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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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外,西府兵军营。这里紧邻一条长河,背靠大山,周围一马平川,无树林遮挡。营外建有两丈高的军事壁垒,墙下也像城池般挖了一圈深约两丈宽为一丈的垄沟。

    进营需放下吊桥才能通过。一般没有上级将领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崔逸收复北地后,收拢了许多不同地方、不同种族的士兵。为了进一步控制住这些人,他做了一些改革。

    首先是裁减军队,对于老弱病残,想回乡给路费,反正现在大晋不缺钱;不想走的做伙夫,或者操练士兵,传授新兵作战方法。他需要一支战斗力全是青壮年的兵士,而不是号称几十万,却虚有其表的军队。

    其次,在军中做到一视同仁。不论什么出身,什么来历,只要立了功,以往的过错既往不咎,该赏就赏;犯了错,不论是谁,该罚就罚,绝不包庇。白了,就是赏罚分明,道理很清楚,但历来做到的仍是极少数。

    然后是林浩。虽然对他的过往知之甚少,但崔逸就是有一种直觉,他能带给自己惊喜。且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操练十几万军队了。

    崔逸到西府军,正遇上士兵做晚饭。遇路的兵士纷纷喊道:“大将军。”他也一一点头回应。

    等他走后,会听到一两人声抱怨:“大将军找来的这位林校尉,操练起来简直不是人能受得了的。”

    “你声些。”

    崔逸听见了脚步却不停,继续前行。自在飞船获得神秘人的馈赠后,他不仅武艺越来越精进,耳目也愈来愈灵敏,有时很远的地方很能看得见,极的声音也能听清。他隐隐感觉这种不同恐怕世上罕有。

    可能除了卢霈。至今不知对方有什么招数,也许还有林瑷。想起几人刚到宛城时林瑷先发现那些孩子,他心里略有了数。

    心中叹了口气,暂时放下这些。

    问了一个士兵林浩所在,他就找了过去。到了演武场,就见林浩背着手站在场中央,场边上十几人裸着上身正蹲地绕着场地跑。

    此时已大汗淋漓,看起来筋疲力尽了。见到崔逸连喊人的力气也没了,只拿眼看他。

    崔逸一看,有几个是熟悉的下属。他也不管几人求救的目光,和林浩点头过招呼,就坐到高台上的椅子里去了。

    那几人认命的接着蹲跑,待过了半个时辰,林浩面无表情地了一声:“可以了。”

    听到这声如同得了赦今,整齐地一屁股摔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崔逸这才起身走到场中,低头看着自己的属下,问:“你们犯了何错?”

    那几个人低头不敢回答,呐呐无语。崔逸也不再多问,只了句:“下不为例。”

    这些人立马站了起来,拱手退下。

    “他们犯了什么事?”崔逸问:“为难你了?”

    林浩摇头道:“没有为难。只是对我能力质疑,向我挑战,输了认罚,以后唯命是从。结果他们全部一起上来,都不是我的对手,所以…”

    崔逸听了,大笑起来,可以想象这些人输得多惨。

    “走,去你屋子,我还未用饭呢。”崔逸道。

    两人一起去了林浩住的地方。里面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三个凳子,一个盥洗的盆,再无别物。

    “你也过得太过简单了。”崔逸道。

    林浩走过去坐下,道:“我要那些又有什么用?”

    崔逸听他这样反而好奇起来,试探问道:“那么,你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

    林浩略皱了眉,想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崔逸仔细看了他的表情,辨不出端倪,想来也追问不出结果,就丢下此话题,转而道:“林瑷搬了新家,让你得空去看看。对了,她对外,你是她哥哥。”

    林浩点头道:“知道了,在成汉她也是这么的。”

    崔逸听到成汉两字,想起遇到两人时听到的消息,于是问道:“你不我差点忘了,林瑷在那里到底做了些什么,惹得成汉帝下了绞杀令。”

    对于林浩来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没什么不可讲的,便大致了经过。崔逸听了脸色难看,心底将这个叫李跃记下,来日再算账。想到另外一个叫李班的,则有些神色复杂。

    林浩也不管他怎么想,起另一件事:“我想在军中挑出一些特别优秀的士兵,组建一支虎卫军。”

    崔逸回过神来,道:“你的意思是…”

    “组建的虎卫兵可以完成一些特别任务,或者比较隐秘的事情,总之好处甚多。”

    崔逸点头,正和他意,早前他也有此想法,只是一直未得实现,如今林浩既提了出来,一并交给他去做就是。等组建成了,再从虎卫军中选出一些人,他自有用处。

    “好,此事就交给你了。”刚完,墨武端了饭来。崔逸就开始用饭,吃到一半,想起一事问道:“那平日你是如何遮掩不吃不喝的事?”

    林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回道:“谁我不吃不喝,我也和其他人吃饭喝酒,只是…没有味道而已。”

    崔逸道:“难为你了。”

    林浩没有话。他并觉得为难,每天做着这些事,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人,而不是只知道听从命令的机器。他越来越喜欢这种感觉。

    崔逸用了饭,又和林浩商讨了半天,关于军队建设的其他方面,等回过神,已是亥时了。此刻回城来不及,便在军中住了一夜。

    ——————

    中央署衙。

    一个年轻的宦官正站在卢霈面前,躬身禀报事情:一早吴侍郎就来请见晋帝,晋帝没见他,他就在门外一直站着,等到晌午时,晋帝才愿意见他。

    两人在太极殿了半天话,大致内容是晋帝先责怪他,中秋那天办事不利,后来又安慰他,以后要尽心尽力,随后就退下了。

    之后王韶来请见晋帝,两人在殿内了许久。

    “他们了什么?”卢霈一脸肃色。

    那宦官有些犹豫,不敢开口,但一抬头见他卢霈的样子,心中一凛,赶紧低头道:“王侍郎开始没特别的,后来提起他的叔父,远在江南的扬州刺史王淳,…若陛下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他们。”

    卢霈听了半天没话,想了半会才问:“陛下,是怎么回答的?”

    年轻宦官将头再低了一寸,回道:“陛下开始没有难处,后来王侍郎讲了许多肺腑之言,陛下…陛下就他会记得他们的情。”

    卢霈听完才冷笑一声,不话。年轻宦官没有他的命令也不敢私自离开,只是周围弥漫的低压,让他有些心颤。过了好一会,才听到上首一声:“你退下吧。”

    “是。”宦官低头躬身退下。

    卢霈闭门养神,想到晋帝的种种,还有周围各世家的虎视眈眈,心里计较一番。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看了看门外,见夜色已浓,叫了人来问:“什么时辰了?”

    “回大司马,戌时末了。”

    卢霈叹了口气,按了按太阳穴。今日事务太多,又是晋帝的动作又是王韶的事,让他没时间去瞧瞧林瑷。想此刻去,又恐她已睡了,算了,明日再。边想着边起身吩咐回府。

    而在太极殿内殿,晋帝正在发愣。回忆白日王韶的一番话:若是陛下有意夺回政权,我等愿效犬马之劳。对于现在的他来,自然是高兴的,但他不敢轻易回答,一来惧怕卢、崔二人的权势;二来他也不信王淳。

    那王淳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是利用孤击卢、崔二人。晋帝的脸色有些不好,旁边的张通见了,劝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该歇了。”

    晋帝听了,没有回答,而是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孤是不是很无用?”

    张通忙道:“陛下得哪里话?大晋将来还指着您呢,千万别多想。”

    晋帝自嘲道:“指望我?孤现在无一兵一卒,朝廷里没人听我的,军队更是摸不着边,根本不需要我。”

    张通听了不敢立刻答话,而是等晋帝脸色平静了些,才道:“陛下,不必着急,今日来的王韶不就是证明还有人记得您吗?依奴,不如陛下接受他们的投诚,用来挟制大司马、大将军。”

    晋帝听了猛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最后慢慢道:“你要慎言。大司马、大将军,为国为民,对孤又有救命之恩,没谁要挟制他们。”

    张通听了,抬头看看周围,只他二人在殿内,其他侍人站得颇远,走近了晋帝几步,低声道:“陛下莫惊,奴是真心为您着想,看眼下大司马、大将军如日中天,放眼朝中皆无人能及。那…日后又是何等权势,陛下若不趁早算,那时…为时已晚…”完深深低了低头。

    晋帝好半天不话,只望着殿外夜色发呆,风一吹,殿内的烛火明明灭灭,让殿中有一瞬间的暗淡。过了一会,晋帝才幽幽道:“容孤想想。”

    张通低头不语。

    ——————

    林瑷的计划书写了两天,把她能想起的细节都记录在案。期间,只卢霈来过一次,见到这,就问了是什么,林瑷照实了。卢霈颇感兴趣拿来看了,又给她提了些有用的建议。

    林瑷觉得可行就加了上去。等她把计划书做好,已是三日后。八月二十一日这天,消失了三天的崔逸,带着如炼到了的她园子。

    “铺子,人手已经办好了,再过几天就能开张。”崔逸坐在她不远处。

    “你来得正好,那份计划书也做好了,你看看。”林瑷递给他几张纸。

    如炼正要伸手接过来,崔逸摆手表示不用,弯腰去拿了过去,翻开来看。瞧了一会,觉得颇有趣,抬头望着林瑷,笑道:“原以为你的计划书是做做样子,没想到还真有点意思。”

    林瑷挑眉道:“那是自然,你看可行?”

    “可行。”崔逸将纸拿给如炼,道:“你拿去好好看看,参考一下,可用就用上。”

    “是。”如炼接过来心放在怀里。

    “对了,今日天气不错,不如你同我城外骑马吧。”崔逸道。

    林瑷想到自己来洛阳也有几天了,还未出去过,当下同意点头:“好。”

    崔逸笑道:“那即刻就走吧。”

    林瑷起身正要话,就见卢霈带着察语来了,见到他们似乎要出门,问道:“你们是要去哪?”

    林瑷笑道:“崔逸今天日头不错,出去骑马,你要去吗?”

    卢霈瞥了一眼崔逸,见他一副无谓的样子,笑道:“当然,本来我也是来邀你出去的,现在遇上了,就一起吧。”

    林瑷点头道:“好。你们等我一会,我去换身方便的衣裳。”着叫过侍女同自己回屋。

    卢霈走过去坐在崔逸一旁,见林瑷离远了,才道:“陛下见了王韶。”

    崔逸拍着膝盖的手一滞,冷哼一声道:“见了就见了,难道他们还能翻出花来!”

    “我已经派人监视他们了,你自己也要留意,免得不留心处遭了算计。”

    崔逸点头道:“知道了。”正着,林瑷已换衣裳出来,笑着对他们道:“行了,我们走吧。”

    两人点头起身往门口走,那里有几匹健马,卢霈让林瑷先选,她挑了一匹棕色的,两人都选的黑色。林瑷想起跟着的阿玉,问她:“你会骑马吗?”

    阿玉摇头道:“不会。”

    “你想学吗?要是想学就挑匹马吧。”

    阿玉抬头看卢霈、崔逸,见他们并不看自己,心内虽想去还是忍住了,回道:“奴不想,不如就留在园子里吧。”

    林瑷还未开口,卢霈便道:“这样也好,我们没准备马车,她若是跟去只能步行或者察语带她。”

    林瑷听了,再次问道:“真不去吗?”

    阿玉摇头。

    “那你就待在园子吧。”

    阿玉点头。

    见吩咐好阿玉,崔逸扬鞭在马上,一拉缰绳就先冲了出去。卢霈等着林瑷,两人一起驾马跑了出去。身后的如炼、察语还有二、三十个兵士忙跟了上去。

    一行人径直到了城外。

    此时已过了立秋,早起天气凉爽,骑在马上,衣摆迎风而起,空气中包裹着花和树的芬芳送到林瑷鼻尖,让人心情舒畅。

    跑了半个时辰,众人渐渐停了下来,林瑷见路边绿树成荫,朵朵鲜花点缀在其中,草地连绵而去,与碧蓝的天空连成一片,美极了。

    她翻身下了马,走向草地,头也不回地:“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看看风景罢。”

    两人没有答她,也下了马,走到她身边。如炼和察语见自家郎君如此,也立刻下马,将郎君、女郎的马送到士兵手里,连忙把准备好的东西从马上拿下来。

    追上前面三人,见他们没有吩咐,两人找了个树荫底下,铺好绸布,摆好吃食,才道:“大司马、大将军、女郎,过来歇歇吧。”

    三人听了回头看了一下。卢霈问林瑷:“要去坐会儿吗?”

    林瑷笑着摇头:“不,我再看会儿,你先去吧。”

    卢霈听了便不再问,只笑看着她。崔逸也不离开,两人一左一右在她身边,如炼和察言只好上前伺候。

    大约一刻钟后,林瑷才觉得有些累,刚要转身去树荫下,突然探测到前面泥路来了几骑马,正想开口告诉两人,猛然想起这样会暴露自己的能力,正犹豫着,对方已上前来了。

    等其他人听到动静,来人离他们已经很近了。

    作者有话要: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