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交锋 一
薛岳身骑快马,在朱雀大街上疾驰,直奔新平公主府而去。
浩气盟在长安虽然是帮众众多,但是真正能值得信任,可以以重责相托的,基本上都是熟面孔。让这些人去新平公主府送信,肯定是不行的,很容易就会引火烧身。
恰在此时,薛岳自吴郡押送要文卷到了长安。
薛岳一家受王逸之大恩,对浩气盟忠心耿耿,又从未在长安露过面,事后又要返回吴郡,可谓是最佳的人选。
不一会儿,薛岳就来到了新平公主府。
薛岳翻身下马,走到门口守卫的甲士面前,自怀中掏出书信,递给守门的甲士:“在下受人之托,还请将此信转交新平公主。”
甲士头领接过装着书信的布袋:“是何人投信?”
薛岳拱道:“在下只是拿钱办事,并不知对方的身份。”
那甲士闻言眉头一皱,直接就打开了布袋的绳头,扯出了书信。
薛岳双眼顿时一凝,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妥,哪有守门的甲士豪奴敢翻看交给主人的书信的,更何况这可是公主府。
薛岳立刻便道:“在下已将书信送到,不敢叨扰,告辞。”
闻听此言,那甲士立即阻拦道:“兄台且慢。”
然后他就展开了书信,待看清书信上的内容时,顿时双目寒光一闪:“把他给我拿下!”
薛岳早在觉察到不妥之时,就已经准备好逃跑,闻听此言,立刻拼尽全力向着马匹的方向跑去。
但是对方显然是早有准备,随着那甲士一声令下,四周早已埋伏好的人全都冲了出来。薛岳只看这个阵势,就知道自己今日绝对是跑不了了。江湖儿女,刀口舔血,早已有了横死的觉悟,是以他绝不怕死。然而这世间却有太多东西,远比一死了之要可怕。他可以为了报答王逸之的恩情而牺牲自己,却绝不敢保证被对方生擒活捉之后,在严刑折磨之下,还能保全情意。
想到这里,他立刻有了决断,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道:“玉碎!”
完这话,他抽出腰间的短刀,直接插入了自己的胸口,忍着强烈的剧痛,狠狠一绞。
那领头的甲士冲到薛岳面前,跪倒在地,喷涌的鲜血如暴雨一般,倾泻在他的身上。但是只是瞬间,他的脸色就变得铁青,薛岳的心脏被绞成了碎块,便是神仙来了也难救了。
他站起身来,沉声道:“你们几人带队搜查,但有可疑人等,全都给我抓了。我去回禀公主。”
新平公主府,正堂内,新平公主端坐其上,在她的下首,则坐着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文士。若是谢轩在此,他恐怕要大吃一惊,此人竟然是与他同榜的进士周鑫。
黄皓走入大堂:“公主,周君,果然有人前来投书。”着就将染满了血迹的书信,向新平公主递了过去。
新平公主捂起鼻子,脸上布满了嫌弃的表情,并不伸去接,周鑫哈哈一笑,接过书信,打开一看:“青丝白首,果然不出宗主所料,送信的人呢?”
黄皓道:“晚了一步,自戕了,不过他临死前,喊了一句玉碎,我料定周围还有接应之人,已令人去擒拿。”
周鑫点头道:“此事事关重大,你还是亲自主持,尽量抓到活口,哪怕只有一人。”
黄皓点头道:“我知道了。”
黄皓走后,新平公主担心道:“那个贼怎么会知道青丝白首的事情,你等又怎么知道今日会有人来投书?”
周鑫笑道:“贼既放出袁竑死于毒杀的消息,日后必定是要经过开馆验尸这一关的,宗主料定会有人前往太医署查看医案。果然,两日前,高力士前往太医署查阅了袁竑的医案,其后又前往尚药局查看了青丝白首的使用记录。是以,宗主料定近日贼会遣人来公主府投书,逼公主自承己罪,是以,便安排我和黄皓,前来主持局面。”
新平公主顿时紧张道:“高力士怎会参与此事?贼竟连阿耶身边的宠臣也收买了?”
周鑫笑道:“应该只是有人,请托人情,高力士对当今圣人忠心耿耿,不大可能会参与这些事情。”
新平公主闻言,顿时就松了一口气:“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他可有安排?”
周鑫笑道:“贼欲置公主于死地,主母受辱,我等焉能不投桃报李?公主毒杀那废物,固然是罪,那刺杀当朝公主又要如何定罪呢?”
新平公主顿时眼神为之一亮。
这时就听到周鑫道:“黄皓若是能抓到活口,我等以刑迫之,以利诱之,逼其反口,不过无论能不能抓到活口,公主都要受些委屈了。”
新平公主疑惑道:“此话何意?”
周鑫道:“既是刺杀,公主不受些伤,如何能取信天子?”
新平公主脸色数变,半晌才开口道:“如此便能除掉贼,扫平他的生平劲敌吗?”
周鑫拱首道:“不敢欺瞒主母,当然不行。贼无论怎么做,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拒婚,并没有杀公主的必要,以此罪陷之,莫陛下,便是长安城的妇孺也不会相信。”
新平公主顿时俏脸一寒:“既如此,我岂非平白遭罪?”
周鑫笑道:“当然不是,此举虽然不能扫灭贼,却可断去贼一臂。贼固然没有杀人的动,但是长歌门却有。王子璇与贼郎情妾意,原本若没有公主横插一,陛下应该已为二人赐婚。贼虽是我等大敌,但其文才韬略确是天下少有,王子璇因公主之故,无端失此良配,安能不恨公主?将此罪强加于她,再有人推波助澜,陛下多半都会相信。贼刚到京师不过一载,又非未卜先知,如何能知两年前的事情,若非是长歌门向其透露,公主安会陷入今日之境地?难道公主就不想报仇吗?”
闻听此言,新平公主顿时双目生寒,银牙紧咬,一字一句道:“好,替我除掉那个贱人。”
周鑫笑道:“公主尽管放心,还请主母立时派遣身边亲信之人,前往京兆府报官,就有人刺杀公主,言谈间似是浩气盟中人,请京兆府派人围困浩气盟和谢府别院,捉拿王逸之和贼二人到京兆府问话。”
新平公主疑惑道:“此又是何故?”
周鑫道:“王子璇才智卓越,段高妙,若是给她反应的时间,此计很快就会被她识破,进而找到应对的方法。是以,只能在京兆府或是皇帝派人彻查此事前,将之办成铁案,如此方才稳妥。”
新平公主道:“如何办成铁案?”
周鑫道:“只能暴露京兆府的暗子了,让其带人去长歌门拿人,将王子璇及其亲信抓到隐秘处,逼其招供。”
新平公主道:“这可是死罪,王子璇怎会轻易招供?”
周鑫道:“对于女子,特别是王子璇这种冰清玉洁,自视甚高的女子,死绝不是最可怕的事情,况且长歌门隐藏的暗子,也该动上一动了。”
接着他又道:“长歌门、浩气盟与贼同气连枝,一方有难,另外两方,必定驰援。要想抓走王子璇,就一定要隔断两边的援助。是以,只能借公主之势,令京兆府前往抓人,让他们自顾不暇。”
新平公主点头道:“我知道了,我这就派人前往京兆府。”
安排好一切之后,新平公主重又回到大堂,此时黄皓业已回来了。
新平公主急问道:“如何?可曾抓到活口?”
黄皓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共三人,全部自绝性命,我没有安排好此事,回去后会和宗主请罪。”
周鑫心中也轻叹了口气,然后看向新平公主道:“公主遇刺是大事,京兆尹接报后,必定亲至公主府查看,还请公主早作决断。”
新平公主也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咬牙道:“黄将军,来吧。”
黄皓闻言,抽出腰间短刀,瞄准新平公主的腹部,正要下,不想新平公主却立时疾呼道:“住,黄将军这是何意?”
黄皓顿时就被搞蒙了,跪伏在地:“岂非主母下令?否则在下如何敢动?”
新平公主道:“既是作假,黄将军刺向脚四肢也便罢了,却为何要刺向我下腹,莫非是他要杀我灭口?”
周鑫闻言顿时跪拜在地:“主母何出此言?宗主对主母情深意切,视天下女子为草芥,多年以来,也只有和主母所生的这一个子嗣。他日宗主登临大宝,主母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主母之子便是太子,宗主对主母情比金坚,主母出此话,就不怕寒了宗主的心吗?”
新平公主闻言,脸色顿时就缓和了下来,实际上,她对于那个男人也是爱至极深,否则又怎么会谋杀亲夫,又怎么会筹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还是不要刺向要害之处,若是失,岂非是要赔上我的性命?”
黄皓闻言顿时偷眼向周鑫看去,周鑫的心中,此刻已经是对眼前的这个女子,恨得咬牙切齿。
事实上,他并没有对新平公主实话。
他们虽然还不知道谢轩诸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是绝不仅仅是要扳倒新平公主这么简单。因为对方即使是握有青丝白首这样的证据,也很难去让玄宗下令处死一位圣眷正隆的公主。
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这位隐藏在幕后的隐元会之主,对于谢轩是异常的忌惮。
是以,还是将周鑫派到了新平公主的身边。周鑫的身份不仅仅是一个军师那么简单,还是死士,一旦事情变得不可控制,周鑫就会自承奸夫的身份,然后杀掉新平公主灭口。
但是,却绝不是现在。
周鑫强自压下心头的怒火,冲着黄皓点了点头:“是,我等谨遵主母之令,不过为了取信于天子,这要害之外的伤,就不能只有一处了,偏堂也要重新布置一番。”
新平公主看着明晃晃的尖刀,咽了一口唾液,终于下定决心:“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