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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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个十八、九岁,面容冷峻,身姿挺拔,穿一袭白色陈旧宽袍的少年郎君。此时正巡视着林瑷他们,随后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察语、如炼见此皱眉问:“此话何意?”

    那郎君一拱手,只道:“请出去再。”着大步先出了山门。

    察语、如炼相互望望,又去看林瑷等她的意思。

    “我们跟去看看。”着走了上去,其他人忙跟上,一行一前一后过了山门,到了附近一所酒肆中,找了个角落坐下,林瑷叫店家上了酒菜,才问道:“不知郎君贵姓?刚才所有甚么含义?”

    “女郎有礼,免贵姓陈,名恒。我观诸位,不是来为亲弟听书院好与不好,而是来查探书院是否按大司马的意思安排,对也不对?”他语气很笃定。

    林瑷仔细看他一眼,笑道:“陈郎君多虑了,我们的确只为亲弟询问。”

    陈恒一笑,并不与林瑷争辩只笑道:“女郎不某也不勉强,只是若按如此问法,就算你到遍所有学院也查不出甚么来。”

    林瑷低头想了一下,接着道:“陈郎君有何高见,不妨道来。”

    陈恒拿起桌上酒杯一口喝下,才望着他们道:“自大司马颁布此令后,寒门学子纷纷投向各书院,表面上看一片平静,实则内里漏洞太多。”见林瑷疑虑地望着他,笑道:“某一一为女郎明,就拿入学来:因大司马体恤寒门贫苦免了束脩,又能在书院中用两餐,这本是好事,但因有些人家送来读书并不是为了将来有甚么前途,而是为了家中能省一个人口粮,所以有的学子就不好生读书,只混日子,浪费了大司马的苦心。”

    “二来,他们不好读书,三月一试就不能过,但为了能继续留下来,不免使些下作手段,作弊等事屡见不鲜,这样一来对那些勤学苦读之辈岂不是太不公平?”

    “三嘛,如今院中不止寒门,有少数普通世家,他们去别的学院不够优秀,不能引起山长的注意,将来就没甚么好的地方荐给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到这里来。三年后,不管他们学得怎样,到时只要花费些财物给山长,就能得到去大司马府的机会,不比那些有名的学院差。那如此一来,对那些苦学三年之人,又算甚么?”

    察语神色一肃,问:“你的意思是山长收受贿赂?”

    陈恒摇头道:“最后那条是某推测的,虽建院时日还短,但将来谁又得清楚?”

    林瑷沉思起来,这人得都有些道理,抬眼他喝酒不了,林瑷又问还有哪些?陈恒又了几点,察语忙在心中记下。约一个时辰后,陈恒得差不多,林瑷谢过他便起身告辞。

    回去的路上,林瑷听见察语吩咐仆从去听陈恒。夜间,林瑷将陈恒所的一一笔录下来。次日,又往下一个郡县赶去,天黑才到。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便听着书院位置去了,到了那里不像前次一般拦人就问,而是在书院附近找了个学子常去的地方,或酒肆或吃店,寻个不起眼的位置坐着听他们话。有时会听到一些有用的;有时不会,这时如炼或察语就会上前攀谈,请他们喝酒用饭,套些话出来。

    夜间,林瑷会将白日听到重要之处继续笔录下来。

    如此过了一月有余,差不多的郡县都走遍了,林瑷本想接着再走远些,被察语、如炼劝住,如今已是七月底,慢慢赶回去差不多了,晚了大司马会着急。

    虽林瑷硬要去,他们也拦不住,但一来不好为难他们;二来精神力似乎进展不大,和在家相差无几,还不如回去。于是点头答应,又将自己整理好的笔录交给察语,让他送到驿站,先送回去给卢霈。

    察语暗松了口气,接过后就往驿站送,次日众人便慢慢启程往洛阳走。

    而卢霈自林瑷走后倍加想念,幸而察语每到一处都会派人送信回来,常常读到信中她的日常都会心一笑,又略有些后悔不该让她走。而这日,萧氏到大司马府同他提起定亲一事,又让其庆幸早早让林瑷离开了。

    卢霈刚下了署衙,已是掌灯时分,刚到大司马府就听观言禀告,主母在房中等候,有一个时辰了。卢霈听后眉峰微皱,脚步不停进了自己的屋子。

    萧氏见了他问寒问暖,又问何事耽误了这么晚,卢霈一一回答。侍女等在此时上了饭菜,又重新上了一杯茶给萧氏。卢霈问过萧氏是否用饭,萧氏来时已用过,叫他不必管自己,自用。卢霈便一个人用饭,饭毕,两人闲坐了两句日常,萧氏就道:“前些日子跟你的事,考虑得如何?”

    卢霈放下茶碗,郑重对萧氏道:“母亲,此事我已过,暂不考虑,且就算要成亲也不会是…秀礼。”

    萧氏听了这话心中之怒可想而知,从去年就提过这事,当时甚么事务繁忙,又怕晋帝顾忌,如今晋帝已选了皇后、后妃,还有甚么可忌?想当初她是真的信了三郎这番辞,可自从见了林瑷后,又听他常往那里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冷笑道:

    “从去年见过她后,我就明白你在想甚么,当时也对你过,若想纳她为妾我不反对,及早将此事办成也免得你日思夜想,可你迟迟不办,我不知是你不愿?还是她不愿?”着又冷笑一声,接着:“据我看,恐怕是她不愿,既然她不愿,又心悦六郎,你还念着做甚么?”

    “还有,这么多世家贵女中,有谁能比秀礼更好,且你们从相熟,比旁人更亲近一层。再,上次秀礼见过林女郎后对她很称赞,一点也无拈酸之意,可见日后她做了你的妾,定与秀礼相处得益,从这也能看出来秀礼的温婉大气,这才是主母风度。”

    卢霈听得母亲了一长串,满口都是秀礼如何,又根本不知自己心事,顿时心中有些抑闷,沉声道:“我是不会让她为妾的。”

    萧氏听了不可置信,忽想起上次提起此事怪不得他一声不吭,也不行动,原来如此。

    “好大的心!这是她对你的?难怪如此长时间,都没见你有什么动作,原来她了这个主意,你趁早告诉她此事绝无可能。先不她的身世,就世家大族间联姻都是门当户对,一个无族无家之人怎能做主母,传出去外人怎么看?”

    卢霈听得有些心烦意乱,倏地起了身,对萧氏道:“母亲,此事你不必过问太多,我心中有数。”

    萧氏见其动了些怒气,但他素来内敛隐忍,所以平日几乎很少见到,此刻为了那女郎,竟然如此,萧氏心里有些复杂,面上只平静道:“三郎,你从聪明懂事,事事都看得明白,此事就算我不恐怕你心中也知道,即便我同意,那族中之人呢?他们会赞同?退一步就算他们都愿意,可那林女郎能否做一个合格的主母,你肯定清楚。”

    “我虽与她只接触过几次,但看得出她并不是个长袖善舞之人,还有些许任性,这样的人做了主母,能应付世家间的往来?我料她将来未必开心。”

    萧氏瞥了卢霈一眼,见他已冷静下来,继续道:“但秀礼不一样,她从接受的就是这样的教导,必定会为你将诸事理妥当,而林女郎作为美妾在你身边,不必费心这些琐事,她们二人各做其事,你得娇妻美妾何乐不为?”

    卢霈听后,想也未想摇头道:“母亲此事不必再了,至于…秀礼,还是让裴家重新择人罢。”

    萧氏见她了半会话,卢霈依然不为所动,只觉不是平日她熟悉的三郎了,忽地想到甚么,高声问道:“莫非是她以此逼迫与你,所以你才如此坚持…”

    “母亲不要胡乱揣测,这是我自己的主意。”

    萧氏听他这样愈发肯定了,冷冷道:“你既然舍不得责难于她,就由我去跟她清楚,好让她明白个中轻重。”

    “母亲,请你不要去为难她。”卢霈猛地大声道。

    萧氏简直不敢相信,林瑷能影响卢霈到如斯地步,失态大喊,步步退让,这样的三郎却越发加重自己的决心。

    “我不是去为难她,是去明白,若她在意你,自然也在意我的话;若她不在意,你又何必再眷念?不如从此忘了。”

    卢霈苦笑,若是能轻易忘记,他就不会陷入两难中了。

    见卢霈望着一处不话,萧氏叹了口气道:“你想想,她的心可在你处,你对她如何难道会不知?可她还是与六郎…”

    “母亲,你不要恶意中伤她,她是甚么人,我与崔逸都清楚。”卢霈抬头直看着萧氏。

    萧氏心中有些失望,两人竟然都是这样,不知林瑷使了甚么手段,将他们耍的团团转,还甘之若饴,简直荒唐。

    “好,好,你既不通,我明日去见见她。”

    卢霈只轻轻地道:“此刻她不在洛阳,儿希望她回来后,母亲也不要去扰她,只望母亲记得一句话:莫让三郎和您离了心。”

    萧氏忽地生了怒气,道了三个好字,便坐到一旁去了,想了一会,终是不愿因此事与卢霈生了嫌隙,便暂时松口道:“好,我不去找她。但我还有一事要:秀礼母亲病已成势,医者诊过后,可能明年就…”见卢霈有些触动,又道:“以秀礼的家世性情才气,多的是其他世家想求娶她,可她今年已满二十却依然未嫁,甚么原因难道你不知?你也该为她想想,若她母亲真的一病走了,那又要耽误了。”

    完这些萧氏显得很累,对卢霈道:“行了,去歇着罢。”完出了门。

    卢霈忙跟在后面送其至大门,见萧氏上了马车,又吩咐仆从服侍回去,等马车走了,才慢慢回了院子。他在院中慢走,脑中除了林瑷什么也没想,母亲的虽有理,自己也知道,但情之一事最是身不由己,不是想收就收,要放便放。

    他不会放弃林瑷,也不想耽误秀礼,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大司马,这是今日的驿站送来的。”侍棋边走向他边道。

    卢霈回神,伸手接了过来,问:“什么时候到的?”翻来一看是林瑷的笔迹,还有察语的信。

    “下午就到了,本算大司马一回府就拿来,可是主母她在,所以…”侍棋低头着。

    “下去罢。”卢霈快步走到屋内,在烛灯底下细看了起来,愈看眉头愈皱,这是他们在各书院发现的诸多问题,汇总在一处,看到最后又欣喜起来,察语信上他们已启程了,大约八月初就能回来了。

    “来人。”卢霈心收好林瑷的笔录,对门外喊道。

    “大司马,有何事?”观言进来问。

    “明日派人去扫香园。”

    观言立刻明白这是林女郎要回来了,忙答应着,见卢霈没别的吩咐,叉手退下。卢霈心中闷气减了不少,叫来侍女服侍他歇下。

    次日一早,观言派人去洒扫香园。其实园子里是有人的,五个侍女只跟去了三人,还有两个侍女及厨娘留在香园,但大司马吩咐下去,自然要做。

    卢霈早起先誊写了一遍林瑷的笔录,才去了署衙,将此笔录给吏部众官员轮流看过,让他们商议些妥当法子,尽快给他。众官员齐齐答应。卢霈见众人各自忙碌起来,就去处理别务。到了午饭时分,正要用饭,就见卢旷身边的侍从走了进来,作辑后低着头对他道:“郎主请大司马回去用午饭。”

    卢霈心知这是母亲之故,点头应了一声,起身带着观言等人回了卢氏。到了那里,萧氏不在,只卢旷一人坐在桌边,桌上摆了几个菜,正散着热气。

    “三郎来了,快坐。”卢旷见了他笑道。卢霈依言坐下。

    “是。”

    “我们先用饭。”卢旷给他倒了杯酒。卢霈谢过,两人一起用了饭。

    待饭用了半碗,酒喝了三杯,卢旷才道:“昨夜之事我已知晓,你母亲的话很有道理,她也是担心你,至于其他…如今你贵为大司马,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应比我们清楚。”

    卢霈只喝酒不话。

    卢旷见他模样,叹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此话不假。”着喝了一杯酒,脸色有些严肃,道:“不过,你别忘了身为卢氏之人的责任,只顾儿女之情,不顾亲友人伦,如何立于世?”

    见卢霈还是不话,卢旷道:“让你如此牵肠挂肚,为何不早些带回来,若是她不愿,为何不用别的手段?”

    卢霈一凛,他知父亲的意思,要是别的事他当然不介意用些别的手段,只是对于林瑷…

    “我们卢氏的儿郎,怎能受制于一女郎,要什么,想方设法得到了,就不会如此朝思暮想了。”完此话卢旷之后再也没有开口,只安静用饭。

    卢霈则是食不知味地用完了这顿饭,饭毕,卢矿与他些别事就让他回去了。

    过了些日子,宫中传出皇后李氏,妃子拓拔燕、王氏都有了身孕,独卢氏和崔氏、萧氏送去的女郎毫无动静,两族之人听了,有不甘者,心中暗恨晋帝。卢霈听此事后,只道了一声‘知道了’就挥退来人,坐着想事。

    这只是开始,三人中无论谁诞下龙子,都与卢、崔无关,晋帝要立太子,卢霈不会支持,他只会扶持有卢氏或崔氏、萧氏血脉之人。忽又想起卢旷所的话,绝不能强迫林瑷,就是担心家中有人…摇摇头晃走这些危险的想法,起身出了署衙。

    他没立刻回大司马府,而是拐了道去了香园,进去一看,里面已扫得纤尘不染,卢霈满意地回了府。又过了几日,到了八月初八,察语来信他们明日就到。卢霈面上不显,但观言等知道他很高兴。

    次日一早,卢霈没去署衙,用了饭出了府,便往北门外走,行了几里路,远远见一阵灰土扬起,听见马蹄声,等声音近了,注目一看是一队马车,卢霈来不及辩认,忙催马上前,近了才知不是林瑷。

    又枯等了一会,才见另一队马车前来,这次观言不等卢霈上前先去瞧过,过了会跑了过来:“是林女郎。”

    卢霈忙催马过去,到了第一辆马车旁对着车窗喊道:“林瑷。”

    车帘被一双纤细嫩白的手掀开,露出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卢霈多日来的徘徊苦闷瞬间不见了。

    “你怎么在此?”林瑷笑着问他。

    卢霈细看她一回,笑道:“我出来接你。”

    “那也用不着走这么远。”见卢霈额上有汗,又道:“快进车里来,外面太阳这么大,也找个地方躲躲。”

    卢霈心里一暖,翻身下马,上了马车。车里的紫秀、阿玉赶忙下车去到另一辆中。卢霈坐在林瑷身边,上下看了她一回,见比去时瘦了,道:“你清减了些。”

    林瑷笑着:“出门在外不比在家。”

    卢霈心中一动:家,是不是在她眼中,洛阳已成为她心里最重要的地方。两人相视而笑,卢霈慢慢问起她一路的琐事,林瑷些有趣的给他听。过了半个时辰,进了洛阳城,回到香园。收拾屋子等杂事不提,卢霈与林瑷在一旁笑语相谈,一直待到亥时才回府。

    林瑷又恢复了往昔的日子,如此过了两日,听卢霈他要去长安一趟,中元节前一定回来,让林瑷放心。叮嘱完这些话,午后便带着人走了,他刚走没一会,萧氏就得到了消息,想了半会觉得因趁卢霈不在,和林瑷明白,到时让人禁口就是。

    于是便带着人到了香园,此时林瑷午睡刚醒,头发还未梳,披在腰间,见萧氏上了门,且观此次不同上回,颇有些气势汹汹的意味。

    “萧夫人,请坐罢。”林瑷见她站着看了自己好一会,便开口道。

    萧氏‘恩’了一声依言坐下,让屋里的侍女都出去,跟着她的侍女答应着下去,而紫秀等人则有些犹豫。

    “怎么?时日太长,不记得你们是从哪儿来的了?”萧氏冷哼一声道。

    紫秀等人低头不语,左右为难,不出去一会要被萧氏责难;出去,要是女郎被萧氏刁难,大司马回来一样饶不了她们。

    “你们下去罢。”林瑷道。

    紫秀等松了口气,忙行礼退下。

    萧氏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显得气势逼人,她平静开口问林瑷何时回来的,回来几日了等语,林瑷也一一回答。

    “我们见过几次,也算相熟了,有些话我想和你,也想听听你是如何想的。”见林瑷不言语,接着:“三郎今年已二十二了,别家的儿郎都已成婚生子,就他一直不愿,问他是为何,他也不,你可知是什么缘由?”

    林瑷摇头不语。

    萧氏叹道:“你是个聪明的女郎,岂有不知的,我还是明了罢,三郎他心悦于你,了非你不娶。”见林瑷毫无波澜,微皱着眉,:“你是如何想的,如果你也对他有意,不如将此事早些定下。”

    林瑷听了沉默半晌,方缓缓地道:“没有,我们只是好友。”

    萧氏听了心内冷笑,既然没有,三郎怎么会这样坚持,又想起崔逸,便问:“那你是心悦六郎了?”

    “也不是,都是好友。”

    萧氏只顾冷笑连连,这已很明显,两人被她玩于鼓掌中还不知,此女真是心机颇深。

    “既然如此,那我有事要请你去做。”见林瑷依然不话,继续道:“两人你都不喜欢,那请你明确告诉他们,不要故意迷惑。”

    林瑷望着萧氏,好一会才:“我早已跟他们过了。”

    “既已过,为何还是如此?”萧氏咄咄逼人。

    林瑷道:“这,你该问他们,而不是我。”

    萧氏气急。

    林瑷不语。

    萧氏还要开口,突然门外走进一人来。

    作者有话要: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