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七里费劲口舌，也仍旧没能够说服一个一心想着如何否定他的人。

    “七里，这些安慰我的话，你自己相信吗？”清露神情悲戚，看着七里。

    七里靠近一步，清露就很快后退一步。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七里抿着唇，道：“清露，我没有安慰你。”

    “你很坚强，也很有担当。北部那么多人，你却担起这个重任。你很执拗，做事情有自己的坚持，原则是你不容触碰的底线。”

    “你的每一个特质在我眼中都是闪光点，只有你自己，才看不到。”七里如此说着。

    清露听着，神情有些恍惚。

    在七里眼中，自己是这个样子的吗？

    似乎听起来，确实还不错。

    可是……

    清露轻笑一声：“其实你说的再多也没有用的，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再给你机会，你还不明白吗？我只是想要和你断了。然而为了这个目的，来找借口。”

    “毕竟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不能解决的，叫做……心结。”

    七里缄口，仍旧保持着张口的姿势，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只有自己露出这样的情绪的时候，清露才神情有几分放松。

    似乎这样，她才能够在两人的关系之中占据主动的地位。

    这样的掌控感让清露松一口气。

    七里开始想，他是不是真的有哪里不对？

    或者是，还不够好？

    七里看着自己的指尖一点点靠近清露垂在身侧的手，却始终不敢真的碰触。

    因为一旦碰到，就意味着会被发觉。

    意味着，清露会逃得更远。

    所以，这一次，清露也是想要逃了吗？

    因为什么？因为她对他的感情，已经无法控制了吗？

    七里心中复杂的想着许多事情，最后道：“清露，那我，能不能成为解开你心结的那个人？”

    “不，我有的，不是心结。是……”清露的目光渐远，似乎在思索要如何表述，最后道：“绝情。”

    有感情就会受伤，若是没有那些情感，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了？

    清露无时无刻不在思考这个问题。

    之前误以为七里喜欢齐孟妍的时候，她痛苦。

    后来七里穷追猛打，清露也难过。

    因为她虽说对石武没有男女之情，却还是感激他这些日子的陪伴的，而她自己呢？不需要石武了，就一把推开。

    如此的冷漠，让清露觉得自己不堪。

    像是自己背叛了石武。

    哪怕他们连最起码的开始都不曾有过。

    再多，也不过是一个拥抱。

    其实每次清露觉得自己脆弱的时候，回想起将自己打倒的那些事情，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可正是这些琐碎的小事，让她一点点积攒情绪，直到一个临界点，爆发。

    如果真的能够做到书中所写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是不是，就是另一种情景了？

    “七里，无论你怎么说，我的心思，都不会有所更改的。”清露微微笑着，淡然的神情，似乎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这样的表情让七里看在眼中，痛在心里。

    通常，清露微微抿唇笑的时候，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无言的感动，一种是伪装的面具。

    如今……是后一种吧？

    “我可以尝试着做得更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七里就如同所有爱而不得的人一样，问出这个傻乎乎的问题。

    不同的是，他虽说也爱而不得，那个人，却是爱他的。

    他们差的，不是情感，是另一重天堑。

    别人看不见，自己偶尔也不会察觉，可是一旦察觉，就会成为魔咒阻隔在两人中间。

    比任何一种摩擦都可怕。

    毕竟矛盾的产生是因为不够了解。

    可是彼此都足够了解对方的人，才能够用最残忍的方式伤害对方的情感。

    试图让他对她死心。

    七里自幼就见过了七月的情感经历，对于一个方面格外敏感。

    清露是最近才发现的。

    就是，她可以循序渐进的靠近他，却不能若即若离，时远时近。

    如此的行为，会让他抓不住对方，让他没有安全感。

    “七里，从我方才说出那句话开始，我们就没有机会了，你不明白吗？”清露道。

    七里固执看着清露，还不愿意松口：“我不明白。”

    清露于是决定不再多说。

    “北部的战况已成定局，这些日子麻烦你的地方已经太多了，过两日……不，今天，你就可以离开了。你毕竟身份特殊，不好一直待在北部。”清露扭过头，将目光每次都完美的避开了七里。

    于是七里尽管已经努力的追寻清露的双眸，试图看清楚她眼底究竟是悲哀还是兴奋，可是都不曾如愿。

    落入七里眼中的，只有她的侧脸。

    不完整的面容。

    “我知道了。”七里忽然有些失魂落魄。

    就像是自己追赴了十万里，却忽然间失去了目标，茫然呆愣在原地，不知道应当朝着哪一个方向继续奔跑。

    而当七里跌跌撞撞出去之后，清露则是跌坐下来，指尖触碰着心口，只感觉心跳都快了几分。

    大概是因为，方才一直憋着一口气，不敢松下来吧。

    毕竟，她怕啊……

    怕自己松一口气，心就也跟着软了下来。

    也怕自己会一时间没有忍住自己的情绪。

    “我终于还是主动将你推开了。”清露苦笑着，想着过往种种，只觉得人生如戏。

    有些事情，上一刻还是美满的，下一刻就只剩下了心碎。

    上一刻，七里还捧着热茶给她，下一刻，七里就已经神魂天外。

    “抱歉……”

    清露能说的只有这么一句，而且只能够在七里看不到听不到的地方悄悄的开口。

    她怕七里听到了，就将她的只言片语当做了希望，然后开始新一轮的纠缠不休。

    清露吃不消，她也经受不起七里的好。

    “你对我的好，让我……没了安全感。你懂吗？”

    清露脑中嗡名声阵阵，时而想起曾经与书棋发生的事情，时而是章南，过一会儿又是石武，唯独再也没有想起七里。

    就像是特意回避了这个人一样。

    清露低下眸光，愣然了很久。

    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这样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清露深吸一口气，颓然一扫而空。

    另一边，千桃忽然间清醒过来。

    原本的愧疚感在逐渐消散，强烈的自我意识再度复苏。

    “祁笙，不是我不愿意待在你身边，而是有你在的时候，我就注定不能够是简简单单的千桃。这不是我想要的啊……”

    她刚刚说了什么？

    千桃清晰地感觉到，刚刚那一瞬间，自己的意识飘远，另一种情绪占据了上风，然后控制她说出一些本不应该说出口的话。

    至少，是千桃本人不应该会说的那种话。

    那是阿桃，千桃的内心疯狂的叫嚣着这个答案。

    这让千桃内心痛苦不堪。

    为什么，她要背负着这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本以为接受了自己曾经的记忆，她应该随着时间的流逝对祁笙的爱意一点点加深，后来，千桃却发现，那段不同的经历，反而成了她为之痛苦的。

    “为什么……”千桃问自己，没有答案，问祁笙，祁笙如今昏迷不醒，更不会给出答案。

    可是祁笙都已经这样子了，千桃还能够怎么怪罪他呢？

    大概，只能够怨自己吧。

    为什么要招惹到这个人。

    如果按着母亲原来的安排，她应该永远都不会再与祁笙有所交集吧？

    如若是那样，如今所有烦恼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了，自然就不必要烦恼下去了。

    这样，是不是……也不错？

    然而，命运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就注定了她要背负结果，而这中间的过程，她没法省掉，必须要一一去承受。

    千桃看着祁笙，心中却闪过一个有一个的念头。

    一直到祁笙微微有了一些意识。

    “阿……”

    祁笙张了张口，听声音，似乎是下意识想要吐出一个人名。

    结果因为喉咙干哑，只起了个头就没有了声音。

    千桃攥紧拳头，立刻就失去了继续听下去的勇气。

    向来干净利落的千桃，终于也因为祁笙这件事情，丢掉了自己原有的模样。

    这样的改变，让千桃心中觉得不妙，却又不知道要如何去阻止。

    “想喝水吗？”千桃佯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扭过身问着祁笙，神情冷淡。

    祁笙艰难的点了点头。

    他的身子还有些僵硬，每一个动作，都似乎是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

    千桃于是别过身，取了七月提前备好的雪水来。

    在极北，没有雨，只有这样一种水源。

    而冰层下面的海水，则是饮不得的。

    千桃掌心溢出温暖，暂时将水便温。

    温水氤氲出的热气瞬间就迷了两人的眼。

    千桃递给祁笙，祁笙却无法接过去。

    他如今双手脱力。

    千桃于是犹豫到最后，还是送到了祁笙的口边。

    而这一切活动，两人都没有任何的言语交际，或者是眼神交流。

    千桃心中毫无波动，或者说，不知道应该抱着怎样的情绪。

    于是，干脆用冷漠伪装一切情绪。

    祁笙又休息了一阵，面色恢复了一些。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你还是在意我。”

    千桃短促抬眸，又短促笑了一声，道：“哪怕只是个陌生人，因为我险些丢了性命，我也无法袖手旁观。”

    “呵……”祁笙低低笑了声，沙哑的声音听不出来究竟是嘲讽还是无奈。

    而千桃说着拙劣的借口，却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千桃向来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从不为任何事情找借口。

    而她找借口，无非是因为有些事情明说已经没有用，而她却仍旧用暗语暗示祁笙自己的意思。

    “无论如何，你如今……暂且不会再丢下我了吧？”祁笙低哑的声音比起从前而言，多了几分男子的气息。

    千桃瞬间回想起曾经在西部，祁笙的一眼一笑。

    而这一回想，就让千桃血液凝固，心中发冷。

    为什么，她会想到这些？

    “你也说了，是暂时。”千桃的声音，于是就更加冷了。

    而她脸上的表情，若说刚刚是故作冷漠，如今则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动作，于是用冷漠代替了所有的表情。

    祁笙能做的只有哑然看着千桃。

    最后道一句：“那也无妨。”

    如此，又怎样？

    千桃无法做到利落的离开，那就注定要被他羁绊住脚步。

    就这样一程又一程地留着千桃，直到某一天，千桃想出一个两全的解决办法，或者是两人中有一个人撑不住，选择了向对方妥协。

    千桃感觉喉咙发干，吐不出任何字句。

    因为这一个特殊的泉眼，这里的气温高，直接就导致千桃的呼吸渐渐的急促，空气似乎越来越湿润，最后连她的眸都迷住了。

    “我们这样，不过是互相折磨。”千桃知道，祁笙明白这些。

    可纵然如此，祁笙也要用这么可笑的方式留住她。

    她在他身旁，不过是让两个人都痛苦而已。

    而祁笙至少还可以苦中作乐。

    千桃却是从始至终都提心吊胆，像是一颗心原本是完好无缺的，忽然有人捅了一刀，让它的跳动失常，于是不得不每时每刻担心着它的状况，生怕一不留神，就出了什么意外。

    千桃知道自己不是情绪爆发的时候，可有些话堆在心中太久了，哪怕是语出轻轻，与想要吐出口，让别人听见。

    “祁笙，你只顾着你自己了，有没有想过，我心中是怎样的痛苦？”

    “有一个人，随时随地都可能取代你，而你自己每次都能够见证那一瞬间。这样的感觉，你懂吗？”

    “不要告诉我阿桃就是我这样的话了。对于千桃而言，那些只是虚影，是不存在的，只有我，如今才是真实存在的温度。曾经的阿桃，甚至连实体都算不上，只不过是一种能量体，以桃花为形，羽化成人。而我，才是有血有肉的千桃，凭什么，我要成为那个替代品？”

    祁笙不知道如何回答，更没想到他险些付出生命的代价，千桃却还在想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在祁笙眼中，千桃与阿桃，虽有不同却没有差距。

    他不明白为何千桃一定要揪着不放。

    在那一瞬，他的心微微下沉，寒意似乎再度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