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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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得又急又快,林瑷有些气喘,对面的三人,虽然是在谈论林浩,依然无动于衷;卢霈、崔逸则是神色自若,听她完,卢霈放低了声音:“林瑷,你真的多心了,此事确实是巧合,也是我们考虑不周,才让你多虑。你忘了,我们可是有三年之约的。”

    不提还好,一提林瑷就火大,亏自己还信古人重诺,但她却忘了此时儒学没落,庄子玄学盛起,大多人崇拜庄子自由潇洒的精神,有些连鬼神都不信,更何况是虚无缥缈的诺言了。

    “三年之约,我看不必再等了,不如今日一决胜负,早做了结。”林瑷做出防备之势。

    卢霈、崔逸听了脸色略显沉重,崔逸冷笑道:“凭你如今这样,不要我了,就连卢霈你也赢不了。”卢霈忙拉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激林瑷。

    林瑷望了一眼林浩,见他面无表情平视前方,又看向崔逸道:“这不用你操心,动手罢。”

    崔逸皱眉,卢霈柔声道:“我是不会与你动手的。”

    崔逸睨了他一眼,大步往前走了两步,用手指着心口慢慢地道:“那就放箭罢,一箭射死我,再杀死他,你就赢了,我们不会还手,就算与你动手,也下不了手,不如束手就擒。”边边靠近林瑷。

    林瑷忙往后退去,喊道:“别动,你以为我不敢?”

    “我没你不敢。”崔逸眼中有种莫名的情绪,他低声道:“与其让你怀疑不如让你杀死。”

    “还狡辩!”

    崔逸直望着她道:“狡辩什么?我跟你的每一句都是真的,为何不相信我,就算林浩留下,也不代表我会留下。”

    林瑷对上他的眼睛有些躲闪。卢霈也走了上去道:“林瑷,相信我,不论如何我不会伤害你。”

    林瑷连连后退,两人步步紧逼。她的手有些抖,可二人越来越近让其窒息,林瑷咬咬牙,倏地对着两人腿放了箭。

    两人似早有准备,一左一右腾身飞开,细箭擦着腿边而过,脚未落地,身已旋转向前,瞬息就到了林瑷身边,一人抓住她右手,一人抓着左手。

    林瑷心中惊讶异常,这和两年前比根本是两个人了,那时二人虽有武艺,但还未到如此的程度。怪不得…

    “放开!”林瑷挣扎起来。

    卢霈、崔逸相互瞥了对方一眼,卢霈道:“她叫你放开。”

    崔逸哼了一声道:“得是你。”

    “你们都放开。”

    两人都像没听见,崔逸笑对她道:“你还是不舍。”

    林瑷不语,侧着脸不看他们,卢霈想了想,放开了她,劝道:“林瑷,我们真的并无二心,你不要胡思乱想,两年之后我会带你走的。”

    “话别得太早。”崔逸冷声道。林瑷趁机挣脱了,崔逸也不勉强。

    卢霈不搭理他,继续对林瑷道:“以后有什么疑惑来问我们,不要像今日这般独自行动,虽然成汉、西凉已收复,但总有些心思歹毒之人伺机以待。”

    林瑷低头不语。

    这时林浩走了过来,语气严厉地问林瑷:“你为甚么往这个方向走?”

    林瑷的心跳一下,平静地道:“我乱选的,没注意。”

    “是吗?你不会是想找到飞船,先一步离开罢。”林浩眼神有些锐利。

    林瑷冷静地回答:“没有的事。”

    林浩双手抱臂,低头看她:“你要接受惩罚。”

    林瑷一惊。卢霈、崔逸护在林瑷身前,问:“这是为何?”

    “这是规则,她妄图私自找到飞船离开,破坏了主人留下的规定,必须受罚。”

    卢霈、崔逸眉头一皱,道:“不必了,我们并不在意。”

    “这与你们无关,在不在意都要受罚。”着举起了手。

    林瑷却道:“那你呢?你自己已经不具备监督者条件,又该如何?”

    “我没有超越主人的规定,倒是你,必须惩罚。”着猛地抬手指向林瑷眉心,崔逸、卢霈阻止不及。

    林瑷只觉一股凉意从眉心往里钻,大脑瞬间像浆糊一样搅动,疼得她咬唇、捂头坐在地上,眼前景物混乱模糊,最后耳中只听啪的一声,一阵剧痛晕了过去。

    卢霈、崔逸心脏一缩,忙上前扶她起来,卢霈问林浩:“她怎么了?”

    “无事,只是惩大诫,过不了多久她就会醒。”

    卢霈皱眉道:“何必如此?”

    “规则就是规则,不能违反。”

    卢霈知他不动,便又回眸去看林瑷,却见崔逸已将其抱过怀中,转身往前走。卢霈向林浩一点头也上前去,跟在身边。

    到了路边,察语、如炼等赶紧迎上去,刚才两人吩咐众人不能跟着,便在此等了好半会。见到崔逸怀中昏睡之人有些困惑,仔细认了认才看清这是林女郎。

    崔逸径直抱着林瑷上了马车,这是他们进林后赶来之人带来的,卢霈也上了车。众人一路急奔先回了天水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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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瑷醒来时,头还晕晕沉沉的,脑中一片空白,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过了好半会才想起来。

    “你醒了。”卢霈见她醒了,放下书走上去坐在床边,扶她坐起,又将枕头垫在其身后。

    “这是洛阳?还是…”林瑷有些迷茫地问。

    “是长安城中,我们先回了天水郡,本算让你在那休息,可是想了一想,决定赶到长安,毕竟这里医者多些。”卢霈从桌上拿过一杯热水,慢慢喂她喝下,又道:“医者来过了,诊了脉,你无大碍,晚间会醒,果然如此。”林瑷喝了两口,摇头表示不要,卢霈便将被子放回。

    “你别怪林浩,他也是职责所在。”

    林瑷喝完水感觉好了些,听了这话,哼了一声道:“职责?不知他可还记得?”

    卢霈暗道不该提起此话,于是笑道:“不他了,你觉得如何了?”

    林瑷点头道:“还好。”低头瞥见身上的衣裳不是起初那件,又抬手摸摸脸和头发,都不一样,忙问:“谁给我换的?”不怪她着急,侍女又不在。

    卢霈正要回答,崔逸端着一红色食案走了进来,回道:“是我。”卢霈瞅了他一眼。

    崔逸挑眉示意他别话,将食案放在桌上。林瑷不相信,先不卢霈会阻止,再……

    林瑷瞪了他一眼。崔逸大笑起来,卢霈笑道:“别听他胡,是店家夫人帮你换的。”

    “用饭罢,睡了这半日,醒来竟也不喊饿?”崔逸从食案中取了一碗粥递给她,卢霈正要接过喂她,林瑷摇头道:“不必,我自己吃罢。”

    卢霈也不勉强,递给她一白色瓷汤勺,又从食案中取出一碟东西,用一双木箸夹了些菜在她碗里,道:“喝粥配这个好吃。”

    “多谢。”林瑷舀了一口粥,又吃了口菜。

    崔逸坐在一旁看林瑷用饭,卢霈见其碗里没菜,又帮她夹些。就这样,一刻钟后林瑷吃完一碗粥,崔逸又帮她添了半碗。饭毕,林瑷起身在房里走动两步,觉得头不怎么晕了。

    “早知现在又何必当初?心里有甚么疑惑直接问我们不是最好?非要如此,弄得如今这样。”崔逸见林瑷脸色比平日白了两分,忍不住出声道。

    林瑷找个位置坐下,回道:“你们做的事本就惹人疑心。”

    崔逸还想开口,被卢霈拦住道:“对了,他回来后,你都忘了问李班的事了。”

    这话提醒了林瑷,本算等崔逸回来就问,奈何第二天就听到林浩要成亲的消息,就忘了。

    “他怎么样了?”

    崔逸拍着扶手,慢悠悠道:“没死,我让他继续做将军,还在成汉。”

    林瑷放下心,又奇怪崔逸用了什么法子,要知道李班是个心思淳厚之人,成汉被灭,叔父战死,他怎么会为敌人所用,怎么看都像被逼迫。

    崔逸瞧见她脸上的表情,明白她所想,却不想解释,战场上没有交情,以李班的忠厚的性情,势必要与成汉同生同死,想要留着他的命,还要让他过得不错,非要用些手段。崔逸是用李氏剩余族人的性命要挟他,李班才就范的。

    林瑷也清楚过程可能并不友好,不算详问。

    长安城中另一家邸店中,王韶刚用罢饭,坐在桌旁看书,突然见自己派出去的侍从回来了,顺手放下书,等对方行了礼,才问道:“听得如何了?”

    侍从低头道:“听是那位女郎迷晕了身边的人,从洛阳跑了出来,一直到天水郡。大司马、大将军一路从洛阳马不停蹄地追了过来,今日要不是今日遇见我们,恐怕还不能找到那女郎。”

    王韶锁眉深思,只觉此事甚怪,好端端的跑什么?

    “是什么缘故要离开?”

    “这个不知。不过…听前些日子大司马的母亲萧夫人找过林女郎,双方似乎有些不对,不知是否是这个缘由。”

    王韶沉吟一会,挥退侍从,自己独坐思索。前几月送粮到成汉后,一直未回洛阳,他到成汉后,本计划伺机而动,奈何崔逸的军队战斗力太强,本人也谨慎聪明,就找不到机会。成汉收复后本算回去,又被崔逸揪住料理战后琐事,直到如今才回,没想到却在路上碰见了林女郎。看来不在洛阳错过了许多事。

    次日,见林瑷状况稍好,卢霈、崔逸又在长安留了一天,等她全好了启程。

    “林浩,你出来。”林瑷此刻心里怒极了,刚刚释放精神力想查探附近,发现弱了许多,不用这是林浩做的好事。

    门一下开了,林浩站得挺直,见林瑷一脸怒气,问:“有甚么事?”

    “什么事?你不清楚?我问你,为何我的…会弱了这么多?”

    林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面无表情看了她一会才道:“为何如此,你最清楚,这是破坏规则该有的惩罚,倘若再有下次就不会如此轻罚了。”毕,回身进了屋,关上了门。

    林瑷盯着眼前的门快要灼出个洞来。

    “你怎么在这儿?”卢霈从外面回来,就见林瑷站在林浩门前。

    林瑷平静下来,回道:“没甚么,我问他些事。对了,我想跟你件事。”两人边边进了屋子。

    “何事?”

    “如今成汉已收复了,也算安全,我想回去。”

    卢霈笑容一收,问:“为何?洛阳不好吗?你还在怪我?”

    “没有,我只是想看看义兄还有其他认识的人。”林瑷摇头道。

    “不行!”崔逸从门外进来听见这话,立马回道:“你以为成汉收复了就无事了?那里还有李氏族人,若是他们知道了你与我们…那些心存他念之人又不知会生出甚么事来。要是想见他,那也不难,年后我会召他入洛阳,到时自然能见。”

    卢霈也劝道:“在外人看来你同我们是一起,又亲密,难免生出许多念头来,还是等明年罢。”

    林瑷沉默半会才点头,又对两人累了要回房休息。

    次日,见林瑷已好,众人就启程回洛阳,王韶也借机与他们一路。行了半日,到了一个镇,崔逸吩咐停下休整,到了一家邸店前,卢霈、崔逸先下了马车,林瑷在后,众人陆续进了店。

    稍坐了一会,用了饭,卢霈、崔逸有事到楼上商议去了。王韶坐在大堂里,望着对面独坐的林瑷。见她等两人走后就起身往外走,身边的侍从忙跟上前。

    “你们不用陪我,我就是出去走走。”林瑷道。

    察语、如炼异口同声回道:“大司马、大将军吩咐了要跟着女郎,这里闲杂人等颇多,保不准有人冒犯女郎。”

    林瑷咬着唇,又望一眼两人身后的一堆人,抬头见对面王韶朝她一笑,转身出了门。

    王韶举杯喝了热酒,嘴角上扬,觉得自己等的机会也许到了。喝完酒掷了杯子,他也出了门。到了门外,见林瑷在路边慢走,每走一步,身后之人跟着动一步,她便会皱回眉头。

    “女郎,身体可好些了?自那日后某多日不曾见过女郎。”王韶笑着上前问道。

    察语、如炼等与他见过:“王侍郎。”

    林瑷瞥他一眼,回道:“王侍郎有心,我已大好。”

    “那某就放心了。对了,那日大司马、大将军遇上了我,询问了女郎的下落,我想女郎与两位历来熟稔就告诉了他们,也幸好告诉了,否则怎么能找到女郎。女郎不会怪某吧?”王韶笑问。

    “不会。”

    “某就安心了。只是…某多问一句,女郎是与大司马、大将军闹别扭了吗?为何独自上路?女郎也许不知,这路上不怎么平静,要是出了甚么事,他们二位怎么放心?女郎不知,那日见到大司马、大将军,两人一脸焦灼…”

    “王侍郎,我去那边走走,你慢来。”林瑷忍不住开口,完便走开了。

    王韶望着林瑷远处的背影深思,这三人到底是怎么了?回去后让婉娘探探。他正想着,见卢霈、崔逸也出了邸店,往林瑷的方向去了。过了一会,三人一起上了马车,吩咐出发。王韶也上了车,跟在后面。

    一路畅通无阻到了洛阳,王韶向三人告辞,林瑷几人先回了香园。紫秀等见了她,忙上来问好。

    “女郎,你终于回来了,我们担心了好几日。”紫香喜道。

    “我就出门走走。”林瑷面对她们有些愧疚,五人似乎不知道自己迷晕了她们。

    “你们去忙罢。”卢霈道。

    “是。”几人散去。

    “她们不知是你下了迷药,平常即可。”卢霈安慰道。

    “做的时候不怕,如今倒怕了,你也是奇怪。”崔逸抱着手臂笑道。

    林瑷不理他,对卢霈道:“你们也回罢,一路颠簸也该歇会了。”

    卢霈点头道:“好,你也歇着罢。”又对崔逸道:“走罢。”

    “你先去,我还有一事要问她呢。”崔逸看着林瑷道。

    “好,我先走了。”他得回去处理这几日事务。

    卢霈走了,林浩也回了自己房里,林瑷、崔逸相对站着,林瑷问:“有何事,快些了。”

    崔逸道:“上次出征之前答应我做的袍子呢?我听如炼卢霈也得了?”

    林瑷转身回了房,在红木箱子翻了一会,找出个雕花木盒,一回头见崔逸在她身后,便将盒子放在其手中,道:“就是这个你带走罢。不止卢霈有,连林浩也有,不过…我想他不需要了。”

    崔逸开了木盒,拿出里面的月白色宽袍,见袖口绣着一株梅花,虽不精致,倒也可看,伸手来回摩挲了一会才道:“我很喜欢。你也别再生林浩的气了,过不了几日他就要搬出去了?”

    “什么?!”林瑷惊道:“这是为何?”

    崔逸仔细收好宽袍,缓缓道:“你忘了?他已与公主定婚,明年就能成亲,不可能还住在此处,陛下已赐了公主府和骠骑将军府,择日就要搬过去,收拾妥当好迎娶公主。”

    林瑷心情复杂,林浩他真的要留在这里?

    崔逸见她满脸纷乱,轻喊一声‘林瑷’,见其回神,认真看着她:“事已至此,不必多想。他在此地待久了觉得不错想留下来,没甚么惊奇的。”

    林瑷就怕他们会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也会认为自己住久了就不想离开了。

    “那你呢,会不会也认为。我待得久也想留下来?你就不用为难了?”

    崔逸的睫毛动了一下,神色却不变,郑重地道:“不要胡乱猜想。休息罢,我也回了。”完抱着木盒离开了。

    林瑷躺到床上闭目,也许这几日想得太多,也许路上太累,没一会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次日,林浩回了军营。林瑷恢复往日生活,而谢夫人却在这日带着药材等物上门看她。

    “听外子女郎病了,我就来看看,算一算我们也有许久未见了。”谢夫人笑道。

    两人相对而坐,林瑷笑着:“王侍郎怕是记错了,我不曾生病。”

    谢夫人‘哎’了一声,道:“许是真的记混了,不过刚才我来时,门外的侍从却女郎病了,不能见,我也没多想,后来了进来看一眼就走,方让我进来。还请女郎出去走走,看来是不能了。”

    林瑷不语。自回来后,身边的人明着没多,但她知道暗地里增了一倍,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他们报给卢霈、崔逸知道。

    这不是监视吗。

    谢夫人见她不话,又笑道:“这也是大司马担忧女郎所致,女郎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若不嫌弃,觉得闷了,可以去侍郎府找我解闷。”

    林瑷笑着道谢,两人接着聊了两句,谢夫人就告辞回去了。林瑷坐着想事。如此过了一月,谢夫人隔三差五常来与她话,这事卢霈、崔逸都知道,只没有问过她。

    这日,林浩回了香园,见到林瑷就:“我要搬去将军府了。”

    林瑷有些难过,试图再服他:“林浩,你真要如此?日后就不能轻易离开了,你见过更广阔的天地,真的愿意留在此地?”

    林浩只道:“我的事你不必操心,管好自己就可。”见她还想再,林浩放下一句话:“其实,我认为以你的资质并不适合继承者,不够狠决,心思不够细密,又是三人中最弱的…”

    “够了!你果然已经将我排除在外,你的心已偏了,怎么还有资格做监督者?”林瑷大声道。

    “能不能不是你了算。”林浩走了。

    林瑷神思混乱。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也许从林浩有了自我意识,她就应该警觉,有了自我思维便会有别的想法,他又常与军营中人在一起。莫非他心中已经有了人选?是谁?卢霈?还是崔逸?

    她不敢深想。虽然两人口头上都过要和自己离开,可是,男人的情话她不相信。如今,林浩又是这个样子。

    “女郎,谢夫人又来看你了。”紫秀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林瑷咬了咬下唇,声音清冷地道:“请她进来。”

    作者有话要:  星期四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