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女士平日里话很少这样刻意抠字眼,而且她平常叫傅时衍都是直接叫的傅,现在突然间又是抠字眼又是一声招呼不打大晚上直接来她家里坐着，这都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况且，叶女士现在这副表情,跟当年知道她一意孤行，在填志愿的最后一刻,私自改了志愿后的表情有得一拼。

    毕竟是自己亲妈，程嘉琬几乎是下意识就觉察到了不对劲。但是在确切了解清楚叶女士的来意之前，她不敢轻举妄动。

    “他公司里临时出了点状况,加班去了。”程嘉琬在玄关处站着，定了定神后，挑了个比较保险的话题开口,“妈，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事先和我一声。”

    “你做什么事之前也没见你事先跟我一声。”

    句句夹枪带棒,句句来着不善。

    程嘉琬瞥她一眼,“我哪有这样”

    叶女士鼻腔里发出一声嘲讽的“哼”,“程嘉琬你尽管装吧,反正我跟你爸都是瞎子都是聋子随便你蒙，你什么都信。”

    程嘉琬换了鞋，将超市买回来的东西搁在茶几上，悻悻道，“我统共也没蒙过你们几回。”

    “几回？几回还不够！！你真是翅膀长硬了，我跟你爸是哪碍了你的眼,你要生生气死我们。”

    程嘉琬没吭声。

    叶栀昀真是怒其不争，脾气上来了，见她不吭声，也不再跟她兜圈子，“你大学时候谈的那些个恋爱骗我们没谈，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是结婚这么大事儿你都敢骗我，你真是太让人寒心了。”

    “那不是怕你和我爸不同意，又怕你们担心”

    “你”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叶女士更气，“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替我们考虑这么周到？这么费尽心思编故事哄我们。”

    “滴水不漏，我活了一大把年纪，竟然就这样被你骗了去，程嘉琬，你不该当律师的，去当个编剧多好，没准我还能成你的忠实粉丝。”

    程嘉琬还没来得及解释，叶女士便又抢过话头继续了，“什么农村里出来的，怕我们看不起他的出身，所以才谈了那么多年恋爱都不敢跟家里，逻辑满分，真的太完美。”

    “我就是怕您不同意。”

    “怕我们不同意，所以先斩后奏，生米煮成熟饭？”叶栀昀冷笑，“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你真的能耐，证都领了大半个月，把人往家里带还装模作样是男朋友。亏我跟你爸身体还好，心脏扛造，不然怕是看到新闻当场就嗝屁了。”

    “您别这么，我真不是故意的。”

    程嘉琬被训得头疼，她现在算是领会了，什么叫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什么叫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不该干的事情已经干了，除了老老实实挨骂，让叶女士消气，别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您那会不是一直让我相亲嘛，但一直没相上，我也烦啊，刚好遇到他，觉得俩人在一起挺合适的，脑子一热就领证了。”程嘉琬看了眼叶栀昀，“我当初就是怕你们觉得我跟他才认识没几天，不同意，所以才骗你们我跟他大学时候就开始谈的，就是不想你们担心。”

    “再，我跟他现在不是挺好的嘛，你们对他也挺满意。”

    “那他要是不好呢？万一他不务正业，家暴我现在一想到这个我就后怕，真那样的话，你让我怎么过。”

    “但事实上他就是很好啊，对我也很好。”

    叶栀昀先前气过头了，没注意听程嘉琬进门时候的回答，顿了顿，又问了一遍，“他人呢？”

    “他公司里临时出了点状况，加班去了。”

    “成天成天的加班，回回问起都是在加班，国家领导人都没他忙。”叶女士气撒不出去，开始胡搅蛮缠，“再能想出这法子骗我和你爸的，看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的，亏我之前还觉得他挺实诚挺踏实一人，现在看来，简直一无是处。”

    “您刚知道他的时候，他也忙，您那时候也没这么大意见。法子是我一人想的，也是我让他配合我这么做的，您要怪就怪我。”

    “你可真是个死心眼，要气死人了。”

    程嘉琬听着她这口气，算是有所缓和，赶忙从购物袋里掏出那盒榴莲，拆开，再跟着一次性套一块递过去，“您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女婿买的，吃么？”

    叶女士瞟了她一眼，“你别想着转移话题。”

    程嘉琬叹了一口气，“我是真觉得他好才跟他结婚的。先是觉得他好看，后面见了几回，就觉得他聪明又很有涵养，人也很细心，虽然当时并没有考虑太多爱不爱的问题，但现在我觉得我们在一起挺好的。就像他今天，明明工作忙得不可开交，但一知道我遇上了事，立马就跑事务所找我了，陪我陪了大半天，刚回到楼下才被召回去加班的。”

    “反正我觉得除了他，我再难遇到一个跟我这么契合的了。”

    程嘉琬：“他要是真是个坑的话，那我也跳得心甘情愿。”

    “那你呢？你那个前男友”他俩结婚那么段时间以来，傅时衍在对待自己和老程方面确实是挑不出半点错的，她跟老程也对这个女婿满意得很，但是这个闪婚，还真是怎么都没法让人没法安心。

    “我跟他都八百年前的事了，闪婚也跟他没有半点关系，这话您以后别跟傅时衍，他听了要不高兴的。”

    她话都到这份上了，叶栀昀也不好再继续挑刺，停了半天，才叹气道，“真是儿大不由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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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女士走了以后，程嘉琬坐在沙发上，想了好久她跟傅时衍之间的事，从四面佛前不经意间的惊艳，再到电梯上的偶遇和后来的车祸，接着是4s店前他问自己要不要考虑一下他，和自己跟叶女士吵架后头脑发热问他过的话还作不作数

    往事点点滴滴，发生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回忆起来，却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可这确实是实实在在发生在这几个月里的事，她就是跟傅时衍结婚了，并且到现在仍不后悔这个决定。

    程嘉琬想给傅时衍打个电话跟他这个事，但他刚才给她发了短信，今晚要连夜召人开会，让她晚上早点睡觉，别等他。她想来想去，怕搅得他工作不安宁，便放弃了。

    虽然被批得挺惨，但在被叶女士这么来势汹汹的一顿劈头盖脸后，程嘉琬彻底将自己白天在络上被人骂成狗的事给抛到了一遍。在坐在沙发上发了好一顿呆之后，才慢慢想起来这回事。

    她拿起，又去微博上刷了一遍，竟然惊奇地发现，原本那些沸沸扬扬的辱骂帖子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她跟陈楚毅的恋情那一些列八卦，也一并消失得一干二净。

    更惊奇的是，她那天教育完陈楚毅后一气之下在微博里发布的那一段关于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每个人，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都有提出诉求维护自己合法权益的权利的“作文”竟然被好几个法律相关的大v转发了，一时间还狠狠宣传了一把法律的公平和正义。

    她微博里之间长的上百万的粉丝还在，评论里画风也由之前的辱骂变成了各种“对不起。”

    这个结果是她没想过的。

    陈楚毅不可能有那么高的觉悟更不可能对她这个前任这么“大方”，就算他有，他公司也不会同意。

    但程嘉琬是真想不出来，这事是谁帮他公关的。

    傅时衍？傅时衍的爸爸？

    程嘉琬坐在沙发上想半天，想不出来半点头绪，索性不纠结了，把买回来的东西收拾干净，洗个澡，上床睡觉。

    每天都有新的热点出现，第二天早早醒来的时候，看，上关于她的消息已经彻底消失了。放下时，各种感动和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杂糅在一起，那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她翻身去抱傅时衍，“是你对不对？”

    “周瑾然找人撤的。”他没正面回应，“不是要保护好老婆，不然老婆看上别的狗，就会一直绿自己吗？”

    “那是在分析的英雄联盟的英雄。”程嘉琬完定定看向傅时衍，“谢谢你！”

    他捏她的脸，“不是对亲密的人不这种话的吗？”

    她很久之前跟他过的话，没想到他还记得。

    “因为我现在很感动，但是又不知道什么才能很好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她静静抱着他，等心里平静了一些后，轻轻道，“傅先生，你真是个大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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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各种兵荒马乱纷纷消停，程嘉琬终于可以定下心来继续处理冯芳菲委托给她的离婚案。

    程嘉琬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整理了冯芳菲和潘安的共有财产，下午的时候打电话约了冯芳菲见面沟通诉讼方案。

    冯芳菲家里有老人住院，为了方便她照顾老人，程嘉琬便配合她把地点定在医院附近。

    冯芳菲到的很准时，她穿一身白衣，因为戴了墨镜墨镜的缘故，整个人的气场看起来比之前要足上很多。但这也是看起来而已，墨镜一摘下，她脸上所有的疲惫一览无余。

    看到这，程嘉琬不得不感叹一句，墨镜跟口红，不愧是提升一个人状态最好的武器。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点完喝得饮料后，程嘉琬还没开口话，冯芳菲便先开口同她道歉，“这两天，因为我们家的事儿给程律师您添麻烦了。”

    跟大家想象中的富豪太太的形象大相径庭的是，冯芳菲是标准的江南女子，身材纤弱，起话也温温柔柔的，举投足间也并没有太多有钱人家颐指气使的做派。

    “您不用这样。”

    虽然自己所遭遇的各种舆论抨击追根溯源确实是因为她接了冯芳菲的离婚案，但作为一名专业的律师，程嘉琬当然清楚这事儿怎么算也怪不到冯芳菲头上。律师不过是一份工作，她接了冯芳菲离婚案的代理，就应当为冯芳菲的利益竭尽全力，而期间所遭受的种种困难，也是她应当扛的。

    “我今天约您出来，是想和您沟通一下诉讼的方案。”程嘉琬把带来的清单推到冯芳菲面前，开启了公事公办的画风，“这是我们整理出来的您跟潘先生目前合法的共同财产以及根据婚姻法，您大致能够分割到的财产比例。”

    “您看下还有什么别的需要补充？”

    昨天上热搜的时候，按道理喷冯芳菲的友的数量要远多于喷程嘉琬的数量的，但是因为程嘉琬有微博，而她没有，所以这部分的谩骂便理所应当全发泄到程嘉琬头上了。虽然还是有相当一部分友抨击她这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前头各自飞，但程嘉琬觉得，要是换个人，还指不定能做到她这样的呢。

    冯芳菲接过材料后，只略略看了几眼，便放回了桌面，“我对财产分割没有什么想法，我们之前没有签过婚前协议，婚后也没有签过别的协议，所以能正常分割就好，我现在只想尽快离婚让法院把冻结的合法财产解冻”

    她把自己离婚的原因和目的的很清楚。跟潘安离婚，并不是因为夫妻感情不和，也不是因为不愿意等潘安刑满释放，而是形势所迫。

    从业这么些年，程嘉琬办过的离婚案件少也有三位数，有因为婚内有外遇的，有感情不合的，有为了购房名额离婚结果假戏真做的各种，但是这是第一回遇见这种。

    但像冯芳菲这样的案件，也就意味着，她同意庭前调节和好的可能性为零。

    程嘉琬又同她当场确认了一些别的事项，正要结束这次谈话，咖啡厅里突然冲进来一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女孩儿。

    程嘉琬给冯芳菲看的她跟潘安的共同财产清单和财产分割方案等一系列材料就放在桌面，是以女孩儿一跑到她们这桌，便就看到了这一整份的材料。

    她拿起材料，脸上先是难以置信，接着就是一脸的怒意，完全放弃表情控制，冲自己母亲大喊，“你竟然真的要跟我爸离婚！！”

    “你们俩感情不是一向很好吗？为什么要离婚啊，就因为我爸犯了事吗？”

    “我不要你们离婚”

    她见自己母亲没什么反应，又对着程嘉琬吼，“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啊，好好的为什么偏要拆散人家家庭。”

    她声音很大，整个咖啡厅都能听到。于是这会，附近坐着的顾客开始纷纷往他们这边看。

    有一瞬间，程嘉琬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刚执业那会。自己接的一个离婚案，夫妻双方关系破裂。官司打得很成功，她提着硕大的提包从法院走出来，心里的雀跃都没下去，一个不留意，就被迎面冲过来的孩用头撞倒在地。然后一边用拳头锤打她一边哭，让她还自己的爸爸。

    孩子还不懂事，只会认为是程嘉琬害他的爸爸妈妈不能生活在一起。但是虽然年纪，却也已经知道难过，在他看来，家庭关系的破裂，无异于天塌了下来。而这种影响对孩子的成长过程来，真的是一种无法弥补的伤害。并且这种伤害还有可能影响孩子的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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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冯芳菲见过面回公司后，程嘉琬花了点时间才从那种不太妙的情绪中缓过来。她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感性了，这对于一个平日时常会接触到各种龌蹉的离婚内情的家事律师来并不是什么好事。

    一个周的时间终于在程嘉琬的各种糟心中过去了。

    周五晚上，所里组了迎新的聚会。是迎新，事实上那帮新来的实习生都快熬成所里的老油条了，所谓的迎新不过是个为了聚会随起的一个由头而已。

    所里的pr们为了让下属玩得开心，照例露个面，微信群里撒一排红包后便麻溜地闪人，平日里人模狗样的同仁们，也趁收敛了各种一本正经，开始放飞自我，真正的你好我好大家好。

    因着所里最近人人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盼到周末，吃饱喝足之后，定然是要例行天南地北地海聊起来的。当然，因为有新实习生的存在，这个天南地北的重中之重当然是就是对实习生诸如抓紧趁还没毕业抓紧会谈恋爱免得入行了忙起来没空找对象啊各种所谓的金科玉律。

    紧接着又是新一轮吐槽最近遇到的各种奇葩案例以及律师圈内的八卦。

    起遇到的奇葩案例，吴桐就忍不住了，“妈呀，你不知到，我最近在上看到一个案例，真的刷新我的三观，俩夫妻闹离婚，男方以三观不合夫妻感情破裂为由起诉离婚，女方不同意，看起来没毛病吧？我靠，但是这俩我真的服，都闹离婚了，离婚诉讼期间不仅没分居，还正常履行夫妻义务，女方还怀了个二胎，我e”

    “在法院判决之前，双方的夫妻关系没有解除。”田思语笑道，“所以继续履行夫妻义务似乎也没毛病。”

    一帮人热热闹闹地聊着八卦，程嘉琬就坐在一旁边听边笑。

    她素来是八卦的忠实拥护者之一。但碍着最近自己凭一己之力，贡献了律师圈一周的八卦猛料，胖友们碍着她前几天状态不好，都没舍得八卦她。

    是以，这档口完全不敢太刷存在感。

    但是她家实习生似乎并不想让她安心抠脚。席郗雯喝了点酒，酒精作用下人有点兴奋，成了个话痨，凑在她耳边跟她悄悄话，“学姐，我已经正式对陈楚毅粉转黑了，渣男，竟然敢劈腿我学姐。”

    “但是他劈腿了也好，不然你就遇不上我学姐夫了。据我昨天悄咪咪观察，我学姐夫比他帅还比他n对你还敲温油诶，我决定恋爱不谈就不谈了以后也要跟你一样闪婚了。”

    整一个醉鬼，程嘉琬本来没想跟她废话的，但是这会又忍不住。

    “别学我。”她把她扶正了，一脸认真道，“婚姻是一件很庄严的事儿，需要我们心怀敬畏，所以结婚要慢一点，太快了容易出事。”

    “我不过是，恰好走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