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衍此前从未觉得自己跟程嘉琬的婚姻会有什么问题,他是个行动派,不管对事还是对人，一律习惯在认准后便干脆利落出，哪怕碰了钉子也在所不辞。

    在刚知道他跟一个才见过几次面的女人领证时，翟湘湘在惊诧之余曾十分认真地问过他，为什么要这么草率以及有没有想过万一婚后两人磨合不来要怎么办？

    他当时想也没想，就回答不会。

    四面佛前的惊鸿一瞥，把他的心占据得死死的。

    后来的相处也确实很顺利。

    程嘉琬漂亮、大气、自信又独立，所有优点都恰到好处。因为三观高度一致的缘故，在相互之间还没有很熟悉时,两人的相处就已经很融洽。他最满意自己跟程嘉琬之间那种既亲密但又不至于无间的相处模式，这尤其让他觉着舒服。

    但是最近,两人之间的状态就很不对劲。

    这个不对劲，在他去吉林的时候就隐隐察觉到了。

    傅时衍自己坏毛病不少。在认识程嘉琬之前的29年,他活得太过独立，极少会对身边的人暴露自己的情绪，很多事情也习惯一个人解决和承受。这在某些方面或许是个不错的品质，但在婚姻上却是极大的隐患，所以他最近也在有意识纠正。

    对于程嘉琬的不对劲,他刚开始还一头雾水，后来在吉大校招现场，冷不防被问起收购新城传媒是不是因为翟湘湘,再看上,才知道原来上竟然有帖子把他跟翟湘湘的关系yy成了各种意难平,嗑的人还挺多。

    联系程嘉琬这几天态度上的不寻常，他便料定她肯定是误会了。真的，见她吃自己的醋，他其实还挺开心。

    但现在看来，他似乎判断失误了。

    该解释的都解释了，但两人的关系好像并没有恢复到原来的模式，虽然并没有到恶语相向的地步，但相敬如“冰”，也并不是什么好的状态。

    这种状态一个处理不好

    傅时衍不免焦灼起来，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年会当前，凯撒上上下下都在紧锣密鼓地为晚上的年会做准备。平日里被各种代码折腾地一派麻木的程序员们像被注入了新灵魂，一个个的都活跃得不像本人。

    但热闹和快乐是公司员工的，傅总心里只有数不尽的憋闷。

    他没扛住这憋闷，在上班时间溜出公司，去找周瑾然喝酒。

    后者最近刚挨了一顿暴击。

    周瑾然在无拘无束浪了许多年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青梅竹马是真爱，然而青门竹马已经寻得如意郎君已经够惨的了，前几天还意外发现傅时衍收购的新城传媒要拍的那部与你欢喜城，原作者竟然好巧不巧正好是他青梅竹马还让他知道了青梅竹马曾经有多喜欢过他，现在对他又有多死心。

    两个都心情都不怎么美妙的人聚在一块喝酒，边喝边聊。

    周瑾然对着傅老大叭叭叭大倒苦水，等负能量发泄得差不多了，才疑惑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在上班时间约我出来。”

    傅时衍瞥了他一眼，倒是没隐瞒，“有点事儿没想通。”

    后者起了兴致，“看？”

    傅时衍顿了下，随即把近来的事情简明扼要地了下，到一半，忍不住“哎”了一声，“我跟你这干嘛，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河。”

    “你不知道有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周瑾然挺不服他这法，“怎么我周围接触的女生比你也就多不对，应该你平常接触到的女生还不到我零头，没准也就爷我能帮你指条明路出来。”

    傅时衍喝了一口酒，“你倒是跟我下你的高见。”

    “我觉得你们家央央肯定是缺乏安全感。”

    “嗯，什么？”

    周瑾然一脸“看吧，果然还是爷比较懂”的表情，“就是对你俩关系信心不是很够的意思。”

    对俩人关系不是很够？傅时衍没太反应过来，“为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吧。”周瑾然贼兮兮地笑了，他喝了一口酒，开始替傅时衍分析起来，“你想啊，你之前瞒了人家这么多事儿，虽你也不是故意，但人家姑娘不这样想啊，人肯定觉得你就是没把我当自己人呗。”

    傅时衍：“可这事我们专门聊过，都翻篇了，要真像你这么的话，那她应该早该对我有意见了，干嘛到现在才发作。”

    “之前那是量变的过程，我发现女生都喜欢这样，有事儿她也不，就憋在心里，自己慢慢攒啊攒的，越攒越多，等哪天憋到极限了，心态也就跟着爆炸了。”

    周瑾然就事论事解除了傅时衍的疑虑后想起自己在自己青梅竹马那儿的丰富经历，于是又以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冲傅时衍挑眉，“这时候你要跟她吵架，她能倒豆子一样把你之前做的让她不痛快的事一件不留地数落出来。”

    傅时衍抽了抽嘴角，没吭声。

    周瑾然很够意思地继续在线指导，“最重要一点儿，就你那青梅竹马，现在的女孩子，都忌讳男方身边关系近的女孩子。我当初就因为舒阿瑜，被人给甩了。你还胆儿肥的，又是瞒着你媳妇儿让人住你家又是花钱给人收购公司，我觉得你们家央央算是有涵养的了，换其他人，早不跟你过了，你跟你青梅竹马玩儿去吧。”

    他拿胳膊肘碰了一下傅时衍，“你看过抖音里毛毛姐的那个专吐槽男朋友闺蜜的视频吗，看看底下的转评赞就知道，内做法有多得民心了。”

    傅时衍稍稍替自己辩解了一句，“你知道的，我收购新城传媒也不是纯为了翟湘湘。”

    “那也只有你知道和我知道，你老婆不知道有屁用。”

    “这个我跟她解释过了的。”

    这个问题有点超纲。

    周瑾然一时没分析出来，两个人大眼瞪眼了一会，然后默契地端起酒杯碰杯。

    “不对，你是可以解释，但是人家也可以不信啊，就跟我一样，我都跟舒阿瑜明里暗里了多少回喜欢了，她还不是照样不信我。”周瑾然放下杯子，想了想又道，“我们认识那么多年知根知底儿的都这样，何况你们。”

    为了自己好兄弟的幸福，他简直使尽了自己毕生的绝学，刚完这一出，立马又想起了另外一个可能性，“要么就是你俩结婚太快了，感情基础不够，你平常又只做不，她觉得你不够喜欢。你试试看多关心关心她？平时嘴甜一点儿点情话什么的。女人都爱听好话，情啊爱啊什么的，我们可能觉得恶心肉麻，有时候可比什么都管用。”

    傅时衍尽管双商都不差，但不得不他在感情这门课程上确实有点不擅长，再加上经验上的泛善可陈，之前顺顺利利的还好，现在遇上事儿了，真是一言难尽。周瑾然比他好点儿，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然也不至于沦落到自身难保的地步。

    照这会看来，他这个狗头军师似乎水平真不怎样，想一出是一出的，掏空脑袋贡献出的一顿分析，还是属于那种看起来有点道理，仔细一推敲，就能发现有不少漏洞的那种。

    难兄难弟的俩人格外感同身受地一直聊到凯撒年会开始，也没探讨出来什么真理。傅时衍只要一想到程嘉琬对自己那不冷不热的态度，就愁得直挠头。可年会当前，公司里从前台到助理再到策划、前端后端各种程序员注意力时不时地就往他这边瞟，他总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毫无形象地挠头。

    是以傅总一整晚都冷着一张脸坐在单堆里犯愁。

    大概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他脸上密布的愁云，于是让他愁着愁着就愁到了程嘉琬的电话，还是这样一通带着温度的电话。

    在听到程嘉琬叮嘱让他少喝点酒的瞬间，傅时衍心里头简直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然而他还是没控制住自己，准确是被凯撒的元老们给灌的，觥筹交错间，就过了量。不过傅总就是傅总，哪怕是醉了，被助理送上车前也不忘关照助理，草莓装车里了没有。

    在听到助理满口回答“已经装在后备箱了。”，又亲自去检查了一番，才心满意足地弯腰上车，坐定后又提醒司，“回园丁公寓”。

    他大多时候都是自己开车，只有在应酬的时候才会带上司，而他应酬完，以前是回的浅海湾，现在呢，基本都是直接回锦绣园。

    冷不丁听到一个陌生的地名，司一时诧异，下意识地就去看傅时衍的助理。

    不过这一眼被醉酒的傅时衍截了糊，他在助理解释之前，冲着司囫囵道，“是园艺路号5栋没错，我最近惹我老婆生气她回娘家了我得去哄她。”

    看他上车前的状态，司原以为他已经醉得挺厉害，这会听到他这样，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他是要哄程嘉琬，但程嘉琬现在只觉得哭笑不得。

    他大半夜的把她弄醒就算了，这会儿还不依不饶地非缠着她让她吃草莓。怕客厅里动静太大，吵了叶女士和老程休息，程嘉琬只得好话好地将他搀进自己房间。可一进房间，他就变了脸，扑上来捧着她的脸就要亲她

    在嘴巴在重获自由时，程嘉琬的两瓣嘴唇已经红艳得不像话，娇艳欲滴的，连口腔里都跟着沾上了酒精的气息。

    她给他脱了外套然后哄他在床上躺下，又替他脱了鞋，刚盖上被子，正准备打开房门去厨房给他弄醒酒汤，哪知他“嗖”地就从床上起来了，鞋也不穿，上前搂着她的腰不让走，低沉的声音里竟然听出来一点委屈，“你要去哪儿？”

    “去给你煮醒酒汤。”醉酒之后的傅时衍完全没了清醒时候的睿智和沉稳，不仅啰嗦又嘴碎，还黏人，她现在直觉得脑仁疼，可又总不能对着一个醉鬼发脾气。

    程嘉琬瞅了他一眼，叹气，“助理也不给你挡着点儿，让人灌你这么多假酒。”

    傅时衍朦胧着一双眼睛看她，半晌才聚焦，然后十分认真地同她解释，“不是假酒，晚上喝的茅台，飞天茅台”

    “”

    程嘉琬生生让他给气笑了，然后他也跟着十分放松地乐了。他脸上看起来是挺放松，但箍着她腰的却一点没松。

    程嘉琬敛了笑，叫了一声，“傅时衍。”

    他微微动了下，“在！”

    “你松。”

    他不松，反问他，“你要去哪儿？”

    这是变金鱼了吗？

    程嘉琬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回答，“去给你煮醒酒汤，醒酒汤知道吗？”

    他点头，“我知道，岳父大人跟我过，你特别会煮醒酒汤。”

    “那你先松。”

    “好。”他刚从她腰上松了，下一秒又攥上她的衣摆，“我跟你一块儿去。”

    程嘉琬没法，只能让他跟着一起。

    她以为他进厨房只是看看，哪知她忙着准备醒酒汤，他比她更忙。

    傅时衍在厨房里，看看这看看那的，程嘉琬往这边挪两步，他也跟着挪两步，程嘉琬去冰箱里找食材，他也跟着探头往冰箱里瞅，端的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还聒噪得很，逮着什么都要问一句，“这是什么？”

    他从冰箱里抓起一只西红柿，问程嘉琬，“这是什么？”

    程嘉琬是西红柿。

    他又去拿里边的生姜，“这个呢？”

    程嘉琬是生姜。

    “那这个咧，这又是什么？”

    他真是醉得可以，简直快成了十万个为什么。

    程嘉琬切香菜的空档，瞅了他里的猕猴桃一眼，面不改色道，“是傅时衍。”

    他便连看了里的猕猴桃好几眼，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过了会，十分笃定地跟程嘉琬，“这个傅时衍长得有点丑。”

    程嘉琬“嗯”了一声，“但是很甜。”

    “比九九草莓还甜吗？”

    “甜过初恋。”

    “那初恋有多甜？”

    她不过随口一，他却十分认真地纠结起来。

    程嘉琬把醒酒汤弄好了，他还在纠结。

    她把汤盛碗里递给他。

    他刚喝了一口，眉毛便都皱到了一块儿，眼睛被酸得眯了又眯，“酸。”

    程嘉琬推了推他的碗，“喝了明天起来不难受。”

    “那你亲我一下。”

    程嘉琬不动，他又妥协，“亲半下也行。”

    她再不动，他就委屈，“不能再少了。”

    她闭眼在他脸上啄了一下。

    之后他倒是踏实了，盖着被子乖巧地躺床上。

    家里的床不太宽，两个人这么躺着，挨着就很近。程嘉琬躺在床上，半晌也酝酿不出来睡意，耳朵倒是十分敏锐地捕捉他细微的呼吸声。

    越听着，心里边便渐渐涌上一种不出来的感觉。

    她翻了个身，面向傅时衍，在夜光中仔仔细细打量他的脸，“傅时衍”

    “嗯？”

    程嘉琬咽了下口水，轻声道，“你”

    她“你”了半晌，然后心一横，豁出去一般，“有没有很喜欢过一个人？”

    他也没睡着，听到她叫，便睁开眼，缓缓转过头来，“没有‘过’。”

    她心里一下凉了半截，却不肯就此死心，“从来都没有过吗？”

    “嗯。”

    “那翟湘湘呢？”

    “翟湘湘？”他脑子全然不似清醒时候的灵敏，一时并不能想通为什么她问着问着自己会提到翟湘湘。不懂就要问，傅时衍一脸茫然，“为什么你会突然问起她？”

    “他们都你喜欢她”程嘉琬没有继续下去，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傅时衍看出来她眼底的忧伤，于是伸把人捞进怀里，给狗崽崽顺毛一样，一下一下抚摸她的头发。

    “臭”程嘉琬奋力从他怀里挣扎出来，翻身的一瞬间，眼底被外头的光线反射出了一抹晶亮。

    “他们还我很爱你。”傅时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有些不开心，“你嫌弃我。”

    程嘉琬昨晚上又是煮醒酒汤又是哄傅时衍睡觉的，折腾了半宿，后半夜还被他那句“他们还我很爱你”搅得格外不得安宁，直到鸡打鸣的时间才终于挨不住困意，迷迷糊糊地去会了周公。

    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睡过头了。

    老程平常都跟程嘉琬差不多时候起，但今儿个早上起来，却意外地没见着女儿的身影。他去卫生间洗漱，洗漱完了还是没见着女儿从房间里出来，便开始纳闷，今天是怎么回事？

    不过时间还不算晚，他又耐心等了一会。

    但是直到叶女士出门买了早餐回来，又把豆浆油条白粥齐齐摆上桌，客厅里也没见着程嘉琬的人。

    他担心女儿上班迟到，又害怕她是出了什么意外，于是操心地便要去敲她的房门。结果被叶女士给扯了回来。

    老程纳闷儿。

    叶女士枝骂他一根筋。骂完之后，才指了指玄关处放着的他女婿的鞋

    老程摸了摸头，“奇怪，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啊，我怎么不知道。”

    “肯定是昨晚上过来的啊，还能什么时候过来。”

    老程吃瘪，他想了想，又问自己老伴，“你有没有买他的早餐？”

    叶女士：“买了。”

    老程看了看腕上女婿送的大金表，犹豫着征求老伴的意见，“那现在还要不要叫他们起床？”

    叶女士没话。

    他话刚落，便听到了房门的动静。老程飞快转过身，装着看报纸的样子，叶女士则抓紧低头去摆桌面的早餐。

    出来的是自己家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