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绝户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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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轩闻言,顿时一愣,紧接着大脑便开始高速地运转,开始分析高力士此话的真假。

    那夜的血战,建宁王李倓以性命相搏,拼死相救,其后李倓、李俶兄弟与自己走动也颇为频繁。二人都乃是太子的子嗣,他们的行为被外界理解为太子对自己有招揽之意,这并不奇怪。而张九龄虽因那一夜形势所迫,曾着人请陈玄礼出相救,但在经筵之上,却也表现出了对自己的不友好,按理来,外界应该不会将自己与他联想到一起。

    不过事关重大,他也不敢轻易表明立场:“大将军此言何意?”

    高力士看他一眼:“我是何意,幼安不知?”

    谢轩笑道:“末学知或不知,就看大将军何以教我了。”

    面对谢轩这不敬的言语,高力士非但没有怪罪,反而哈哈一笑:“早在数日前,幼安放出消息之时,张相便找到了我。张相言道,安禄山此子狼子野心,早有篡唐之心,所惧者他与林甫也,然二人年事皆高,恐难撑过下一个十年。两人若死,杨国忠独揽朝政,却无宰辅之才,安禄山久之必反。内乱一生,周围邻国必然趁火打劫,天下必乱。届时,天下英杰虽众,能拨乱反正、御敌于外者,非幼安一人莫属。是以,嘱托我,为天下百姓,为江山社稷,一定要出保下你。”

    高力士话一完,谢轩就知道他绝对没有谎。虽然谢轩也不知道张九龄为何会对自己持有谜一般的信心,但是就凭这几乎将自己吹上天际的话,就知道绝对不可能是出自于高力士之口。

    这时,就听到高力士又道:“如今幼安可知否?”

    谢轩起身下拜道:“此事事关重大,末学不知大将军来意,只能以糊涂相对,得罪之处,还请大将军恕罪。”

    高力士坦然受之,笑道:“起来吧。”顿了一顿,他又从袖口取出一张叠放整齐的宣纸,递给谢轩,“幼安看看,这份名单可有遗漏?”

    谢轩接过宣纸,展开一看,双眼顿时为之一凝。这些天来,这份名单,他翻来调去已经看了无数遍,对上面的名字已是倒背如流,只一眼,他就知道与自己上的名单分毫不差。这份名单除自己之外,就只有王逸之和王子璇持有,王逸之刚刚从这里离开,源头若是在他这里,王逸之不可能不告诉他,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高力士上的这份名单,乃是王子璇所给。

    谢轩从未想过,王子璇竟会对这位玄宗身边的内侍如此地信任,竟将如此大的秘密都与之分享。然后瞬间,他由此又想到了更多的东西。

    陈玄礼和高力士在玄宗不得志时,便跟随在玄宗的身边,可谓是玄宗最为信任的人。两人在原本的历史中,虽然都参与了马嵬坡兵变,但是对于玄宗的忠诚却是丝毫未曾打过折扣。但是,两人却又是不同的,陈玄礼的忠,是愚忠,除非是到了山河破碎的程度,否则绝不会轻易改变,而高力士,抛去忠心不,又多了一份审时度势的变通和精明。

    恐怕这也是张九龄在二人之中选择高力士,而王子璇也敢以身家性命相托的根本原因。

    想到这里,谢轩立时就道:“分毫不差,想必是出自子璇的笔。”着,就将宣纸重新叠好,还给了高力士。

    高力士接过宣纸,重新放入袖口中:“死者入土为安,况且此事终究是涉及到皇室颜面,闹到开棺验尸的地步,终归不妥,还是让新平公主自承其罪,方是最稳妥的办法。”

    谢轩闻言道:“末学岂会不知此中的道理,问题是新平公主又怎肯自承其罪?”

    高力士笑道:“裴竑并非是暴毙而亡,自卧床不起到死去,足有四月之久,其既死于毒杀,那使用的必然就是慢性的毒药。想要用慢性毒药毒杀裴竑,又不被其发现,料来必定是下于饮食之中。那么,此药必然是无色无味之物,诸如断肠草、雷公藤、钩吻、信石之类的毒药,便可以排除了。前日我就此事,曾去太医署调出裴竑两年前的医案,医案中竟无类似中毒的记载,是以我便立刻想到了西域上贡的一种奇毒——青丝白首。于是我便去了一趟殿中省尚药局,果然发现了新平公主领取青丝白首的记录,时间正是在两年前裴竑卧床之时。”

    谢轩顿时振奋道:“此毒长安只有尚药局有吗?”

    高力士笑道:“莫是长安,便是整个大唐也只有尚药局可以找到此毒。”

    谢轩试探道:“如此来,定罪新平公主并不难!?”

    高力士摇头道:“只能证实袁竑死于毒杀不难。新平公主到底还是陛下最钟爱的女儿,近些年来,陛下对之言听计从。只要她编出个合理的理由,陛下多半不会重责。”

    谢轩闻言,顿时就皱起了眉头,这又回到了他和王逸之探讨的问题,想要将新平公主一击必杀,实在太难,或许只能走诬其谋反这一条路。然而,他对高力士实在是谈不上了解,是以,绝不敢在其面前提出这样的计划。

    这时,就听到高力士又道:“实际上想要置新平公主于死地,并非是没有办法。昔日安乐公主仗中宗宠爱,联其母韦后,毒杀天子,阴谋败露后,为当今圣人亲斩杀。对陛下来,谋逆之举乃是不可饶恕之罪,也是他最大的忌讳,幼安可懂我的意思?”

    这可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了,但是打死谢轩,他也想不到,高力士竟然会当着自己的面,出这样的话。

    高力士看着谢轩惊诧的表情,叹口气道:“身为臣子,我本不该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然而我也深知,新平公主和这三位王爷,乃是对方中重要的棋子。我虽然不知道这一股神秘的势力,到底是何来头,但这些年来,对方蠢蠢欲动,我和玄礼并非是没有丝毫察觉。我亦知道,对方中的棋子远远不止这份名单,但是越是如此,便越要掀起一桩大案,来杀鸡儆猴,幼安可明白我的意思?”

    谢轩闻言,心中不由一阵长叹,朝廷并非是没有能人,也并非都是沉醉不醒。在原本的历史中,包括张九龄在内的一大批人,都曾向玄宗进言,安禄山必反。可是,年老昏聩的玄宗根本就听不进去,直到安禄山快打到长安,他才相信安禄山是真的反了。

    谢轩不由地想起了后世的一句话,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这时,就听到高力士又道:“我有一肺腑之言,幼安可愿听吗?”

    谢轩拱道:“大将军请讲。”

    高力士道:“我愿意帮你,并非只是因为太子和张相的委托。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对方为了杀你一届白衣,竟然宁愿花费那样大的代价,或许真如张相所,你可以凭一己之力,挽救李唐江山。但是,有一言,也请幼安知之,若是日后幼安功成名就,欲效汉之王莽故事,我和玄礼,即便是粉身碎骨,也会与幼安不死不休。”

    谢轩立即起身拜倒在地:“皇天在上,厚土为鉴,终我一生,绝不敢生出染指李唐社稷之心,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高力士闻言,顿时快步上前,一把扶起谢轩,眼中竟有泪花闪动:“幼安请起。”

    谢轩看着高力士,心中不由闪过一丝愧疚,实际上他方才的誓言,乃是一个文字游戏。作为一个穿越者,他自然不可能会对苦逼的皇帝生活感兴趣。但是,这却并不妨碍他襄助别人谋夺九鼎。

    就像谢轩平日所,皇帝姓李还是姓赵,对于他来,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如果在未来的动乱中,是太子继位,他自然是乐得保李唐江山。但是,若是继位的乃是原本历史中根本就不存在的杨玉环的儿子,他自然不可能去把自己的梦想和整个大唐的命运,押在一个婴儿的身上。

    这时,就听到高力士又道:“袁竑虽然死了已有两年,但是公主府中,依然还有裴氏的忠仆。其中有一人名为裴航,乃是裴竑的侍卫,两人名为主仆,实为兄弟,感情笃厚,为护卫裴竑之子周全,现今仍居于公主府内。待新平公主自承其罪之后,幼安可请剑圣裴旻之女将此名单交予裴航之,将新平公主谋反一事,尽数相告。两人都是河东裴氏的出身,乃是同宗,裴旻又是天下闻名的剑圣,裴航必不会生疑。他心念旧主之情,有此报仇会,必不会放过,定会投告京兆府。届时只要鼓动声势,让京兆府不得不接此案,则大事成矣。”

    谢轩不由听得满头冷汗,无论是在哪个时代,能身居高位者,都不简单。古人不可视的道理,他直到今日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高力士此计,环环相扣,妙到毫颠,充分地考虑到了人心、世情。他不由地想到王逸之对自己的评价,事实上无论是他还是王逸之,在政治上的腕,都无法与古代这些沉浮宦海多年的老狐狸相比,相差地不可以道里计。他们唯一的优势,就在于熟知历史,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预知未来,拥有上帝视角。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历史的改变,这种优势会逐渐淡化消失,若是到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成长起来,输得一败涂地的只会是他们。

    这时候,就听到高力士又道:“明日,可遣一可信之人,将写有青丝白首的字条,投往公主府。事后此人或留或杀,由你们决定,但是在斩杀逆党之前,此人绝不可再在长安露面了。还有那个裴航,事成之后,绝计是留不得的,必须杀掉,记住,成大事者,不可有妇人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