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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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墨兮的手探进銮铃发间, 把发簪拔了, 甩手扔在一旁。他的吻也渐渐炽热,沿着銮铃柔嫩的肌肤往下滑落,眼看就到了銮铃胸前。忽而有人淡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墨兮迷乱的神思一怔,怔怔然不能回神, 手上动作却是停息。那只手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淡定依然。

    李墨兮眉头一凝,下意识侧脸看去, 彻底呆住。

    李蕙正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站在床上的锦被中间, 一面揉着睡眼,一面望着李墨兮和銮铃。他的手正放在李墨兮肩上,见李墨兮看到了他, 才嘴角一嘟, 懒洋洋了个呵欠。刚刚醒来, 神志尚不清醒的模样。

    一世英名果真要毁在这三岁的奶娃娃手里了!

    李墨兮嘴角抽了抽,很快直起身,脸上平淡, 脸色却刹那灼红。他凝眉道:“蕙儿有何事?”

    李蕙又了个呵欠,惯常地上前攀住李墨兮的脖子, 娇声道:“我要嘘嘘。”

    在李蕙的词典里, “嘘嘘”, 就是尿尿的意思。

    “哦,那哥哥带你去。”李墨兮脸上淡然,仿佛也和平常一样, 拿被子把只穿了睡袍的李蕙裹好,才抱着李蕙站起身。他恍若不经意扫了一眼銮铃。銮铃情形更差,长发零乱洒落,上衣已解开了大半,露出娇艳的无边春~色。她正胡乱往身上裹着衣服,冷不防被李墨兮这一眼,手上一僵,脸色腾地燃烧,便只呵呵笑了笑。

    李墨兮抱着李蕙很快回来,銮铃的衣裳已勉强整好——穿衣服的事向来有人服侍,此刻让她自己在李蕙一泡尿的时间内搞定,还真是有难度。她管不了那么多,便草草在梳妆镜前坐下,梳头。

    梳头啊梳头。

    在绾好的头发第三次掉下来的时候,銮铃已被折腾的胳膊酸痛……淡定淡定……銮铃深吸口气,再次开始绾头发,看似寻常的发髻,也不知竹凊每日怎么帮她整的。透过铜镜,看到李墨兮已替李蕙穿好了衣裳。正和李蕙一大一坐在床边上望着她。

    好整以暇。等着她。

    然,一切都是假象。其实李墨兮并不似看上去那么轻松,因为李蕙并不是銮铃想象中那么好应付。

    等了半响,见銮铃的头发还未梳好,李蕙眨巴眨巴纯净的大眼睛,开始发问:“哥哥为何把美美的发髻拆了,让她怎么都梳不好?”

    “……美美刚刚那个发髻不好看。”

    “不好看?”李蕙手托着腮,看一眼銮铃,又看向李墨兮,好奇道:“那哥哥为何把美美的衣裳给脱了,可是要睡午觉?”

    “……”李墨兮故作平淡的脸色终于燃烧,他深吸一口气,无言以对。李蕙又指了指他自己的胸脯,一本正经地询问:“哥哥为何‘啵啵’美美这里?”

    “……因为哥哥喜欢她。”李墨兮硬着头皮,压低了声音道。李蕙想了片刻,的眉头终于舒缓,惊喜道:“那蕙儿也喜欢美美,也可以啵啵美美这里了?!”

    倒抽一口凉气。李墨兮拳头攥得极紧,沉甸甸道:“不可以!”在李蕙问出“为何”之前,李墨兮抢先把李蕙抱下床,扯着李蕙往殿外走:“蕙儿一定饿了,哥哥让他们做些好吃的……”

    銮铃第五次梳头宣告失败时,李墨兮把李蕙安置在外面,他提了一盏灯独自走进来。暮色已全然而至,只他手间那一盏温暖明亮,放出光芒。

    他脸色已恢复淡静,见銮铃被那一头乌发折腾的神色憔悴欲哭无泪,忍不住轻笑出声。銮铃秀眉一挑,攥着梳子杵在那儿,既愤懑又尴尬。李墨兮悠悠地趣:“都你蕙质兰心,手指灵巧,原来却不会梳头?”

    銮铃咬着嘴唇不话,从铜镜里看到李墨兮略微戏谑的眼神,袖手旁观的意态。

    没什么了不起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銮铃把心一横,回头就想叫个宫人进来,李墨兮已上前一步,径自拿走她手中的象牙骨梳。

    “梳头而已,何必劳烦他人。”李墨兮淡淡微笑。

    李墨兮神情温柔而专注,光芒润泽的骨梳在他手间缓缓流淌,行云流水一般。很快,一个简单优雅的侧髻梳成。云鬓乌黑柔软,仿佛墨染,趁着銮铃皎月一般的面庞。

    李墨兮抬手,把发簪刚柔并济的插在銮铃发间。

    也就在这一刹,銮铃猛然看到李墨兮手背上的伤痕,清理之后又涂过了药虽然淡极,但那曾经血肉模糊留下的痕迹,在宫灯照应下,异常狰狞可怖。

    李墨兮正从手间翻出几枚乳白色的珍珠粒簪在銮铃的发髻上,星星闪着光芒。是他特意去寝殿内取来的。

    “你的手……”銮铃抓住李墨兮为她簪发的手臂。

    “哦,不过是些伤。”李墨兮头也没抬,随意句。

    “父亲到底对你了什么?”被李墨兮那个吻岔走的话题,终于被銮铃重新拾起。

    李墨兮一时没话,赶着把那几颗珍珠簪在銮铃耳畔的发髻上,才漫不经心道:“风冽的性子你也知道,他顶撞了我,我们俩便了一架,我只受了点儿皮毛伤,他却也没有沾到好处,他中了我一拳呢。”

    着,李墨兮眼中光芒闪耀,似乎得胜归来,很是骄傲。

    “风冽也受伤了?”銮铃不能置信。

    “你为何如此关心他?”李墨兮眉峰一挑,定定望着镜中的銮铃。似是有吃醋意味。銮铃被李墨兮看得好笑,她不耐道:“我是想凊儿又要担心了,你乱想什么?”

    李墨兮却是凝神望着镜中的銮铃,清眸皓齿,玉颜倾城。他微笑岔开话题:“……好看么?”

    銮铃被他看得有些紧张,脸也微红,她躲闪了下。云鬓上的珍珠粒流光溢彩,却都不及她的一个神情娇媚动人。

    两人携手往殿外走去,李墨兮忽而想起一件事:“我允诺蕙儿十个故事,他不把今日看到的事出去。”

    “……看到的事?”銮铃语调艰涩。

    “……嗯,他看到不少……”李墨兮的语调,同艰涩,“所以,只能用十个故事封他的口。”

    两人之间一片沉默,临出去之前,李墨兮又道:“讲故事我不在行,所以这事儿交给你了。”

    他话音刚落,面前的帘子已被人开,一片明亮的光芒映入眼中。銮铃微微侧脸避了避那光,才看到殿外齐刷刷侯了不少宫人,都垂首侍立,却是拭目以待她和李墨兮。

    “这是做什么?”銮铃略略一惊。

    竹凊偷偷量一眼銮铃和李墨兮,迎上来应道:“老爷夫人都在等着王爷和姐呢。”

    李墨兮淡淡点头:“这就过去。”

    銮铃诧异地看向李墨兮。

    李墨兮耐心解释:“我向皇上请旨,请父亲母亲和我们一起住在思玄殿——他们已来了多时,正等着我们一起用晚膳。”

    “……怎么不早?!”銮铃真真无语,有人在等着,他还可以这样不缓不急慢条斯理。

    李墨兮颇有委屈:“正是看不过去,我才要帮你梳头,若不然,你大可以再梳上一个时辰,或是散着头发去见父亲母亲。”

    闻言,大殿里足足侯了一个时辰的宫女们,上到胆子较大的竹凊,下到无名辈都不约而同地抬起脸量銮铃。銮铃的发髻果然和进去时不同了。

    “……诡辩!”銮铃只得加快步子往吃晚饭的地方去。

    一路宫人内侍见到她莫不是眼神暧昧,眸光闪烁。

    也是啊,两人在李蕙的寝殿一呆就是两个时辰,直至李蕙出来了,他们俩还在。让人不能不怀疑这冗长的一段时光,熏香甜暖,这两位主子除了照看午睡的蕙皇子外,还做了些什么非礼勿视的事。

    尤其銮铃出来时还是衣衫不整发髻变幻。

    竹凊忙不迭跟在銮铃身后,忽而瞥见銮铃腰间的衣带,惊诧地张大了眼,正要出声把銮铃叫住,銮铃已自顾帘子走了进去。

    “……姐……”竹凊眼睁睁望着帘子落下,光线在她面前一暗,她红透了脸,却是无奈地喃喃自语:“你的衣带系错了……”

    萧华和林音初也都很喜欢李蕙,李蕙下午睡得又足,到了晚间便异常兴奋。等銮铃讲着故事把李蕙哄睡,夜已很深,她走出李蕙的寝殿,发现李墨兮正等在外面。

    “怎么不进来?”她奇道。李蕙刚刚还缠着问她“帅帅”去哪儿了?

    “两个人都在里面,他更睡不着了。”李墨兮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上前拉住銮铃的手。这是这几日来,他最习惯的动作了,所幸銮铃习惯的很快,心里也不讨厌。

    他拉她的手,仿佛自然而然,天经地义。

    “你如何知道蕙儿会更睡不着?”銮铃温顺地跟在李墨兮身侧,一路出了李蕙的寝殿。

    “我时候便是这样,若是有人来看看我,便会高兴的一个晚上睡不着——”李墨兮淡淡着,忽而语调一顿,没有再下去。

    銮铃呼吸一滞,抬脸来看李墨兮,只见他嘴角笑意微勾,神情仿佛没有变,只是那么淡淡的微微的笑容。

    侯在门边上的宫人见他们过来,忙地伸手起硕大精美的帘幕。一阵风雪卷进,扬起他们的衣袂在雪花中飘飞。銮铃呆了一呆,讷讷不能语。

    下雪了?

    雪花不大,伶仃地静静飘落,偌大的花园在夜色中宁谧,在雪光中芬芳。銮铃一时倦意消尽,不想回去睡觉了。

    “能不能四处走走?”她欣喜地看向李墨兮。

    李墨兮眉峰一凝,量她身子才刚好些,今日又累了一天——然,不等他出口阻拦,銮铃已撇开他,径自往雪花深处走去,身影翩然,很是雀跃。

    难得看到她如此高兴,李墨兮步子只是一缓,便跟了上去。銮铃在前,李墨兮在后,他并没有跟上去和她并肩走,只是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

    和她保持着淡淡却温暖牵扯的距离,他只是含笑望着她,无声陪着她。

    要一个人真正开心本来很难。只是这一刻,銮铃脸上的一颦一笑都发自真心,而李墨兮唇角的微笑也不虚假。

    原来,只要这样,便可以很满足。

    不需要天下,不需要苦心孤诣,只是这样,就满足。

    銮铃走,李墨兮便走。銮铃停下,李墨兮便停下。銮铃看远处的亭子,李墨兮便看着她。銮铃一路走走看看,走到一条径的假山后,却蓦然顿住脚,还回头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李墨兮顺势停住脚步,低微的踏雪声登时消失,院子里又一片宁谧,只是雪不断飘落,落在不远处的水面,是微微荡漾的涟漪,发出“窣窣”的极的声音。

    “不信?”

    “不信。”

    “为何不信?”

    “反正不信。”

    “初儿,你……你若不信,下次回江南,我再带一个给你瞧瞧。”萧华似是被逼急了,声音略大了些。

    静到近乎无声的夜色里,隐约传来极低的话声,一个不留心间,便疑是幻觉。銮铃从假山后探出头往外看,就见不远处的水面回廊上,萧华和林音初正并肩站着。萧华手里拿了个玩意儿,给林音初瞧。林音初瞧了片刻,摇摇头,低低了两个字:“不信。”

    萧华便有些急了。

    ……

    銮铃呆呆望着他们,只觉得他们的幸福那样微,看似寻常,却让她心神巨震。

    经历了这样多,他们还能相爱如初。问世间,又有多少有情人能一辈子终成眷属?

    正羡慕地不出话,銮铃肩上忽而一暖,风雪便似是不那么彻骨了。回神,却见李墨兮的外衣披在她肩上。她不由自主便高兴起来,又瞧见李墨兮衣裳单薄立在雪色里,忙要把衣服还给他。李墨兮抢先道:“我不冷。”

    不冷么?她也不冷啊。她仰头望了望低垂的天幕,忽而绽出一丝笑:“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竹凊见銮铃一直笑容不辍,恍如春风拂面,不由轻轻趣:“姐的衣带是谁系的?”

    “我自己啊——”銮铃正心不在焉地泡澡,话音未落,竹凊已“嗤”地笑出声:“不是王爷么?”

    “……”銮铃蓦然盯着竹凊,见竹凊一脸坏笑,强撑着不要脸红,脸还是红了一半:“你想到哪儿去了?”

    “奴婢也不知奴婢想到哪儿去了,奴婢以为姐的衣物发髻是被睡梦中的蕙皇子扯坏了,奴婢可没敢多想。”

    好……坏的丫头!銮铃窘极,却做出一本正经的冷淡模样,不再理会竹凊。

    然,今天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所有人都用奇异的眼神量她?而她竟然心虚虚的脸红了无数次?不就是在李蕙的寝殿内坐的时间久了点儿吗?不就是在李蕙的寝殿内梳了个头吗?不就是这些发生的时候李墨兮也在吗?

    古人的思想能不能纯净一点儿?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言笑晏晏,进入大唐这样久,銮铃第一次体会到一家人聚在一起谈笑风生的幸福和快乐。所有人都很尽兴,对于李墨兮一口一个“父亲”和“母亲”的称呼,萧华和林音初都不动声色接受。想是只要銮铃快乐就好,其他的过往,他们做父母的自是不愿去追究。

    宴至半酣,林音初忽而寻了个由头把銮铃叫入内殿。銮铃正不能理解,林音初已走近前,伸手来解銮铃腰间的衣带。銮铃惊讶地低呼:“母亲?”

    “带子系错了,穿着不难受么?”林音初只这么了一句,指尖已灵巧地把銮铃的衣带系好。

    抬眼见銮铃面红耳赤地杵在那儿,林音初欲言又止,半响,才含了一丝疼惜,温声提醒:“铃儿,你身子弱,又有孕在身,还是心为妙。不可太过——”

    林音初着,似是有些为难,见銮铃窘得眼中几欲滴水,知道銮铃已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便一笑岔开话题:“咱们还是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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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寿王一天天好起来,便开始收拾行装,想来是迫不及待要离开这个地方。他本决定带武惠妃一起走,唐玄宗也答应了,只是不知为何,武惠妃却不肯走。武惠妃自寿王醒来,便大病了一场,又加上这几日下雪,天气寒冷,身子便一直未见好。见武惠妃不肯走,寿王一时便为难,他不想留在长安,却也不放心把武惠妃一个人留在长安。

    王纁儿虽也想走,但一切还是听寿王的。

    倒是武惠妃见寿王迟疑了,病弱的脸上才有了一丝笑:“瑁儿,你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以后的日子,母亲想好好陪你父皇。”

    千叮咛万嘱咐本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本能,而寿王临行前向武惠妃道别,武惠妃却是躺在床上,合目不见。

    不是不想见,她心心念念为之费尽心思的人,她怎么会放心他离开她的羽翼,怎么舍得他离开她的视线?她只是不敢见,对于寿王,就像寿王对她一样,他们中间隔阂了太多的无法言。她留不住他,只能放他离开。

    “母亲就交给父皇了,儿臣请父皇好好待母亲。”寿王向唐玄宗磕头辞别。

    送寿王出温泉宫的,便是李墨兮夫妻俩。王纁儿和銮铃依依惜别,李墨兮和寿王却是相望无言,最后都笑了笑。

    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只是,李墨兮忍不住嘱咐:“路上心。”

    “嗯……”寿王迟疑了下,看一眼不远处的銮铃,终于出口:“你好好待她。”

    “……嗯。”李墨兮点头,沉吟片刻,才又慢慢出一句话:“你错怪了惠妃,派人追杀李鸿诸人的刺客,不是惠妃所指使。”

    寿王蓦然盯着李墨兮。李墨兮眉峰一凝,语调略沉:“当下我也未查出是谁,所以,你路上一定要心。长安这边,我会照看惠妃,我到底也算是她的半个儿子。”

    目送寿王和王纁儿的马车渐渐远去,消失在大道上,銮铃才觉得眼中湿湿的,竟然有了泪。此间路坎坷起伏,今日一别,还不知何时才能与他们再见面。

    李墨兮轻轻揽过銮铃,也是望着那马车远去,静默不语。很远处,仿佛是天的尽头吧,一两只冬鸟展开双翅从暗淡的天际掠过,带出一两道疏薄的影子,很快又消失,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这是个寒冷而萧瑟的冬日。一些人在这个时刻别离,一些人还相拥着。

    作者有话要:  咳咳,不知道为啥,墨兮就是不讨喜,我也不盼着他有出息了,就这样吧。

    今天五千多字更,了结了第二卷,嘿嘿,五千字大放送!也弥补入V头一天,因为某微初来乍到年不少却依然不更事的罪过,没有三更的过错,请大家包涵则个。

    深吸一口气,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我替墨兮担心,大家也体谅他个!

    呃,最后祝大家周末愉快!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