙与千桃二人的背影，有些怅然若失。

    “明明……是你先靠近我的……”林清慕想起一个多月前，分明是千桃先出现在了他的生命中，而后，才让他牵肠挂肚。

    可为什么，最后脱身于外的，却是千桃？

    林清慕迟迟收不到千桃的回应，心中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不复最初的热烈。

    祁笙站在千桃身旁，感受着两人相处的气氛，都忍不住觉得空气中泛酸。

    “他喜欢你吧？”祁笙随口道。

    千桃闻言先是皱了皱眉，然后又点了点头：“嗯。”

    “你这反应，真冷漠。”祁笙没想到千桃完全不打算多数点儿什么。

    这是不是说，这件事情，在千桃心中，并不占据太大的地位？

    因为并不重要，所以谈起与不谈起，都无所谓。

    千桃停下脚步，足尖一转，便面对着祁笙：“那我要怎样的反应？告诉你，我也喜欢他？”

    “你是开玩笑的吧……”祁笙忽然间笑容不受控制的一僵。

    千桃轻笑一声，道：“不然还能是真的吗？”

    “如果是我喜欢的人，那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告诉他。这点，是我欣赏林公子的地方。”

    千桃想了想，接着道：“但我不会强求，不会去纠缠。”

    “为什么？不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吗？”祁笙忽然想听听千桃对此的见解。

    千桃轻哼了声道：“我有我的清高。”

    所以，千桃之所以是千桃，就在于她不会去为了一些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而抛开自己的面子，更不必提让自己陷入卑微中。

    祁笙再一次哑然，良久后笑了笑，道：“也是，按你的性格，确实会这样做。”

    千桃听罢耸耸肩，道：“别说的你多了解我。”

    这样套近乎的话，听在千桃耳中，并不受用。

    因为所有嘴上说的，都是虚的。

    只有嘴上说的转化为手头上做的，那才是真正的实在。

    祁笙摸了摸鼻尖，忽然有种自己说什么都能够被挑出毛病的感觉。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成见？”

    千桃疑声：“啊？”

    “怎么我说一句话，你就能够找到茬？”

    “……唔。”千桃低眸，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似乎……

    是这样哎。

    想到最后，千桃得出了一个结论。

    “因为你在妄图了解我。”

    祁笙一愣，面对千桃忽然而来的话，摸不着头脑。

    “什么意思？”祁笙问道。

    千桃看了他一眼，道：“一些话头，并非是我要反驳，而是你有意挑起。或许你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我……”

    “别急着否定啊。”千桃对他道：“你都还没有深思我话中深意，妄下定论，可不好。”

    祁笙于是沉默，忽然面对千桃，有一种压迫感。

    因为千桃真的是心如明镜。

    千桃一扭头，这才发现，两人就这么在走道内聊了这么久……

    “好了，我会自己的屋子了，你自己慢慢品味吧。”千桃道。

    祁笙则是心中忍不住回放千桃给他的那句话……

    “因为你在妄图了解我。”

    有时候想想，似乎也没错。

    祁笙确实在通过一些言语的问答来判断千桃是一个怎样的人。

    所以很多时候，并非是千桃将问题抛给了他。

    而是他先对千桃提出了疑问。

    这样的感觉，让祁笙有些心慌。

    就如同当初阿桃与他还在一起的时候……

    “你说得对，生在世俗中，如何能够脱身其外……”

    所以，明明知道谁都不在意才能够活得安生，祁笙却似乎，又不经意间，就心中装进了一个人。

    他甚至不知道，千桃究竟是从何时，又给了他什么，让他在意了……

    祁笙敲着自己的脑袋，有些怅然。

    “人总是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当遇到了自己想不用的问题的时候，才发现，还差得远。”

    祁笙觉得，离开了阿桃后，他明白了许多事情，而如今发现，他还有太多的事情，不明白。

    而千桃，其实并不比祁笙好到哪里。

    她进了屋子后，一脚勾住屋门，“吱”地一声，她靠在了门上。

    千桃眉头轻皱着，表情有些复杂。

    “是你在作祟吗？”

    千桃忍不住问自己。

    可她的心空空荡荡，根本就没有再装下另一个人的思想。

    所谓的阿桃，也只是她虚想出来的。

    至少，她没有关于阿桃的记忆，那就应该不会被别人的经历所影响。

    可有时候，千桃与祁笙相处，却越来越觉得自己的不同寻常。

    她忽然间变多的话语，丰富的表情，以及若有若无暗示的话。

    暗示些什么呢？

    暗示祁笙想明白自己的感情，不要跟她这么无端暧昧吗？

    不，多想的那个人，明明一直是自己吧……

    千桃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越来越不明白，自己心中究竟是想做什么了。

    千桃知道，现在需要做的事情是帮助人类，但是她却更多时候，只能够做一个旁观者，而无法参与进去。

    “真是头大。”千桃有些怀念自己从前的生活。

    那时候，她大概也没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吧？

    又或许是因为，根本就没有太多需要想的事情？

    千桃这样的念头仅仅是一刹那。

    因为她清楚，任何阶段，都有自己的烦忧。

    只是事情过后，那种感觉就会淡了，以至于人们下意识的将那些遗忘。

    于是总觉得，从前是好的，如今很糟糕。

    千桃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最后想到了陈曦。

    其实，她让陈曦去找五月……无非是想要确定一件事情。

    当初她能够进入另一个虚拟世界，七柒对他们帮助诸多。

    而七柒，如今已经不知人影。

    唯一可能知道七柒踪迹的，千桃只想到了五月。

    那时候，五月是除了那个男子外，与七柒走得最近的人了。

    既然是七柒让她离开这里的，那么她怎么回来的，也只有从她那里找到答案。

    千桃想要找到七柒，弄清楚自己与祁笙口中那个‘阿桃’，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

    千桃不想再这么怀疑不定又自我否认下去了。

    “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就是寻找出答案。”

    否则，就是放任不管。

    不过是为自己以后，酿成了更大的心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