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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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径的尽头是一处角门, 门虚掩着, 并无人看守,銮铃毫不迟疑地推门进去。院子层叠幽深,一路宫灯点燃,蹊径满布。竹凊眼见銮铃进去, 便也想跟进去,被风冽拉住。

    风冽凝眉道:“你去找王爷。”

    竹凊又看一眼那幽深不知何处的院落,一股迫人的王者气息流露, 她一跺脚, 忙地转身跑开了。

    到处都十分安静,想来也无人敢大声喧哗。

    銮铃来来回回走了几条路,怎么都转不出去, 关键时刻竟然迷路!她暗骂了句, 前面突然走来两个宫女, 她把心一横,正要从树影里闪出去问路。

    胳膊上陡然一紧,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声, 那人已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拖到一处假山后。

    挣扎间摸到那人腰间佩剑, 銮铃便冷静下来, 那人手一松, 她便猛然转身盯着那人。果然是风冽。她直接道:“我要把她拦住。”

    风冽望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他反手拉住她, 低低道:“属下冒犯了!”

    有了风冽,他们在偌大的园子里穿行自如,不时避开迎面走来的宫女内侍,很快就到了一处院儿。院子里人并不多,灯光也不亮,一处精巧的宫殿设在月光下,泛着迷离的光泽。隔着不远的距离,就见王纁儿和那个提灯的内侍到了殿门口,门口候着两个内侍,见是他们,很快放行。

    王纁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光芒里,銮铃的心一沉,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风冽顾忌她,已经放慢了步子,然銮铃还是走得满头大汗,当下她抹了把汗,心里乱成一团,要闯进去救王纁儿吗?万一得罪了唐玄宗,万一……

    “我要进去。”

    王纁儿随着那内侍的引领,直接进了宫殿的深处,一路罕有宫女内侍,想是早早被遣开了。金黄奢华的帘幕掀开,王纁儿一眼望见倦倦倚在榻上的唐玄宗。

    曾经是她的父皇,今夜是她要伺候的男人。

    她脚步略缓,藏在披风里的双手攥紧,她深深呼吸一口,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款款走了进去,帘幕在她身后放下,登时有宫女上前为她解去披风。

    高力士捧了茶悄然立在御榻旁,瞧见王纁儿,轻轻道:“皇上,老奴先下去了。”唐玄宗并未睁眼,只略略一点头,高力士便带着那宫女一起离开。

    一时只剩下她和眼前这让她仰慕敬畏的帝王,王纁儿的心登时提到嗓子眼,她勉强按捺住胆怯,身姿袅袅来到御榻前。殿内燃了暖香,王纁儿穿的虽薄,却不觉得冷,紧张的手心有汗沁出。

    唐玄宗终于睁眼,看到妆扮怪异,却夺目美丽的王纁儿,迷蒙的眼光一凝,看着王纁儿裸露的手臂,手臂上赛雪的肌肤,凝脂一般,光滑柔腻。

    唐玄宗的目光并不锐利,甚至有些恍惚,王纁儿却轻轻躲闪着微微垂下眼眸。唐玄宗自然看到她这样的动作,他手一抬,拉住了王纁儿,让王纁儿在她身边坐下。

    王纁儿身子猛地绷紧,她僵硬地坐下,勉强一笑。

    唐玄宗不语,仍是那么半躺着,只是轻轻摩挲着王纁儿滑腻的手背。他默不作声望着她。王纁儿只是垂了头,不敢看他一眼。

    唐玄宗的眼神渺远,透过王纁儿绝色苍白的面庞,似是看到了远处,很久很久以前。忽而,唐玄宗出声:“你可知你很像一个人?”

    王纁儿摇摇头,紧绷的神经一松,偷偷看唐玄宗,却看到唐玄宗眼中幽深的恍惚,亦并非快乐。唐玄宗又问:“你母亲怎么对你的?”

    王纁儿似是被问到禁忌,她不话,只是有几分慌乱地俯身,胆怯又温柔地吻住唐玄宗。她紧紧闭了眼,察觉唐玄宗并没有不悦,便伸手去解唐玄宗的衣带……

    “这!王妃,您不能进去!”帘幕外,高力士一声惊呼,紧接着帘幕一掀,已有人闯进来。

    虽然心里已有了准备,銮铃还是被眼前这一幕惊呆,王纁儿的绯红,唐玄宗的明黄,两人纠缠在一起。天,天哪……她提在手中的食盒不觉翻在地上,里面的药汁倾散,很是难闻。

    王纁儿身子一颤,睁开眼,她还未回过神,唐玄宗已揽着她坐起。

    瞧见竟是銮铃,唐玄宗眼神轻轻一跳。

    銮铃忙地跪倒,伏地。

    深深跪伏。銮铃脊背上泛起森然的寒意,她怕唐玄宗,发自内心,她得罪过李墨兮,尤其是她还撞破了他和他儿媳之间的“暧昧”。一身的孤勇消退,满是寂静,宫灯把一切照得明亮,銮铃抑不住颤抖。

    高力士伺候唐玄宗这么多年,阅人可谓无数,还没见过这么大胆的人,他老脸发白,慌忙跟进来扯着銮铃,颤声道:“王妃还是跟老奴出去。”

    銮铃深深吸口气,并不敢抬眼看唐玄宗,勉强平静道:“前几日听纁儿她时常头疼,今日又一天没见到她,銮铃以为她身子不适,就煎了药到行仁殿探望她。谁想在路上遇到一个人,那人背影像极了纁儿,又行色匆匆的,銮铃心中担忧,所以就不管不顾闯进来。銮铃并不知,并不知皇上也在此,并不知这里是皇上——”

    “朕,似乎没有让你话。”

    唐玄宗放开王纁儿,缓缓坐端正,一双眼眸深不见底。銮铃忙地噤声,唐玄宗的目光像利刃划过她的脊背。

    王纁儿长发倾散,衣衫零乱,隐约看见白皙玲珑的肌肤,美艳而性感。只是颊上红晕褪去,有些发白,一双妙目担忧地望着銮铃。

    金兽香炉里冒出淡淡暖香,洒落的药味儿,交糅着,幽幽在几人之间弥漫。

    “你身子不适?”缓缓,唐玄宗目光终于转向王纁儿。王纁儿忙地下地,亦是跪倒,颤声道:“是,是有些头疼,这几日总是睡不好。”

    “原来如此。”唐玄宗看向一侧的高力士,面无情绪:“送寿王妃回去休息吧,朕今日也累了。”

    王纁儿一滞,抬眸怔怔望一眼唐玄宗,眼中不出是欢喜还是惊讶,她正疑惑,高力士已道:“请跟老奴出去。”王纁儿随着高力士的搀扶站起身,想为銮铃求情,却见唐玄宗根本不看她,只是淡淡望着銮铃。

    “我没事,你先走。”见王纁儿还不快走,銮铃不由凝眉催促。王纁儿眼眸一红,才急急忙忙走了出去。帘幕在身后掀起又落下。

    帘幕落下那一刻,整个寝殿就像是密封了一般,銮铃胸口闷闷地,有些喘不过气。这殿内,就只剩下了这大唐最至高无上的人,和她一个贱命的都夏王妃。

    两人相距不远,唐玄宗坐在榻上,銮铃跪在地上。唐玄宗若有所思地量銮铃,銮铃垂眸屏息。

    片刻,就在銮铃觉得她要窒息时,唐玄宗轻哼一声,没有一丝情绪地问:“你如何知道你今夜能没事?”

    銮铃勉强咽口唾沫,低低道:“銮铃知错,请皇上责罚。”唐玄宗抬手系好衣带,下榻,慢慢走到她身前。

    恍惚间,銮铃看到眼前明黄的绸衣,修长的腿,唐玄宗赤脚踩在地毯上,双眸深沉逼视。一种大限将至大难临头的感觉压迫上来。

    “朕素来知道你胆子大,却也没想到你胆子竟如此大。”唐玄宗居高临下望着她,“朕知道你重情重义,为了好姐妹可以不顾一切,先是太子妃,后来又是寿王妃,但是今夜倘若朕不放过你——”

    唐玄宗语调缓缓拉开,銮铃只觉下巴上一热,已被人抓住。銮铃的脸已不由自主地被唐玄宗抬起,她不得不迎上唐玄宗的注视。

    唐玄宗是大唐有作为的天子。见过之后,却并不如想象中那样气势迫人,总是一脸温和,似乎没有那样震天慑地的大气场。然而,这一刻,銮铃心中恍然明白,那不过只是遥遥相望的错觉。此刻,唐玄宗仍是一脸温淡,看不出喜怒,然而,那种帝王之气悄然弥漫,銮铃只觉得心如擂鼓,轰轰作响,而他指间热度传来,让她两颊燥热。

    “朕为何要放过你?朕找不到理由。”唐玄宗波澜平静的眼眸忽而波澜浮动,他眸色一深,幽幽把话完。

    “銮铃惊扰了皇上鸳鸯美梦,銮铃甘愿受罚。”銮铃勉强定住心神,轻轻道。唐玄宗面上飘过一丝笑意,眼中却有些轻嘲:“鸳鸯美梦?”

    銮铃一怔,他不高兴吗?

    不会的,像王纁儿这样的绝色佳人,该是所有男人都求之不得的吧?何况他坐拥天下一代帝王。

    然而一切都是一瞬,唐玄宗似是想到什么,又把銮铃放开了。他不再看銮铃,把手随意负在身后,若有所指吐出一句:“朕每每‘放过’你,不过是不想伤害墨儿。”

    銮铃听得心惊胆寒而又困惑不解……每每“放过”……她无意中得罪了唐玄宗很多次吗?

    銮铃也不敢随意答话,便垂首不语。却是唐玄宗默默望了她半响,正要唤高力士,帘外已传来高力士的声音:“皇上,都夏王求见,是有事禀告。”

    唐玄宗嘴角一笑,似是早有所料,向銮铃道:“你走吧,从哪条路来的,便从哪儿出去。”

    没想到唐玄宗会这么轻易放过她,更没想到李墨兮会这时来找唐玄宗事儿,这是巧合吗?她忙又向唐玄宗磕了头,才道:“多谢皇上‘放过’銮铃之恩。”

    看出銮铃未必明白他的意思,唐玄宗也没解释,只问:“要不要朕命人送你出去?”罢,他又淡淡自语:“朕多虑了,你既能悄然进来,便也能出去。今日之事,便也不必让他人知道了。”

    “你走吧。”唐玄宗又坐回榻上,命人进来为他更衣。銮铃正要出去,唐玄宗忽而又道:“若要不引人注意,凡事就要少出头。”

    銮铃一怔,李墨兮似乎也对她过这样的话。

    作者有话要:  暴汗中,大家觉得扯不?

    或者,大家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出来。

    某微畏首畏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