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朋友与爱人之间，究竟有什么差别呢？

    千桃至今还没有弄清楚。

    于是很多时候，既不敢靠的太近，也怕自己显得太过于生疏。

    所以，这么多年来，她自以为不如尘俗就是最好的，后果就是，真的有一天需要接触别人了，竟然连最基本的接触都把控不好分寸吗？

    千桃沉默着，终于是没有再说什么。

    而林清慕似乎感觉到了千桃的糟糕情绪。

    纵然如此，他也无法说什么。

    一来是林清慕不知道千桃在因为什么难过，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去询问。

    朋友这样一个或远或近的身份，可以说一切事情，也可以是推脱一切的借口。

    ‘我们是朋友。’

    一句拉近距离却又保留距离的话。

    林清慕这么久了，并没有放下千桃，可以说从来没有。

    千桃，你知道吗？

    不知道也无所谓了。

    林清慕只希望自己身旁，至少还有她。

    以什么身份待着，倒是不重要了。

    至少如今，他是唯一一个陪着千桃的。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林清慕选择了另外挑起话题，让千桃从自己的烦恼中脱身而出。

    千桃不得不面对林清慕的问话，然后道：“暂时没有什么想法，就先随着你吧。抱歉，打扰了。”

    “你与我之间，不必要这么客气。怎么说，也是共同经历过一番波浪的人了。”林清慕微微笑着，其实不希望听到千桃的感谢和抱歉。

    千桃也不再多说，心中明白林清慕在想什么。

    可是千桃早已经习惯了跟所有人都保持距离。

    唯一一个，她无意中靠近的人，也是伤了她。

    最后，祁笙看到阿桃那一刻，眸中的欣喜几乎是不言而喻。

    快要溢出来的那种满。

    却没有想到，她这个替代品吗？

    呵！见鬼的替代品！

    千桃从来都不做任何人的替代品。

    也只有祁笙，会这样做罢了！

    千桃心中总是有愤怒存在，一旦想到这些事情。

    而千桃也正在用这些愤怒，让自己一点点看清那些人的真正面目。

    自私的真面目。

    那时候，千桃表现给他们的是自己用生命换来了祁笙的阿桃。

    可是祁笙却只顾着自己欢喜了。

    人之常情总是让人心中发疼。

    这样的真相，真是让人难受啊……

    千桃自嘲着。

    看着千桃神情变换，林清慕终于是叹了口气，道：“你似乎比从前更有人情味了，可是这样的你，也让我觉得难过。”

    “你难过什么？”千桃开口，就是平和的口吻。

    再多的心思，都埋在了心里。

    她心中有一道线，没有人能够跨越而过。

    所以面对别人的时候，总是下意识表现出自己愿意让别人看到的那一面。

    林清慕道：“难过竟然有人，让你觉得不开心。”

    千桃被这样的话堵住，一时间哑然，道：“这话……”

    “其实，千桃姑娘微笑的时候，更漂亮。”

    “嗯？”千桃疑声。

    林清慕却笑而不答了。

    后知后觉发现了关于千桃的真相。

    而这个真相就是，千桃其实还是一个很天真的人。

    看似懂得的多，内心却还是一张白纸。

    所以，这样的姑娘，让他怎么能够不爱呢？

    也只有祁笙，才不知道珍惜罢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林清慕怕千桃想不出答案就一直想着，连忙道。

    千桃便也懒得管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只当做是笑话，一听而过。

    而千桃方才才想到祁笙，另一边，祁笙也想到了千桃。

    祁笙与千桃在同一间房，眼看着傍晚来临，天也很快黑了。

    祁笙这一晚睡得不安稳。

    因为，梦中忽然入了一个人。

    而那个人，竟然不是他的阿桃。

    是千桃。

    一遍遍重复着过往，从第一眼开始。

    千桃高高站在茶楼，居高临下瞥见了他。

    而他恰巧忽一回眸，于是两人目光对视。

    祁笙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想起这些曾经，竟然对于千桃的每一个神色，都意外清晰。

    然后是一次次的擦肩，不知不觉的靠近。

    一句句争论。

    就这样，一直到最后，祁笙率先踏出了那一步。

    而千桃虽然表面上不太乐意，却没有反驳。

    可是后来，祁笙还是放弃了她。

    哪怕是有一段时间，祁笙发疯了想要留住千桃。

    最终，还是没有用的啊。

    最后，还是松手了啊。

    怎么会……

    千桃，也是祁笙曾经以为会一辈子的人啊。

    可是当自己心底藏得更深的人出现的时候，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另一个人。

    “既然你当初没有准备好，为什么要这样轻易地接近我呢？”

    梦中的千桃问出了现实中没有来及问的问题。

    祁笙却只能够给她愧疚，祁笙道：“一切都是我的错，但是一切错误，我也已经无法弥补了。”

    “所以……这就是你可以毫无愧疚选择阿桃的原因吗？她的存在，是因为我。”

    “本应该我是那个主导者，可是最后呢？为什么会成这样，为什么我反而放弃了自己？”

    “你不明白吗？”

    祁笙脑中繁乱，只有一句话‘她其实喜欢你吧。’

    似乎是阿桃说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阿桃神情暗淡。

    祁笙徘徊在两人之中，难以抉择。

    “可我能给你的，似乎也只剩下愧疚。”祁笙抿着唇，竟是不知如何说更多。

    “抱歉，一切都是我的不妥。”祁笙低头说着。

    而千桃的神色则是一点点暗淡了下去，同时，失望染上了眉眼：“我靠近你的时候，从没有发现你是这样的人。果然，当人只看到自己乐意看到的那一面的时候，就会自动屏蔽很多缺点。”

    祁笙一言不发，只能够静静听着，说不了更多。

    千桃原本就凌厉的目光，却是一转为幽暗：“可是你说，我这么骄傲的人，怎么会选择卑微呢？怎么可能，为了你，而放弃自己呢？”

    “千儿……你……”

    祁笙吐出几个字，就已经被千桃打断了。

    “这个可笑的称呼，就不要再提起了吧。”千桃嘲讽着自己，同时也在嘲讽祁笙，道：“你只需要有你的阿桃就够了。至于我是什么意思……你总有一日，会知道的。”

    “也许，我从来没有选择离开，也许，你如今拥有的阿桃，就是我呢？”

    “你喜欢的，究竟是曾经的那段回忆，还是一张面孔，又或者是阿桃这个念想？”

    “无论是什么，你喜欢的灵魂究竟是谁呢？你有没有想过？”

    “明明阿桃，也是我的灵魂。怎么你会为了一个碎片，而放弃完整的我呢？”

    从前的千桃不是这样的，这样的千桃让祁笙不知道怎么应对。

    千桃从不会表现出这样的愤怒，从来不会这样质问。

    千桃是怎样的？

    祁笙说不明白。

    可是梦中这些，不像是千桃会说出的话，更像是祁笙害怕的东西。

    是的，祁笙害怕，害怕自己拥有的踏实都是短暂的。

    害怕……

    自己选择错了。

    明明是梦，明明知道自己在梦里，祁笙却不想逃离，却不想从梦中醒来。

    反而是顺着这个梦，继续自己想像中的情节。

    “阿桃，无论你是怎么想的，很多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是不可悔改。”

    祁笙的话让千桃轻笑出声，道：“不可悔改吗？可是，如果我还活着……就是可以悔改的啊。”

    既然是我创造了那个阿桃，我也随时可以毁灭她。

    难道你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不，你明白的吧？并且虽是害怕着。

    祁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对我已经连愧疚都不是了，而是害怕。”千桃苦笑着，看着祁笙，神情忽然间多了哀愁。

    这样的神情让祁笙忍不住就心中触动。

    女子的脆弱总是能够激起别人的其他心思。

    “我不是不愧疚，只是我除却抱歉，已经做不了更多了。”

    祁笙咬唇重复着那一句话。

    而千桃则是摇摇头，道：“做不了更多吗？我倒是觉得，不是你做不了更多，而是你不愿意去做呢。”

    “你说说，你究竟努力了什么呢？其实什么都没有吧。”

    千桃质问着祁笙：“难道你一点儿不对劲儿都没有发现吗？不是吧。你发现了，可是你甚至期待着后面的故事。你隐约猜到了我会放弃自己，对吧？”

    祁笙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忽然间被剖开，这样让祁笙忽然间白了脸色。

    是的……

    他曾经这样想过。

    所以……

    千桃不存在了，有他的责任。

    “我承认，我很自私。可从一开始，我追逐的，都是阿桃。”

    当有些事情摆在眼前，人就不得不面对这些现实。

    千桃则是只能够苦笑出声。

    “既然如此，那就让你沉浸在你的荒唐美梦中吧。你终有一日会知道，所有美好的东西，终究都是要破碎的。”

    所有美好的东西，终究都是要破碎的。

    这就像是一个诅咒，一个让祁笙坐立不安，无法安眠的诅咒。

    梦境的最后，是祁笙与阿桃的对话。

    让祁笙徘徊在二人之间，不安着。

    再也无法逃脱。

    “我曾经把焦尾当成了你。”

    “焦尾是谁？”阿桃没有听懂。

    祁笙这便张了张口，想到了阿桃没有这段时间的记忆，不知道焦尾这个人。

    “焦尾与你有七分相似。”

    “如果不是眼睛，或许要更像一些。”

    “所以……你就把她当成了我吗？”明明没有想要质问，阿桃开口却已经语气低落了。

    再听一次，祁笙同样是忍不住的心头一痛。

    无力反驳，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都是一样的哑口无言。

    而故事还是会按照固定的轨迹发展下去。

    “我无法解释什么……所以，这件事情上，我对不住你。”

    “但是焦尾自有她自己的良人，那段时间，也只是我自己一个人自作多情而已。”

    “不是你的错。”阿桃抿了抿唇，道。

    祁笙则是躲闪了阿桃的目光，接着道：“不过……这还不是所有的纠纷。”

    “在之后，我渐渐对焦尾放手了，因为不愿意打扰她的生活，又或许是察觉了一些不同……”

    “她毕竟不是你。”

    “但很快，有一位与你同名同姓的姑娘出现了，她是禁殿的神女。”

    “因为一些事情，我渐渐与她有了一些接触。”

    祁笙下意识就将自己曾经与千桃亲密过的事情给屏蔽掉。

    因为太了解阿桃的性格了。看似好说话，实则和他一样的偏执。

    “我渐渐觉得她与你在有些时候有一些相似，尽管你们的为人作风完全不同。”

    “我……想要安静一下。”阿桃低着头。

    “我陪着你。”

    祁笙靠着阿桃，生怕自己这么一番话让阿桃远离了自己。

    “我知道……我不应该的……”

    祁笙张口，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够愧疚看着阿桃，然后因为阿桃报以同样的寂静而两人相对无言。

    “我能够理解你。”

    “我……”

    “别说了。”

    “阿桃……”

    “笙笙……是不是没有我，你也会喜欢上别人？”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自私的，但是我偏偏又容许不了自己的感情中出现任何的瑕疵。”

    “你不应该告诉我这些真相的，你把我想得太过于坚强了……”阿桃靠在祁笙肩膀上，又忍不住想要去捶打他。

    “都是我不好。”

    “既然我是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为什么她最后会放弃自己，而让我在你的身边？”

    “其实……千桃是喜欢你的吧。我是说那个……和我同名同姓的人。”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不会是毫无理由的。

    “其实……千桃是喜欢你的吧。我是说，那个，和我同名同姓的人。”

    这句话在祁笙的耳旁重复了好多遍。

    每一遍都是不同的语调。

    到最后，阿桃原本轻柔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忽然间，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回不到原来的轨迹了。

    所以……

    他究竟怎么做，才是对的？

    祁笙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中，无法逃脱。

    当初是可以随时醒来，自己却不愿意就此醒来，可是后来，则是自己已经完全控制不住事情的发展了。

    祁笙就像是陷入了某种梦魇。

    自己拯救不了自己，又不敢呼救。

    因为，他是罪人。

    他固执的坚持着，想要得到阿桃，可是却也没能够让阿桃对他全部放心。

    而对于千桃，祁笙则是一咬牙，便毫不犹豫的伤害了。

    真相总是残酷的。

    他这段时间经常不安，经常想到千桃。

    或许，并非是因为余情未消，而是因为，心中那挥不去的罪恶感吧？

    是了，就是罪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