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这一次并未变化,她以狐狸的形态，奔跑在众人前方。

    “我闻到了熟悉的气息,我先去见旧友了。”阿福道。狐狸身形一晃，就消失在山林间。

    “哎！”白兰宇叫了她一声,没有叫住,就转头对玉川童昌埋怨道：“你看你这个守灵神,自自话成这样,你还没答应她、嘱咐她呢,她倒自己先跑了，她那么,万一出事怎么办？”

    玉川童昌笑道：“你是不知道，她胆子大着呢，本事也大。就让她在前面开路,我们继续沿着路向前走吧！”

    “也好。”白兰宇还是有些担心，在他心中，玉昌的守灵神，就是那只调皮娇软的雪白团子，是只能施展一下没多大用的幻术，闲了躺在太阳底下睡懒觉的。一看见它，他整颗心都要化了。

    “白兄，”玉川童昌笑道：“其实你经常见她。我想想啊，你前几日见她，突然看见自己站在悬崖边上，只有一条羊肠道,通向我的书房。你谨慎心，迈步上前，偏偏正走着，突然刮过来一阵山风，差点把你吹到悬崖底下，偏巧又有一只雄鹰凶狠地向你啄来，你吓得大叫。我一挥袖，才将幻术消了。那只雄鹰就是她，我还听你诅咒那只该死的鹰，诅咒了一盏茶的功夫！”

    “是它？咳咳，任它去吧，任它去吧！”白兰宇佯咳几声，心情复杂地道。他很喜欢玉川童昌这个朋友，每次去见他都很有趣。其实，他对那些幻象，每次都是既期待，又忌惮，所幸知道自己安全有保障，就当见了见大千世界。

    “昨日那只花妖，也是她？”白兰宇实在忍不住，偷瞄了好友一眼，问道。

    “你是那只有着透明翅膀，头戴花冠的花妖吗？我听你赞了半日那只花妖美丽善良、温柔活泼，咳，没错，那也是她！”玉川童昌忍着笑，道：“她听见你骂那只雄鹰奸诈卑鄙，就特意变成了花妖的样子，和你玩，就当与你赔罪！那日，你可是把京都最流行的女子打扮都告诉她了，我以前从来不知白兄你竟然还研究这个！”

    “咳！”白兰宇立刻佯咳起来，飞快地转移了话题：“也不知道我的朋友他现在怎么样了？”

    玉川童昌看他脸色变幻，甚是有趣，唇边不禁露出一抹笑来。

    阿福向前跑了一段路，突然被一堵冰墙挡住了去路，铺天盖地的冰雹向她砸来。她无法藏身，只好硬抗过这攻击。

    后面的白兰宇等人也受到了波及，最初，他见冰雹砸下来，还笑着：“嗨，我可知道，这又是幻术，她还想哄我玩呢！”

    很快，白兰宇被冰雹砸到了头，他头上一痛，立刻用宽袖子遮在头顶，愁眉苦脸地抬头看向玉川童昌。

    玉川童昌笑道：“这次是真的，我们怕是遇到了雪女，你的朋友也是遇到了雪女。”

    幸好下人们备着竹伞，这时候撑开了，正好可以抵挡风雪和冰雹。

    “是我，时候和你一起玩过的旧友。”阿福大声道：“我是阿福，几年前，你还是雪童女的时候，曾经和伙伴一起到我家庭院玩过。”

    冰雹渐渐地了，变成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如撕扯碎了棉被一般，寒风依旧冷厉。一位肌肤雪白、貌美如花的女子，撑着一把绘着梅花的纸伞，缓步向她走来。她行走在雪中，轻盈如风，雪地上一个脚印都没有。

    “是你！原来你是狐狸，都狐狸善变化，怪不得你能变成我们同类的模样。你是要来救他的吗？那个负心人！”雪女的声音渐渐变得凄厉起来，道：“敢骗我，那就葬身山间吧！”

    阿福也变成年轻女子的模样，一身红衣妖艳似火，笑着对她道：“我记得你时候邀请我去你家做客，这一次，我恰巧来了，那邀约还有效吗？”

    见她并未提那负心人的事，雪女的脸色缓和下来，她：“当然有效，请跟我来吧！”

    风雪渐渐地了。玉川童昌道：“白兄，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想来，阿福已经稳住了她。”

    “好，你们快搜，务必要找到我朋友！”白兰宇吩咐下人道。

    阿福对雪女做了个请她带路的势，对救人的事，只字不提，只笑盈盈地跟着雪女一起向她家中行去。

    “此处虽然偏僻荒凉，却树林茂密，群山险峻。这一入秋，树叶金黄，藤叶火红，入眼处，片片斑斓，如染如织，颇有情趣。我竟不知山中，还有这般妙处，美景如斯！”阿福赞赏道。

    “是啊，我们雪女一族，就爱住在天生地养之所，这才能吸收天地自然精华，长得健康灵秀。”雪女也搭话道。寒风停了，雪势越发了，如柳絮一般在空中飘。

    走了一段路，阿福看见一座山庙，问道：“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那是我们供奉的山神居所，它能庇佑我们一生平安。”雪女眉目舒展地介绍道。风雪彻底停了。天空露出晴朗的蓝色。

    阿福和雪女一起进到庙里，虔诚地拜了一拜。然后，两人从庙里出来，雪女高兴地带着阿福去她家里。

    那是山林间的一所普通的房子，前面是花圃，后面是菜园，正屋前有抄走廊，偏房是厨房和柴房。

    “这个时节，菊花开得正好！”阿福在竹篱笆前停步，似模似样地赏了一会儿秋菊。

    雪女愈发心情舒畅，言道：“秋菊滴露，山色若染，有时会有奇特的旅人，经过这里，扣门讨茶。我一向是好客的。”

    “只有你一人独居吗？”阿福笑道。

    “每个雪女长大了，都要和母亲分开，要有自己独立的居所。我这里离母亲那儿不远，乘着风雪赶路，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雪女笑颜如花，言道。

    阿福沿着精致的石子路，走到正屋，看见屋中设置简单大方，颇有山间野趣。阿福笑道：“既然厚颜来了，我就要讨一杯野茶喝。”

    雪女笑道：“你且稍坐，我这就去沏茶来。”

    片刻后，雪女果然端了茶水上来，请阿福品茶。阿福端起茶杯，先嗅了嗅，果然有一股奇特的香气。她饮了一口，赞道：“果然好茶。”

    这时候，雪女却神色一动，猛地站起身，用一拍桌子，气恼道：“贱人！竟然有人闯进我的领地，将他带走了！”

    “他死了吗？”阿福问道。

    “还没有，既然他命不该绝，我就看在你的面上，放过他一次。”雪女又缓缓地坐了下来，将此事丢在一旁，和阿福一起谈天喝茶。

    阿福见她用心待客，本来有拖时间的意思，现在也动了真心，和雪女攀谈。

    “我叫阿福，是一个未成年的妖魔，暂时给一个凡人当守灵神。我会守护他一生，等他死了，就吃掉他。他的灵魂很美味，我愿意时刻守在他身边。”阿福道。

    “我知道，那是食物好，万一他临死前食物变质了呢？那不是几十年都白费了功夫？要知道，人类总是善变的，就算是那个迷路的公子，我初见他时，他的气息还纯净如雪，再见他时，他的气息就被染得污秽不堪了。他竟然还想让我做他的外室，真是痴心妄想！对了，我叫雪莹。”雪女道。

    “你的这个变数，我当然也想过，按照我们妖魔的规矩，我会在食物刚刚变质的时候，就忍痛吃掉他！虽然味道有点差了，但也大体能忍，总不能等食物全部变质了，再忍痛杀掉他吧！那时候不能吃了，整个都得扔掉，相当于我白等了几十年，那也太浪费了！”阿福道。

    “是啊，所以你们才跟得那么紧，生怕食物在一个错眼的时候，就放坏了，不辛苦一点不行啊！偏巧那些凡人还以为你们喜欢他，还黏他那么紧！”雪莹咯咯地笑道。

    “我是喜欢他啊，我喜欢这种口味的食物！”阿福笑嘻嘻道：“我都饿了很久了，从出生到现在，一点杂物都没有吃，就等着饱餐一顿美食。刚开始还好，我能吃个半饱，现在跟在他身边，那点散逸的灵魂，只够我塞个牙缝。”

    “难道你们这些守灵神，都在饿着肚子，等候美餐吗？”雪莹好奇地问道。

    “也不全是啊，有的妖魔胃口，食物散逸出的部分，就足够他们吃了，我可是大妖魔，吃了十几年，还未成年的大妖魔，我的胃口很大，也许吃了他，还不能成年。”阿福有点担忧道。

    “唉，和我比起来，你还是个孩子呢！”雪莹热情地道：“我们雪女寿命短，我现在已经成年了。也许日后，你还能见到我的孙辈呢！”

    “以后定然记得这茶水之情，对他们照拂一二。”阿福应道。

    雪莹微微一笑。

    喝完茶后，阿福告辞。她很快就变成了一只火红色狐狸，蹦蹦跳跳地下了山。

    玉川童昌正在山脚下等她。他抱起狐狸，笑着问道：“是在我们家庭院里玩过的那位雪女吗？”

    “是她，你还偷偷地看过她，很想跟她玩。她现在看我的情面，打算不追究了。”狐狸骄傲地甩了甩尾巴，道。

    白兰宇已经派下人快马送朋友回家，他在此等着见阿福，讨好地道：“阿福，再变成那只白色的喵咪吧，那才是你最骄傲、最美丽的样子！”

    狐狸微转过头，眯着眼睛，对他笑道：“白公子，我最骄傲、最美丽的样子有很多个，你还没有都见过呢！”

    “是吗？”白兰宇立刻被她的话打动，陷入了想象中，道：“花妖，雪女，京中贵女你能变成一位美丽的女郎？最清纯、最动人的少女模样？阿福，你变一个试试，玉昌，你让她变一个看看嘛！”

    玉川童昌道：“她至今变化了上百种模样，还没有一个是人类女郎呢！”

    白兰宇笑道：“阿福，你也太懒了，变化了让我们看一下，省得日后在大街上遇到了，都不知道上前和你打招呼。”

    “阿福，你愿意给我们看看你的人类模样吗？”玉川童昌认真地询问阿福道。

    他怀里的那只狐狸似乎没有听到，扫了一下长尾巴，就闭上眼睛睡着了。两人知道这是她拒绝，也不再问，就骑上马赶路。

    路上，狐狸趴在玉川童昌的肩膀上，对着他的耳朵道：“玉昌，你知道守灵神的真正含义吗？”

    她嘴里的热气扑到玉川童昌脸上，他的身体一僵，脸有些发红了。

    狐狸似乎天生带着魅惑，在他耳边轻声道：“这是一个妖魔和人类共存的世界，我守护你一生，你临死前，灵魂要心甘情愿地被我吃掉。”

    在寒风中，玉川童昌持着马缰绳的似乎抖了一下，他立刻稳住心神，笑着回答：“我知道，你在我时候威胁过我几次，我的灵魂要是变质了，就提前把我吃掉。我虽然认真答应了你，但是万一到时候，我的灵魂还是有些不甘愿呢？要知道，感情和理智，很多时候是分开的。”

    “这不过是个有趣的赌注，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就算我倒霉好了！”狐狸懒洋洋地开始打盹，仿佛了什么很随意的话一般。

    玉川童昌却知道，她的是真的。也许到时候，她会因为他灵魂的不甘愿而放过他，这是一种可能，或许会发怒，不在意地将他吃掉，这也是一种可能。

    “果然是一个有趣的赌注。”玉川童昌眼睛发亮，道：“只要一想到这么有趣的事情，我反而不会畏惧死亡，而是有些期待呢！当然，在那之前，我会好好地活着，变得更强大！我会记得我们的契约：你用生命守护我一生，我心甘情愿献出我的灵魂。”

    狐狸在他耳边笑道：“很聪明哦，如果你不认可这个承诺，那就是你灵魂有变质的趋向，我会提前吃掉你呀！呵呵，那么美味的灵魂，我会一直监督你的！那些愚蠢的除妖师，以为自己压制住妖魔，就不会被吃了吗？只要契约他的妖魔不死，他死后的灵魂去向是注定的，那些妖魔已经在上面打上了印记，地府是不会收的。”

    玉川童昌好奇地问道：“打上印记后，其他妖魔会遵守秩序，不会抢吗？”

    狐狸想了想道：“按照妖魔的规矩，打上印记的食物，其他妖魔是不会抢的，因为每个妖魔培养的都是最符合自己的口味，每个妖魔的口味都不同，就像人类有人喜欢吃香菜，有人却讨厌香菜一样。不挑食的妖魔没有能力抢食，他们看中的食物，一般都是别的妖魔不在意的。而大妖魔，又太高傲，打上印记的食物，就像人类用口水将食物舔了一遍，他是会嫌弃的。”

    “也就是，你在遮蔽着我回玉川家的时候，就给我打上了印记？”玉川童昌问道。

    “很浅，很容易消除的印记，但是十几年过去，这种印记已经消除不掉了，哈哈哈”狐狸迎着风，眯缝着眼睛，笑了起来。

    随着玉川童昌长大，他和阿福的交流越来越多，阿福解锁了妖魔的传承记忆，很多事都不瞒他。

    阿福成长的很慢。那只型犬和蝶都成年了，阿福还没长大。当然，那三位守护神现在已经打不过她了。

    “哈哈哈，我以后一定是一位很厉害的大妖魔！”阿福那一日使用的是白团子猫咪的形象，她将型犬打败，踩在脚下，威风凛凛地放话道。

    “你们在什么悄悄话？”白兰宇放慢行程，等着玉川童昌的马赶上来，和他并骑，问道。

    “在她人形的事。”玉川童昌着善意的谎言。刚才那些话，不适合给别人听，会引起众人恐慌的。他虽然对未来还有疑惑，但他会坚定地前行。

    “我还不能变成人啊，人形是很复杂的。”阿福也讲了一句善意的谎言。可见，这一人一妖魔，还真是脾气契合，这对契约者很合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