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琬瞥他一眼,学着他晚上拒绝来接自己时候的口气，“不去。”完了还扬着下巴,一脸自得地挑衅。

    傅时衍反应过来后便看着她笑，颇有些拿她毫无办法的样子，不过倒也没有再开口劝她的意思。

    程嘉琬原以为他就这么随口一提，也就过了,哪知道晚上睡觉的时候,傅时衍探身关完灯后，毫无预兆地就压她身上,抵着她把人撩拨到面红耳赤，要紧关头却偏偏迟迟不接着下一步的动作,慢条斯理地贴着她耳朵用那极轻极诱惑的气音再次问她，“明天真不跟我一块儿跑步？”

    程嘉琬张嘴咬他肩膀，却又不舍得用太用力,心软的后果就是当牙关碰上梆硬的肌肉时，傅时衍还没感觉到痛，她倒是先被磕了牙

    “你又欺负我！！”

    程嘉琬恼啊气啊郁闷啊，然而黑暗中的某人并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傅时衍摸摸她的耳朵，诚心道,“是想我们身体都健健康康的,活久一点，多做几年夫妻。”

    感性的人，被这句话感动得稀里哗啦，前头的怨念啊什么的,就因为这么一句，通通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偏他还觉得不够一般，完还十分郑重其事地补上一句，“真的！”

    他果断是个口才一流的劝家，不费一兵一卒的，光一句“想多做几年夫妻”就成功让程嘉琬这个能睡懒觉绝不早起的懒癌第二天一早心甘情愿早起跟他出门跑步。

    尽管懒癌跑了十几分钟便开始后悔

    太久没跑步，肺活量跟不上，程嘉琬跑一会便累到鼻嘴并用地呼气。她也顾不上形象了，站在道边儿，两撑着膝盖喘气。

    傅时衍从后边追上她，在超过她的时候转过身来，看着她边笑边慢速后退跑，“你这样不行啊，傅太太。”

    程嘉琬长吸一口气，“不行了，我要先歇一会儿，真跑不动了。”

    鸡血的效用有限，程嘉琬最后自然是跑不下全程的，她后半程一直在绕着花园跑跑停停，停停再跑跑，等傅时衍最后一圈追上她，俩人便一块儿去早餐铺子买早餐，累是累点，但感觉似乎还不赖。

    跟着傅时衍连着早起跑了一阵子步，虽上称时体重没见轻，但程嘉琬的夜猫子习性倒是因为这个生生调整过来不少。整个人精气神一好，连着各种狗血泛滥的案子，都更能提起干劲面对了。

    不过这份自我麻痹被许曦姐姐毫不留情戳破，“那是因为钱到位了好不好，跟你精气神足不足有毛钱关系。”

    程嘉琬还想辩驳，被许姐一句，“又不是没见识过你人为财死的模样”给噎得只能生生住了嘴。

    她最近确实新接了一个标的不菲的案子，委托人叫姜珵，是本市一家有名气的房开公司的老板，仪表堂堂又能会道，一瞧就知道是极讨女人喜欢的类型。姜珵跟妻子莫莉年轻时是经人介绍认识的，俩人结婚三十年，不举案齐眉如胶似漆，但这么多年来家庭倒也算得上和谐美满。不过三十年后的今天，这段婚姻最后也没能躲过婚姻破裂的危

    而姜珵离婚的念头也是异常强烈。

    见面的时候，他便十分直白地跟程嘉琬表明了自己速度离婚的诉求，大概是良心发现，倒是没要求程嘉琬替他最大程度地争取共同财产，不仅如此他还表示可以多分财产以补偿自己的妻子。

    男人发迹之后抛弃发妻的戏码，程嘉琬早就已经见怪不怪，所以从一开始心里便没因为这个案子生出太多波澜，针对这个案子做的工作也是从头到尾公事公办的态度。直到后来，她在餐厅里偶遇了姜珵的妻子莫莉

    程嘉琬那天是跟许曦约的下午茶，莫莉当时就坐在程嘉琬隔壁的卡座，正在跟闺蜜倾诉自己最近的遭遇。

    程嘉琬没有偷听旁人交谈的嗜好，也做不到仅凭在案件材料上看过几回照片就能在茫茫人海中一眼把莫莉真人给认出来。

    这对于一个脸盲而言，实在是，太太太难了。

    隔壁卡座里人的谈话是许曦先注意到的。

    莫莉声音轻又软，看得出来是个温柔到极致的人，但是闺蜜却并不是那种会忍气吞声的性子，一听自己闺蜜不肯要姜珵补偿给她的市中心的联排别墅便炸了，“你是不是傻啊？那可是市中心的大别野，就算瞧着闹心，咱卖了它换个商铺和几套市中心高档区的大三居当个优雅的包租婆它不香吗？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不想离婚。”

    “可现在问题不在你想不想离，是他铁了心要离。”闺蜜顿了一瞬，随即声音也软了下来，“宝贝你听我的，该争取的东西咱必须要争取，男人的心跑了就跑了，面包一定要留住，不然你后半辈子怎么过，你也不用心疼他，姜珵有多能挣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提醒你啊，这钱你不要，可就等于白送那个女学生了”

    “儿子真就这么重要吗？”莫莉忽地抬起头来，神情之间有着难以掩饰的忧伤，“他早这么的话，我当初也不是不可以丢掉这份工作再生一个”

    姜珵的新欢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女大学生，二十出头的年纪，比莫莉年轻漂亮比莫莉有朝气活力。程嘉琬原以为姜珵只单纯是腻了自己老婆被年轻漂亮的女生勾了魂，没曾想促使婚姻破裂的“雪花”里竟然还夹带着一层“重男轻女”！

    程嘉琬听完哼笑了一声。

    怀上了还验出来怀的是个儿子，怪不得姜珵这么着急着要离婚呢。

    搞什么，“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的计生标语都宣传好几十年了，姜珵一个接受过国家高等教育的人，竟然还存着这种思想！

    不过再怎么嗤之以鼻，程嘉琬也就只能在背地里吐槽一下而已，案子接下来的工作该怎么做还是得怎么做，毕竟，作为律师，她既然接了这个案子，那么她在这个过程的工作，就必须得依照当事人的意志行事。

    职业操守还是要遵守的。

    在咖啡厅偶遇莫莉意外得知姜珵新欢已经怀孕之后，程嘉琬抽时间又约姜珵见了一次面，跟他仔仔细细核对了一遍案件事实。姜珵在见面的时候显得极其不耐烦，问得多了便开始不满“我就单纯想离个婚而已，家产什么的我也不在乎少要，怎么也这么麻烦”

    程嘉琬有些无语，只得再三强调“我是您的律师，您不用在意我会用别的什么目光评价您，我只会以法律的目光为您进行判断，维护您合法的权益，但是在这个前提下，我需要您跟我坦诚沟通。”

    不知道是觉得不好意思还是别的原因，姜珵愣是不肯提半句新欢怀孕的事，最后还是程嘉琬开门见山地出“听您那位怀孕了？”，他在惊愕之余，才不情不愿地起这个新欢怀孕的事

    周末跟傅时衍回园丁公寓蹭饭的时候，因着姜珵中途打来的一通电话，程嘉琬又想起这茬来，一时起意，抱着老程的腰乖巧了一句，“真是全靠同行衬托，我的爹，我现在突然发现您真是太英明伟大了。”

    彼时老程才在饭桌上跟傅时衍酒过三巡，心情倍儿棒，话更是爽快，听完后话后毫不犹豫就是一句，“其实当年还是有点难受的。那会在产房，我一听护士是个闺女，当场就傻眼了，心想完了，我们老程家要绝后了，回头要怎么跟你爷你奶交待，要是你爷你奶劝你妈别要她的工作了再给老程家生个儿子，我要怎么样才能既让你妈感觉到我是站在她这头的又不让你爷你奶觉得我娶了媳妇忘了娘。”

    “后来呢？”

    “还有什么后来，你妈生都生你下来了，国家又只准生一个，我不顶着你爷你奶的压力勤勤恳恳工作养活家里俩祖宗还能把你塞回你妈肚子里回炉重造咋滴。”老程这话的时候，一脸的无语样，估摸着要不是女婿就在跟前坐着，得维持儒雅的老丈人的形象，下一秒程嘉琬就能稳稳当当地听到一句中气十足的，“你是不是傻。”

    程嘉琬：“我以为您在后来的漫长时间里，被我的乖巧聪明可爱给折服了，打心底觉得养个女儿不比儿子差，所以对我还算疼爱”

    “聪明还成，但乖巧可爱？你觉得呢？”老程“哼”了她一脸，“不过谁让你有个好母亲呢，我也只能爱屋及乌了。”

    程嘉琬摸了摸鼻子，灰溜溜道，“看来我还真是沾了叶女士的光啊。”

    老程丝毫不给女儿面子，“那可不。”

    “？？？？？？”

    断绝父女关系警告！

    “但是我现在倒过来看，发现养你这个女儿也挺值当。”

    一个巴掌之后的甜枣还是成功哄到了程嘉琬，“对吧？快我是您的贴心棉袄。”

    看起来父女关系貌似还能再抢救一下。

    “要是当年养的儿子我就错过这么好一女婿了，要是傅是我哪个老伙计的女婿，我感觉我得嫉妒死他”老程抿了一口茶，搁茶杯的空档歪头冲傅时衍笑道，“对了，傅啊，上回你跟我的那个餐厅我跟你妈前天去试了，一级棒！”

    靠！还抢救个屁！这父女关系必须原地断绝，叶女士来劝也没用了！！

    程嘉琬被亲爹气到，下意识扭头去看傅时衍，发现那人正拿拳头抵着鼻子，在笑。

    两人视线对上时，他便毫不吝啬地给了她一个笑脸。

    程嘉琬之所以会跟老程聊到这个问题全全然是因为一时兴起，问之前也没多想别的，但因为老程提起傅时衍，她扭头去看他时，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别处。

    她存了心思，在回去的路上便时不时抬眼去观察傅时衍。他正专心开着车，从这边看过去，流畅的下颚线弧度简直完美。她想起方才跟老程聊重男轻女这个话题时，他只是在一旁陪笑，根本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程嘉琬在心里徘徊了半晌，终是忍不住开了口，“你要是我以后生了个女儿怎么办啊？”

    她以前都没有生孩的觉悟，后来叶女士偶尔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总会有意识地给她灌输“一个还是要养的吧”的思想，不过她倒也没有丁克的想法，但是也真的只打算生一个。

    程嘉琬是有点担心万一她生了个女儿，会不会被傅时衍家里催着要二胎。

    这个时间段，饭点还没算彻底过去，正是外卖哥最忙碌的时候。傅时衍忙着避让横穿道路的外卖哥，待车子恢复正常行驶才有功夫回应程嘉琬方才的话，“嗯？什么怎么办？”

    “就你们家人会不会会不会介意”她一方面想着傅时衍家里有可能会存在这种思想，一方面又不好意思得特别直白，所以话只一半，话的时候还时不时地往他那看。

    不是偏见，程嘉琬接触过不少农村里出来的人，虽这年头重男轻女的思想已经淡化很多，但家长辈的，多多少少还是存着这样的思想。而且现在，越是事业上成功，越是家产丰厚的男人，就越想要有一个儿子继承自己打下的“江山”你看姜珵，学时涵养都在线，一派成功人士的模样，骨子里那种想有个儿子继承自己家产的思想不一样根深蒂固。

    “你不是应该先问我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吗？”傅时衍费了点时间才跟上她突如其来的脑回路，他本来因为最近工作上的事情情绪不是很高，在听到这话后忽然起了逗她弄她的心思，“傅太太，我可以理解成这是暗示吗。”

    程嘉琬故意忽略他的后半句，硬着头皮，“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天，为什么都已婚妇女这么久了，她还这么容易脸热。

    “女孩。”

    程嘉琬被他带偏了，一时间忘记自己原本就没把他放在重男轻女的行列，只是下意识追问“为什么？”

    “女孩儿可爱，还乖巧。”傅时衍只是随口的，其实他并没有特别的偏向，一直都是想着生什么就养什么的，要硬有，那也是在瞧着程嘉琬的时候，会很想养一个缩还有点神似自己的她。

    程嘉琬却不这样想，她侧着脸很认真地琢磨起自己的想法，“我倒是比较喜欢儿子。”

    “不娇气，养起来省事。”

    带着出去玩的时候，他如果撒娇要抱抱，她可以光明正大偷懒，完了还一本正经地给他灌输“你是男子汉，男子汉要自己走的。”

    等屁孩大点了，自己就可以拾掇他帮忙跑腿，也不用太担心他出门在外会被坏人惦记

    最重要一点，孩子爹的基因摆在这儿，不养个高富帅儿子也太浪费基因了。

    “你知道三胞胎的吧？我好喜欢他们，那会追综艺的时候总忍不住想要是自己以后也养这么可爱的三胞胎人生就圆满了。”

    “三胞胎？”

    “就民咕咕跟大韩和万岁呀，上回你在给我做的软件里用的不就是民咕咕的表情包吗。”

    “嗯。”自己凭本事弄上去的表情包傅时衍当然是知道的，但那会他之所以会把它放软件上完全是因为见它在程嘉琬朋友圈出现过好几次，觉得她会喜欢，才放的，至于民咕咕还有两兄弟的事，没看过韩综的他是真的一脸懵逼

    程嘉琬没注意他脸上的微表情，自顾自继续道，“但是后来理智一分析就觉得要真一次性养三个娃还是有点恐怖的，三个娃都这么能吃，还什么都要备三份，怕是家底都要被吃空，而且出去玩的时候，抱孩也是力气活，要是三个都要抱抱的话，那真是要命”

    “就有一期，他们出去玩儿，95因为大韩老是撒开万岁的自己乱走，就打算把最轻的万岁背在背后，自己牵着大韩，结果没一会大韩就哭着要抱，他抱了大韩，民咕咕也哭着要抱，于是就左右各抱一个，后背还背一个，身上全是儿子”她得兴奋，上比划着想跟傅时衍描述当时的情景，结果头转过去，就看到傅时衍单搭在方向盘上，微微低着头在看，模样专注。

    当你特认真兴致勃勃地跟别人起某件事情，结果回过神的时候，发现人家压根没有丁点感兴趣的样子。

    那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

    程嘉琬也不太形容得出来自己这会子心上飘过的种种情绪。她有些尴尬地收回，接着转头，盯着前方红灯上跳跃的数字，识相地住了嘴。

    人都还没有要孩的打算，自己就原地高-潮哔哔哔自顾自一堆

    这样算什么？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河水就泛滥？还是自作多情？

    程嘉琬觉得这样挺没劲儿，脑子里越想越觉得自己犯贱。

    车里冷不丁陷入沉静。傅时衍低头快速扫完界面的百度百科，再抬头时，便总觉得车里气氛有些不对劲。他笑了一下，“怎么不了？”

    程嘉琬盯着前方没动，强压下自己下意识涌起的冷漠，“哦，我完了啊。”

    傅时衍看着她，想要点什么，可是又找不着缘由。

    红灯的倒计时刚好在这会跳到0，在转绿灯的同事，程嘉琬轻声催促，“绿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