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桃再度清醒的时候，就看到身旁的祁笙双眸阖着，眉头却皱在一起。

    千桃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指尖轻触上祁笙的眉目，想要抚平他皱起的眉头，怎料仍旧是皱在一起，仿佛像是越揉越皱。

    千桃最终心事重重收回了手。

    祁笙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这样，会让她……渐渐也放不开的。

    可这是一段孽缘，注定没有结果的孽缘啊。

    “哎……”千桃翻了个身，终于还是不去看祁笙。

    因为看着他，千桃就会有无数烦乱的情绪在脑中。

    祁笙不久后便醒来，看着千桃道：“你叹什么。”

    “没有。”千桃心不在焉地回答着。

    祁笙怎会相信千桃这一番话，轻笑一声道：“关于你的一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会听不见你的叹息。”

    “那你为什么不能够明白，我如今，不想在与你继续纠缠不休下去。”千桃起身，正面着祁笙。

    这句话她已经无数次告诉过祁笙，可偏偏，祁笙就是不能够懂得她的苦心。

    一定要知道那个真相才罢休吗？

    如果知道那个真相是一件好事，千桃自然不会瞒着，可事实上，那件事情的真相并不会带给他们任何好处，只不过是，多一个人伤悲。

    况且，还有母亲这一层关系在。

    千桃终究还是要顾及着母亲的面子的。

    如果不是她，母亲或许会一辈子都隐瞒着那件事情。

    祁笙看着千桃的满目阴郁，却是平淡回答道：“我听懂了，你却说不出一个原由来，于是，我不愿意。”

    “不是我说不出原由，而是你不知道，会更好。”千桃低下头，道。

    眼见话题又要变成之前的那样，祁笙抿唇道：“不谈这个了。我们如今在一起，不就很好吗？”

    “不，祁笙，你不懂。”千桃知道祁笙想要做什么。

    祁笙想要将她困在他的身边，用时间与习惯让她也舍不得离开他。

    可是这样，让千桃更加难受。

    明明已经知道结果，却还要任由它发展下去，一直到不可挽救的地步。

    “千儿，我说了，不谈这个。”祁笙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看着千桃，道。

    千桃想到祁笙的性格，决定默不作声比较好。

    因为黑白颠倒，所以如今他们醒来，反而是黑夜了。

    只是两人，却都没有了睡意。

    祁笙问千桃：“你可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没有。”千桃只想知道怎样才能够让两人划清界限，从此之后互不干扰。

    至于其他的事情，都不在千桃的考虑范围之内。

    “那就陪我走走吧。”祁笙的语气不容拒绝。

    事实上，千桃的拒绝也没有任何作用。

    无奈跟着祁笙出去，千桃本来想着这下不用一直贴在一起，一只手却被祁笙握住。

    “保险起见。”祁笙这么解释。

    千桃咬了咬唇，最后还是没有辩驳什么。

    夜空上面缀着星子，只是稀稀疏疏的几颗。

    千桃没心思看夜景，更没有心思看星星。

    祁笙却道：“你觉得，黑暗中的树木，是什么颜色的？”

    “墨绿色吧。”千桃随口答道：“即便是在黑暗中，它的本色仍旧会显露出一些，黑暗并不会吞噬掉它的所有。”

    “不，是黑色。”祁笙反驳道。

    “那就黑色吧。”千桃很快就改口。

    反正她如今只想着尽量避免与祁笙交谈或者接触。

    而祁笙却似乎是意有所指地说道：“在绝对黑暗的情况下，即便是玉白色，也会成为墨色。而你所言的墨绿，无非是因为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稀疏的光落下，才没有完全泯灭在黑暗中。”

    “可你觉得，那么点儿光能有什么用呢？”祁笙问道。

    千桃心中不自觉就有万千猜测，猜测祁笙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出口却是：“不知。”

    “是命。”祁笙勾着千桃小指的手略略收紧，然后道：“光对于人或物，都是命。让它们不至于消失在无尽头的黑暗深渊。”

    千桃低下头颅，并不回答。

    这样的话，有着太强的暗示意味，千桃不知道应该怎么作答。

    “所以，你对我，也是命。”祁笙见千桃不说话，就自顾自的说完了后半句。

    千桃抿着唇，不知道要如何言语。

    祁笙声音放低，附到千桃的耳边，道：“你懂吗？”

    千桃给不出任何回应，也不能给。

    “可是比起这些，我更好奇，我在你心中，是怎样的存在。”祁笙问道。

    千桃已经沉默了太久，因为祁笙的每一个问题，都让千桃不知道怎么回答。

    一出口，便可能暴露情绪。

    亦或者，给祁笙希望。

    这不是千桃希望看到的，这样，无非是害人害己。

    “千儿，你若是再不回答，我就当做，我对你亦如你对我。”祁笙另一只手已经攀上了千桃的腰肢。

    千桃顿时身形一颤，想要逃离。

    自从那部分记忆完全回归，千桃在祁笙面前，就没了果断。

    如果说从前只是无奈，如今则是还有着不忍。

    千桃垂首，调整好情绪，拿捏着冷淡的语气，道：“你对于我，是不可靠近。”

    “为何不可靠近，我就在这里，随时等你靠近。”祁笙的脑袋已经埋在了千桃脖颈处。

    千桃一动不动，身子僵硬不知所措，只有言语还能够佯装镇定：“我说的不可的意思，是不应该。”

    祁笙的动作伴随着千桃最后两个字的落下而行动，千桃顿时觉得后腰一阵酥软，连带着尾音都上挑，有一股莫名的娇意。

    千桃深吸一口气，连忙从祁笙怀中脱离开来。

    “别再这样了。”如果不是千桃的高傲，她如今都想求饶。

    这样下去，一切真的会不受控制，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为何？我觉得，如此甚好。”祁笙再次贴身上去，唇齿若有似无地碰触着千桃的耳垂。

    “祁笙！”千桃言语含着愠意。

    祁笙这才恋恋不舍一般松开，但是仍然与千桃距离很近。

    千桃似乎是疲惫了，道：“你真的想知道真相？”

    “……嗯。”祁笙迟疑着回答。

    其实，不知道真相也挺好的，这样，就可以肆无忌惮的靠近千桃。

    可若是知道了真相之后，那个真相真的是让他无法接受的呢？

    可是话音已经出口，祁笙无可悔改。

    “如若你这三天距离我都保持一尺距离，我就告诉你。”千桃想了个缓兵之计。

    祁笙却正好借此道：“那我不想知道了。”

    “你……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原由吗？”千桃摸不透祁笙的路子了。

    祁笙淡淡看着千桃，道：“若是知道了原由，岂不是就不能够再如此与千儿相处？”

    “……呵。”千桃哑然，只剩下一声似笑非笑的声音。

    两人之间的气氛，总是会莫名陷入僵局。

    两个人明明距离这么近，心却相隔那么远。

    一个拚命想要留下另一个，另一个拚命想要逃离对方。

    “你有没有听说，强扭的瓜不甜？”千桃试图与祁笙讲道理。

    只是祁笙其人，若是能够听得进去大道理，也便不是祁笙了。

    祁笙佯作认真点了点头，道：“听过，那又如何？”

    “所以，你不应该用这样的方式禁锢我。”千桃道。

    祁笙将下巴放在千桃的肩膀上，阖上双眼道：“我禁锢你了吗？你分明是自由的，随时都可以离开。”

    “我……”千桃无力反驳，隔了很久才又道：“可结局，是你我双双死亡。你没有禁锢我，却让我离不开。”

    “千儿，这只能够说明，比起死亡，你更不想离开我。”祁笙回答。

    千桃对于祁笙的回答总是有着深深的无奈。

    明明是一些歪说，却总能够在祁笙的口中，变得如同真理。

    “何况，我们也不是强扭的瓜，难道你敢说，自己对我……完全没有感情吗？”祁笙问出口，语气带着笃定。

    可在祁笙出口的那一瞬间，祁笙却又屏住呼吸，对于千桃的回答，有些期待与害怕。

    而千桃的回答是没有回答。

    祁笙最后松一口气，道：“如此，我便当你……也如我在意你一般在意我。”

    千桃已经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服祁笙了。

    如今看来，跟他讲道理是行不通的，让祁笙死心也是很难得。

    “祁笙，我告诉你真相吧。”千桃叹息，终于还是决定不再隐瞒。

    “我如今不想听了。”祁笙直觉不太妙，立刻就反驳。

    而千桃则是道：“你必须听。”

    祁笙便伸手捂住了千桃双唇。

    “我不听。”祁笙在黑暗中，却发白的双唇轻轻颤动，吐出这样的字句。

    千桃渐渐不动弹了，而祁笙却很久都没能够松开手。

    直到千桃推了推祁笙，用眼神示意祁笙自己不会说了，祁笙才缓缓放手。

    而后，祁笙盯着自己的手心，道：“其实，我挺想多堵一会儿呢。”

    千桃别过眼，忽然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还真不错。

    毕竟祁笙这阴晴不定的性格，实在是有点儿非常人。

    “祁笙……”

    “换称呼。”

    千桃顿了下，从善如流，道：“阿祁，无论你是怎么想的，有些错误，虽说开始了，却能够随时终止。”

    “既然已经开始，一错再错不是更好？做事情要有始有终才行。”祁笙看着千桃道。

    千桃晃了晃脑袋，叹息。

    “你为什么总要这么坚持自己的想法？”千桃内心只剩下慢慢的无奈。

    祁笙面不改色，道：“因为我是祁笙。”

    “可你能不能，懂事一点？我说了不可能，自然有我的道理。”千桃面对祁笙，终于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相比于祁笙的一心想要留下她，千桃心中何尝不痛苦。

    “懂事了便不是祁笙了。”祁笙抱住千桃，一点一点收缩距离，道：“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坚持，这不冲突，不是吗？”

    千桃沉默片刻，道：“你的娘亲……”

    祁笙下意识感觉千桃在说什么真相，此刻已经来不及用手去堵，直接倾身过去。

    “唔。”

    千桃剩下已经在脑内编织好的话语，都变成了无言。

    祁笙感觉到千桃的挣扎却不松手，千桃有能力挣开他，却又怕伤到他。

    毕竟如今的祁笙并不是全盛时期的实力。

    两个人就此陷入了僵局。

    最后，千桃在察觉祁笙的力道放缓的时候，一把推开祁笙，站在他一尺开外。

    脑中一片混乱。

    如果是之前，这样的举动只会让她羞红面颊，可如今，则是羞恼懊悔。

    明明已经想好了不能够再与祁笙有一些亲密动作，千桃却还是……

    “祁笙，你为何那么怕听到真相？真相是什么，真相就是你早晚都要面对的现实。”千桃道。

    祁笙则是已经冷静非常，道：“如果真相是要你离开我，我宁可一辈子被蒙在鼓里。无论是之前的想要你说出理由还是如今的不想知道真相，我的目的都是不让你离开我罢了。”

    “我根本不关心，你究竟为何非要这么做。”祁笙冷声对千桃道。

    千桃早就猜到这样的结果，但她如今却铁了心要离开祁笙。

    因为再这样下去……他们二人，都会深陷其中难以抽身。

    千桃一手挡在身前，阻隔祁笙的靠近，随后道：“无论你想不想知道，今日我都要说。”

    “你的娘亲，与我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你懂了吗？”千桃终究还是难以启齿自己母亲从前的荒唐事。

    那些事情，说出来，对谁都不好。

    而她此话一出，祁笙早晚能够想到。

    “有些过往没有对错可言，可是我们相逢却有了这段缘分，却是错误。”

    千桃看着祁笙，道：“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祁笙愣愣回答。

    千桃知道，她如今需要等待祁笙自己想通。

    所以，千桃到了这地步，反而不去反覆逼问了。

    而祁笙，看着天空黯淡下来的光泽。

    忽然间明白了……

    靠着别人的光芒苟活于世，迟早有一日，会因为那个人的离开而再度化为尘埃。

    而他自己，就是一个例子。

    所以，这就是千桃口中的错误吗？

    因为别人的过往，影响到他们的未来。

    却又偏偏是，无可悔改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