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儿，如果这就是真相，我宁愿你不告诉我。”

    千桃却是苦笑一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若是我也不知道，那我们便能够继续下去，或许一辈子都不用面对这样的现实。可是我知道了，那我就没办法继续与你和平相处下去。”

    “为什么不能装作不知道，或者忘记这件事？你既然曾经可以忘了我，为何如今不能够忘了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祁笙靠在千桃身上，脆弱到不堪一击。

    千桃却不知道怎样出言安慰。

    祁笙话语中的绝望，千桃不是听不懂，却只能够罔若未闻。

    “千儿，我明明想要的不多，为什么连你，也要从我身边离开？”

    祁笙的声音很低，在黑夜中却徘徊许久，声音不绝如缕，如怨如慕。

    千桃抿着唇，第一次没有拒绝祁笙的贴近。

    大概是觉得，祁笙如今，需要一个肩膀吧。

    “这里冷，不利于你恢复，我们回去再说。”千桃轻叹一声，带着祁笙回了那间木屋。

    千桃想到最后，都没能够想出一个答案来。

    而祁笙却渐渐阖上双眼，其实千桃睡着的那段时间，祁笙都只顾着担心千桃离开，根本就没怎么休息。

    所以如今睡不着的是千桃，祁笙却已经积攒了太多疲惫。

    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别离开我……”祁笙在最后，还呢喃着这一句话。

    千桃脑中立刻回想起了曾经，祁笙似乎也说过同样的话语，或者说，类似的话语。

    千桃轻笑开口，却发现无话可以言说。

    像是有什么堵在了喉口，让她徒生伤悲。

    而祁笙，自然也不可能熟睡，不过一会儿，便要动一动手指，感觉到千桃确实还拉着他之后，才又沉沉睡下。

    于是，这一夜，两人相安无事，却也相望无话。

    快到天亮的时候，千桃也有些熬不住了。

    按理说，她不应该如此嗜睡，只是祁笙与她的灵魂之间，似乎真的有眸中联系一样，让千桃也觉得疲惫。

    于是轻叹一声，千桃躺在祁笙旁边，与他相隔半尺。

    “你为何非我不可呢？”

    如果祁笙可以绝情一些，就此放开她，或许难过的就只是她。

    若是她能够绝情一些，彻底脱离祁笙，也不在意祁笙的心情，或许就能够在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之前，就先离开。

    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二人纠缠不休，却又注定有因无果。

    千桃躺在榻上，却睁着眼，哪怕觉得困倦，也睡不着。

    千桃愣愣看着窗外东方露出鱼肚白，忽然生出一些恍惚的感觉。

    她这一晚上，都在愁一些自己都说不明便的东西，竟是不知东方既白。

    “阿桃……千儿！”祁笙猛然坐起，如同受惊的小兽，在看到身旁躺下的千桃后，才愣愣回神。

    “你在啊。”祁笙舒一口气，纵然知道了二人的关系，还是忍不住靠近千桃。

    “怎么办，即便知道我们有着很近的血缘关系，我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靠近你的心。”祁笙面露苦涩，声音低哑，不知是因为刚刚醒来还是为了隐藏哽咽。

    千桃面对强势的祁笙，可以用同样的强势来应对，唯独面对这样毫不掩饰自己脆弱的祁笙，没有法子应对。

    “你别这样……”千桃开口，声音竟然是微微哑了。

    “为什么上天对我如此不公？”

    “我的父母，我还未来及品尝他们带给我的温暖滋味，就先被他们抛弃。我知道这不是他们的错，可是我生在的火狐族，却也不曾优待过我。终于，我遇到了阿桃，并且在种种迹象中觉得，或许母亲还没有死。”

    “可是我还没有寻到更多关于母亲的消息，就先失去了阿桃。紧接着，又从五月那儿，确定了母亲的死讯。”

    “我一无所有。”

    千桃听着这些她早已经知道的过往，却仍旧会忍不住心疼祁笙。

    “别说了，我心疼。”千桃轻声道。

    她知道，每一次吐诉，都是将本已经结痂的旧伤口再次剖开的过程。

    千桃不忍心继续听下去。

    她也，听不下去。

    但祁笙却不管千桃心中是怎么想的，继续道：“我面对与阿桃如此相像的焦尾，心中觉得，她就是我的阿桃。但是……我却有一种，自己才是多余的感觉。我不敢去进一步靠近，怕自己才是那个扰乱她生活的人。”

    “终于，在七里的劝说下，我决定努力一次，至少要证明，自己真的不适合她，而不是错过了她。可就在我看到焦尾与永逸相处的那一刻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自己所有的勇气都消失一空。”

    “你知道吗？有的人之间，关系好到让我都无法去破坏，我所以为的不让自己后悔，更多的是让别人难堪吧？所以我终于还是没敢踏出那一步，而是选择了默默离开。”

    “后来，在与你的相处中，我渐渐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感觉，我开始觉得，阿桃又回来了。但我仍然不敢太过于靠近，对于你的暗示，我也都是装作不懂。”

    “我怕自己最后又是一场空。”

    “直到最后确定你还是你，自始至终都不曾改变之后，我才决定不再放过。”

    “可是为什么，我还没来及多与你软语温存，柔情蜜意几日，就又……”

    祁笙说到最后，断断续续，却已经说不下去。

    最后竟是泣不成声。

    千桃从没有看见祁笙流泪，哪怕是当初阿桃离开的时候，那段时间，千桃看到祁笙的时候，都能够感觉到他身上有着厚厚的冰层，隔绝着所有人。

    可如今，是一道斩不断的血河，隔绝了他们二人。

    “不要说了……”千桃怕自己再听下去，会忍不住想要过去拥抱他。

    但是千桃知道，自己这时候，不应该让他依赖于自己的温暖。

    “千儿，重要的事是说不出口的，我说出来了，并且不止一次，那么这件事情就会最终变得不重要。”祁笙仿佛是自我安慰一样：“一直到某一日，我可以不在意你。”

    “不过那一天太遥远了，或许……要等到我葬身山海的时候吧？”

    两人之间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压抑。

    “可听你说，我也会心疼。你不是见不得我难过吗？”千桃想到祁笙曾经的话，道。

    祁笙却像是自动屏蔽了千桃的前半句话一样，道：“阿桃若是心疼的话，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了？”

    “……我以为你知道了真相，接受就只是时间的问题。”千桃低叹一声，没有想到就算是这样，祁笙竟然还没有完全死心。

    这样的祁笙，真的是让千桃不知道如何面对。

    似乎怎么做，对于祁笙而言，都是错误。

    “我可以接受真相，但我不能接受你离开。”祁笙静静看着千桃，道。

    千桃哑口无言，不知道能够怎么回答祁笙。

    千桃静静看着祁笙，祁笙也不再多说，同样盯着千桃的双眸。

    终于，还是祁笙先开了口：“别离开我，好不好？”

    “为什么，你明明已经知道了真相。”

    “这不重要。”

    “可我们是……”

    “别说了。”

    千桃再度沉默，祁笙也眸光幽暗看着千桃，不再说话。

    “我答应你，不离开，好不好？”千桃眸光落在自己的指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你答应了？”祁笙猛然抬头，看着其那套，显然是不可置信。

    千桃则是认真道：“对。”

    祁笙蠕动双唇，道：“你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为何忽然答应？”

    “按理说，我们是亲人，既如此，我们为何要分开？我还可以以另一重身份待在你身边，不是吗？”千桃忽然想到，自己根本不必要与祁笙老死不相往来或者是陌路。

    只不过是关系转变罢了。

    祁笙低低应了一声：“哦。”

    千桃从祁笙的语气中，也摸不透他这究竟是乐意还是不乐意。

    “你觉得呢？”

    “你觉得好便是了。”祁笙松了口，道：“至少这样，你就不用离开我。也不会抗拒我的靠近。”

    只是，这样的关系……也永远无法更进一步靠近。

    祁笙眸光低暗，晦暗着。

    千桃则是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解决了困扰已久的问题。

    “这样的话，你可以解开之前的血契了吧？”千桃看着祁笙，道。

    祁笙却是摇摇头，道：“不能，这样的血契，一旦立下，便是一生相随，没有悔改的可能。”

    “可是三尺的距离……”千桃抿着唇，最后看着祁笙的神色，将自己的话咽了下去。

    相比，祁笙还是没办法一下子接受的吧？

    千桃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还是一步步来比较好。

    至少如今，祁笙愿意让他们的关系维持在‘亲人’而不是‘爱人’上。

    这就是一个好的开端。

    “今日想要做什么？”千桃问道。

    “你想做什么？除却管那些战事，我都依你。”祁笙道。

    千桃想了半天，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仍旧维持在一定的低气压上，便道：“去外面散散心吧。”

    “想去哪里？”

    “这……我也没有主意。”千桃也为难了。

    她只是想着缓解一下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哪里知道应该去哪儿？

    “那便去中部瞧瞧吧。我知道，即便我不让你管，你也终究不可能束手旁观。”祁笙苦笑一声，道。

    千桃经过祁笙这么一说，反而是有些不好说什么了。

    于是，千桃轻叹一声，道：“那就走吧。”

    “只是……”临行之前，千桃忽然间想到了祁笙的身体，问道：“你如今，能够随意去中部吗？”

    “这还不至于影响我太多，不过……可能无法保护你了。”祁笙无奈笑道：“如今的我，怕是斗不过你呢。”

    “那就我来护着你。”千桃挺直了腰杆儿，道。

    如此，两人之间的气氛，才算是和谐了一些。

    千桃暗暗松一口气。

    中部与北部，截然不同。

    若说北部是四季荒凉，中部则是四季都有特色的草木，纵然是到了冬日，中部却仍旧可见绿色。

    “这里的人们，就像是丝毫不知道战争发生一样。”千桃看着兽人们的冷漠或者如常的生活，就忍不住想到他们二人被扔菜叶子的经历。

    为什么相差这么大呢？

    祁笙回答道：“他们或许，是真的不知道。”

    千桃沉默了。

    也对。

    或许中部的兽人，是真的不知道战争已经波及到了北部。

    所以他们的生活，就仍旧可以安定无忧。

    其实就算是战争发生，只要波及不到这里，他们就不会有什么特异的表现。

    千桃忍不住心疼北部的人类，道：“一方战乱水火，一方和平如常，这样的差距……也真是讽刺。”

    千桃忍不住轻笑，不知道能够说什么才好。

    祁笙并不多说，只是看着千桃，道：“这些与我们无关。”

    千桃默了默，想到自己的处境，果然是没心思想北部的事情了。

    “为什么好端端的，要发生这样的事情？”千桃这时候想起，也忍不住怨恨花又晴。

    母亲若是不告诉她真相，也许两个人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可偏偏，花又晴向千桃透露了真相。

    “阿桃，有些事情，使我们躲不过去的。”祁笙如此说道。

    千桃不由笑：“事到如今，倒是你像是已经接受了一样。”

    明明……明明那时候一遍遍重复着‘别离开我’的，也是祁笙。

    可是千桃这话却没有说出口。

    祁笙拖泥带水，她又何尝不是？

    若不然，怎么会人有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千桃脑中繁乱。

    “千儿，前面有卖冰糖葫芦的，你要吃吗？”祁笙问道。

    千桃漫不经心应了声：“吃。”

    若不然，他们二人又要尴尬下去了。

    祁笙便应声去买了两串，递给千桃，道：“给。”

    千桃结果糖葫芦，想着，依着祁笙的性子，应该是只买一串，然后祁笙自己凑过来向她要吃的。

    死皮赖脸的那种。

    可是如今，祁笙却买了两串。

    所以说，身份变了，关系变了，两个人就注定回不去了。

    “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