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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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进门口, 是面色冷淡的风冽, 而琴画正是撞在他身上,也正跪在他脚边。琴书站在前方不远处,李墨兮悄无声息站在殿中央,正面无情绪地望着她。

    萧裛琖心头虚软, 面上却还镇定,她扯出个笑容来:“这么晚来,可是有事么?”

    “不是我有事, 是你有事。”李墨兮波澜不动。萧裛琖心头一跳, 眸光幽冷地落在琴书身上。琴书面色雪白,被她这么一看,登时也跪倒在地。

    萧裛琖怒火攻心, 两步上前, 一掌掴在琴书脸上, 斥道:“多嘴多舌的丫头!”

    琴书眼中含泪,忙地要开口话,萧裛琖一巴掌又掴上去, 琴书“哇”地喷出一口血,再也不出话。

    见萧裛琖出手如此之狠, 李墨兮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惊愕, 一时凝眉, 却也没有出口阻拦。萧裛琖见琴书无法话,才又望向李墨兮:“我有今日也是你逼的。”

    李墨兮嘴角轻抿,若有所指:“所以你做了这些事?”

    “做了哪些事?”萧裛琖紧闭一步, 冷笑反问。李墨兮淡漠地望着她,不肯话。

    萧裛琖笑意加深:“怪我出去找男人?勾结胡人?或是饥不择食,找了一个比不上你的男人?呵,安庆宗是比不上你,可他好歹常常哄着我,好歹还听我的话!李墨兮,你给了我什么?你给了我什么?!”

    李墨兮淡漠的神色被瞬间击溃,似是吃了一大惊,他身子微不可觉地颤了一下,几乎没有站稳。

    震惊地盯着萧裛琖,李墨兮面色一点一点苍白。

    萧裛琖却没看到李墨兮的神情,愤愤还要话,琴书又撑着爬上来扯住她的裙角,反被她一脚踢开。

    萧裛琖面色冰冷,她一手指着她自己,凄厉道:“我付出了那么多,可我得到了什么?我得到了这么一点,难道不应该么?你凭什么还要来指责我?!”

    李墨兮神情复杂,一时不出话。

    萧裛琖见李墨兮无话可,嘲讽道:“我不信,我不信你可以为了萧銮铃一辈子没有其他女人!呵,母亲是最傻的,守着一个心里根本没有自己的男人一辈子,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我才不要像母亲那样!”

    “既是你这样了,我便给你自由。”李墨兮终于吐出一句,他的脸色虽白,神情却是镇定了,又是水平如镜的模样。

    萧裛琖不妨李墨兮没有斥责,没有怒骂,只是出这么一句。她愣了一愣:“自由?”

    “我放你离开,你去找那个肯对你好的人。”

    “……”萧裛琖又一愣,下一刻断然否定:“你休想!我离开?成全你和萧銮铃?那我的痛苦谁来补偿?李墨兮,你未免把我想得太好欺负了些!”

    李墨兮不做声瞧着神色狂躁的萧裛琖,忽而迈步往外走,萧裛琖转身盯着他的背影:“你要做什么?”

    李墨兮一直走出殿门,走到那片月光下,呼吸到了夜色内清凉的空气,才凝眉了句,“我什么都不做,你也要冷静一些日子。”罢,又朝风冽道:“今日起,裛琖夫人不得踏出珠帘殿半步。”

    萧裛琖闻言大惊,她追上来扯住李墨兮的手臂,颤声道:“你不能这样对我!你和萧銮铃什么都有了,可我什么都没有,我的孩子都没了!”

    萧裛琖的手一碰到他,李墨兮眉色一凝,蓦然把手臂抽出,冷淡道:“一纸休书,我放你离开。或是待在珠帘殿,不得踏出半步。你自己选择。”

    清冷无情绪,连厌恶都没有,李墨兮罢,再不看萧裛琖,墨一般的影子很快消失在这秋日寒夜。萧裛琖脚下一踉跄,眼中有了泪,却是咬牙切齿:“李墨兮,你好无情!”

    “裛琖夫人何必把一切都怪罪在他人身上。”一个冷淡的声音忽而从萧裛琖身后飘来。

    萧裛琖猛然转身,却是风冽。

    风冽亦不看她:“琴书并没有向王爷出你的去向,反而她一直想拦着你。王爷也并未向琴书追问,他只是在这里等你回来,提醒你以后早出早回,并未料到你和那胡人竟有这等苟且之事。一切都是你自己出来的。”

    “……”萧裛琖腿上一软,终于坐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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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扬州城。秋尽江南草未凋。

    这里的街道房舍,虽不若长安那般中正威严,气势恢弘,却又和明清时期白墙灰瓦的精美院落有所不同,这时期江南的房舍虽曰婉约,却又不舍盛世的那份大气;虽曰恢弘,却终究带了梦里水乡的那份雅致和娇柔。

    便和銮铃这一路所见的人一般,文雅知礼,民风淳朴。当下她开车帘子不住往外瞧,一眼瞧见巷子口有一家卖冰糖葫芦的铺子,不由对驾马车那厮道:“悟空,咱们吃几串糖葫芦吧?”

    那厮身板儿瘦弱,方巾裹头,人却利落,听买好吃的,高声答应间,人已不在车上。

    林雁白想的周到,特意把慈恩寺里那叫悟空的和尚调来给她当马车夫,銮铃起初心里别扭,可后来“悟空”“悟空”叫习惯了,便也理所应当一般。主要是这孩子机灵,又肯吃苦,非常好使。

    林雁白挑的人,总不会错的。

    譬如此刻銮铃身侧坐着的这琴魔,此人一路上话极少,基本处于“待机”状态,銮铃本以为他是睡了一路,可在河南道境内,又有一拨人追上来,他人在车中,眼皮都未抬一下,只听得车外一阵大风呼啸而过,顷刻间已将那些人得七零八落,奔逃若丧家之犬。

    銮铃看得目瞪口呆,平生第一次体会到“高手”近乎神话的非同寻常的功力。

    不过一入江南,她的行程便真正平静下来,一路寻花赏草,登山临水,再没有遇到麻烦,十分惬意。

    不知可是这位琴魔的威势让那些胡人闻风丧胆,不敢再靠近?或者这地方果真被那煦王治理地安定清明,一点妖魔都不生长?

    “公子!”悟空背了一捆糖葫芦跳上马车,笑嘻嘻开车帘子把糖葫芦塞进来。木媌抬手接过,轻凝了眉头:“又买这么一大捆?”

    “买就买了,反正大家都爱吃。”銮铃浑不介意,抬眼瞧见前方不远处有一道河堤,此时正值午后,暖风拂过,绿柳依依,让人心中阴郁散尽,很是舒畅。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扬州可是旅行不可错过的好地方,咱们下去逛逛。”

    顺手从那捆糖葫芦上拔了几串在手,銮铃一径儿跳下马车,一面咬着糖葫芦,忽而停下脚步,朝那车内道:“前辈也出来走走?天气好得很,晒晒太阳有利于身体健康。”

    罢,也不等那琴魔答应,已自顾要往河边走。

    悟空本应留在车上看守马车,可他生性活泼好动,遇到任何事儿都想凑热闹,所以看守马车的任务便不做声落在那琴魔身上。所幸琴魔从未提出抗议——他很少话。

    此刻听銮铃邀请琴魔下马车,悟空高昂的情绪登时低落,正要乖乖爬上马车,銮铃已道:“你也一起来,这么好的风景,不让你看,我于心不忍啊!”

    “可是马车……”悟空眼神一喜,却又担忧地瞧了这马车一眼。“你只把车上那包袱背上,有了那里面的家当,马车便是丢了也没关系。”銮铃是这么,心里却觉得这江南既是民风颇好,马车该不会有人去偷。

    “那好!”悟空果真探身进去拿了个包袱出来,瞧见那琴魔,便笑嘻嘻添了句:“前辈爷爷,这么好的风景,你不出来瞧瞧么?”

    琴魔一路都不理他,悟空也不在意,罢径自往马车下跳,冷不防那琴魔双眼睁开,不满地冒出一句:“我有那么老么,竟叫我爷爷?”

    悟空想破头也想不出琴魔会跟他话,一个受惊,一阵惶恐,便“扑哧”趴在地上摔了个嘴啃泥。

    銮铃听得身后声音不对,一转头却是悟空趴在地上,木媌已眼疾手快把他从地上扯起来,悟空指了指马车,结巴道:“吓,吓了我一跳,前,前辈……话了!”

    “……”銮铃白了他一眼,步履轻快地往前走。

    那河边上河堤高筑,河上一座精美的石桥横跨,再加上河边绿柳鲜花,蓝天白云,互相倒影着,宛若一幅画卷。河边的大路上却满是摆了摊位做生意的人,各式各样的生意,讨价叫卖,衣衫古老的人流来往,很是热闹。

    銮铃跻身人众里,也随意地走走看看,却很少买,当然不是囊中羞涩,只是她云游四方,不宜拿太多东西,所以一路上饱眼福和口福为主,几乎不买东西。

    摊位的尽头,一株粗壮的柳树下,有几位古人——咳,銮铃还是喜欢这样称呼这些一千年前的人——有几位古人正俯身看着什么,然后不住发出惊叹声。

    銮铃便也走了过去,却是一个老汉在卖泥人。这泥人做的可不一般,工艺相当精细,完全不是古人那种抽象派,而是写实派,完全模仿真人的面孔所做,做的逼真生动,因而引来一阵阵赞叹和惊喜。

    銮铃眼前也是一亮,拿起几个看了看,却猛然被一对泥人吸引住了神思。

    那对泥人的待遇颇不同,被单独挑出来放在一只精美的木匣里,銮铃正欲伸手去拿,那卖泥人的老汉忽而乐呵呵道:“这位公子,这对泥人可不卖哟!”

    “那我可以看看吗?”銮铃无辜地望着那老汉。

    “当然,当然!”

    銮铃细细把那一对泥人拿在手里看了半响,心中兀自怦怦跳,事实证明她的眼没花,这一对泥人赫然正是仿照着林音初和萧华的真人而做成。

    那时的林音初,年轻俏丽,眼神活泼,闪烁着一股狡黠的光芒。而萧华一身清朗,笑容不羁,眼神却是不错一瞬地专注地望着身侧的林音初,不出的深情。

    见銮铃看得呆住,那老汉忍不住道:“这泥人放在这儿都二十多年了,老汉一直在等那位公子来取呢。”

    “什么……公子?”銮铃心下谜团翻滚,林音初和萧华都生活在长安,如何竟会在这扬州的街头,以这样一种方式双双出现?

    “呵呵,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老汉做泥人虽做的好,却也不是做这种真人的。”老汉靠在那老柳树上回忆着,摸到手边的茶壶喝了口茶,他嘴角有笑意,脸上的皱纹便也柔和起来。

    作者有话要:  銮铃已到江南,本章无话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