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江月儿忍住毛遂自荐的冲动, 跟两个同伴使个眼色, 跟上了那两个话的人。
话的人穿一身松花色的道袍, 头上绾一根竹簪,颌下留三绺长须。若不是听见他书斋的事,江月儿只会以为他是个风流文士, 而不是商人。
因她自家阿娘就是织布的大行家, 她当然看得出来,这人穿的道袍是用松江三梭布织成, 还带了暗花, 虽然看上去素淡不出奇, 但这样的半匹布比寻常的一匹潞绸还贵呢。
这样的主, 肯定不会缺钱。
那两人着话,根本没往身后看。
江月儿也就更加大胆起来, 领着墨生和荷香, 两方的距离越拉越近。
眼看那两人拐进一条巷,她想也不想,跑着跟了上去。
刚一进巷子,一双大手横空伸出,江月儿“啊”地一声往旁边跳了一下, 那大手正巧捉住不明所以的荷香!
再一看墨生, 他也不知何时双臂被另一个人擒住, 还像只鸡一样被人拎住了衣领!
“你们几个家伙,为什么跟着我们俩?”
见江月儿神色戒备,吓得直往后退, 穿松花色道袍的男子和缓了些神色问道。看见他们几个,两人显然也很意外。
人都在那两个人手里,事到如今,不也不行了。
江月儿声道:“我们是听你,想找那个在泯州会馆画画的画师,才想跟上来的。”
松花色道袍男子挑挑眉:“那你是认识那个画师了?”端详她片刻:“你就是画里的那个姑娘吧?那画是你画的?”
江月儿便耷拉了肩膀:画画的时候她一心只想出口恶气,即使将她画的那些画用谐趣的手法处理了一下,细心的人还是能一眼看出来,那就是她。
别人都猜出来了,她否认也没用了:“是我。大叔,这是场误会,你能把我的伴当放了吗?”
“姑娘,既然你是那个画师,为什么不在当时祁兄跟我话时就呢?”这回话的是那个祁兄的同伴,他神色依然警惕,抓着墨生的手不仅没放,反而更拧紧了些。
墨生嗷嗷惨叫。
江月儿很少看见面对她戒心还如此高的人,只好老老实实的道:“我怕你们是那个周全安的同伙,想跟着你们再看看,跟人听听。”
得两人面面相觑,松花色道袍哈地一笑,放开了荷香的手腕:“你这姑娘,还怪有戒心的。”
另外那个穿黑色短的也松了手,听江月儿道:“你们不也是?我明明离得那么远,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跟着你们的?”
松花色道袍笑道:“我们自然有我们的法子。姑娘,你既然听见了我们的话,那你意下如何?”
江月儿却先问道:“你那书铺子叫什么名?在哪?”她可不能凭着别人的一两句话就当了真,总得多方听听。
松花色道袍往街面上看了看,指着对面的一个茶馆道:“我们去那里面慢慢吧。”摇头直笑:“这姑娘想得还挺多。”
江月儿原有些犹豫,跟着那人到了街对面。看他进了茶馆,在大堂里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方跟着坐了下来,问道:“那您现在能了吗?”
松花色道袍叫了壶茶,道:“我那书画铺子叫汗牛书铺,你往泯州会馆的西边路上多走两步就知道了。”
“汗牛书铺?”江月儿嘀咕道:“怎么叫这名字的书画铺子这么多?”
松花色道袍惊讶道:“莫非姑娘还见过其他叫汗牛书铺的铺子?”
江月儿道:“我们松江也有一个汗牛书铺,我前些天还在里边卖过一幅画呢。”
因江月儿那幅秋牡丹图就是在汗牛书铺卖出的,还卖了半两银子的高价,她对这个书铺的印象特别好,连带着对松花色道袍也没有那么大的敌意了。
“哦?”松花色道袍问道:“你卖的什么画?”
这没什么不好的,江月儿道:“是幅秋牡丹图。”
松花色道袍忽然双眼大睁,猛地倾身过来:“那幅秋牡丹图是你画的?”
江月儿吓一跳:“怎么了?你看过我那幅画?”
这回换穿黑色短的那人笑了:“祁兄,你还要找到这幅画秋牡丹图的人,现在可不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松花色道袍拊掌大笑:“极是。那画虽技法稚嫩,有些不足,但晕色方法看上去有些眼熟,已初具大师之风。”他像看稀罕似地看着江月儿:“姑娘,你天赋很高啊。如若你能给我的谐趣集作画,每作一幅,我给你一百文钱怎么样?”
一百文钱哪?
见江月儿神色缺缺,松花色道袍加力劝道:“姑娘,你别嫌一百文钱少。不信你去听听,看看能在书铺里画插画的其他画师行价是多少,一百文钱一张已经是最高价了。”
可江月儿昨天半天就赚了五两银子,而且他们住在客栈一天就至少是半两银子的花销,她画五张画才赚得出来。
一本书里能有个十张插画就不错了,这笔钱听上去诱人,其实并不多。
不过,有生意做当然也不错,江月儿兴致是不高,但很爽快地点了头:“好,那你们什么时候要画?要怎么画法?”
松花色道袍道:“就照你刚刚画‘文贼可耻’的那个风格画就行了。”想到这里他又笑:“你这姑娘,怎么画得这样逗趣呢?想到把周全安画成个猴相,却叫人一看那神态就知道是他,绝了!”
江月儿:“……”她明明画得很愤怒好吗?!
至于为什么把周全安画得这么像猴子,完全是因为那是仇人嘛!难道她还要把仇人画得多好看不成?!
不知道为什么,松花色道袍看眼前这姑娘眼睛瞪得溜圆,像随时都能炸毛的样子,越发想笑了。
终究他是个体面人,喝了口茶压住了笑意,道:“正巧我要去书铺一趟,你们随我一道去,让掌柜与你订个契。”
他这样头头是道的,让江月儿更放心了,想到这位是老板,忙露出她甜甜的笑意:“好啊。”
松花色道袍看她这样,终是没忍住“哈哈哈”大笑三声:这丫头也太会变脸了吧!
他起身会了帐,听那个穿黑色短的人跟他道别道:“那祁兄,你既然有事,我就先行一步好了。”
祁老板出门叫了辆牛车,带着江月儿坐上车,看她一双大眼睛一会儿看东,一会儿看西,忍不住问道:“你看什么?”
江月儿指了一个人,与他道:“我在看那个人,他脚下还滚个油桶。你要是有人推他一把,是他滚得快,还是油桶滚得快哪?”
江月儿指的那个人是个胖子,那胖子手上拿个铁圈,铁圈套着个油桶,他大约为了省些力气,就把油桶踢倒在地上滚动。而那胖子与一般胖子又不同,上下十分一致地一般粗细,胖得十分匀称。祁老板想象了一下那人躺在地上跟他的桶一道滚动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姑娘,你可真有意思。”
江月儿扬着头道:“我爹我娘我外公我外婆还有我家华华,我家阿敬都这么夸我呢。”
祁老板看她一会儿,笑道:“还防着我,怕我把你拐去卖了啊?”
江月儿吐吐舌头:“您猜出来啦?”她有意这么多人,就是为了跟祁老板表示,他们家人很多,别欺负他。
祁老板笑道:“丫头,你还嫩着哪。骗你我有什么好处。”一时想起她的画,来了个点子:“正好我要出谐趣集,不如你把你画上的东西写出来,也算一则谐趣,如何?”
“啊?”江月儿苦了脸:“还要写出来?这有什么好写的?”
祁老板道:“你若是写出来,我给你算五十字一百文钱如何?”
江月儿倒是想赚:“可这件事写出来,要怎么才谐趣嘛!”
祁老板一想:“的确是。这事起来也是憋屈,都是你画得好,才叫人觉得逗趣。看来,我这一百文钱是给不出去了。”
一百文钱哪……只要写五十个字就能把半天的房钱赚回来……
江月儿一想到一百文钱就这么长着翅膀地飞走了,心疼得差点没喘过气儿来,灵机一动:“那我可以把画画出来,你再——”
江月儿着着不好意思了:她那画明明都画过一回了,再给祁老板画了还要收钱,人家傻不傻嘛?他完全可以跟周全安一样,自己收来了照着画嘛!
祁老板却是眼前一亮:“是啊,可以画出来。但你那只有四幅画,我便是付了你钱,也不能结成册啊。关键,若是想谐趣,你那故事必不能跟今天画的一样,是个无奈的结局,总得使恶人受了罚才是。”
江月儿被他一点拨,茅塞顿开:“那有什么?我可以改嘛!”
祁老板摇摇头:“不成,你这件事怕是已经传出去了,若是改了,就不是那个意思了。人家只会当成这是个单纯的故事,以为我祁某人在压同行。”
江月儿泄了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要怎么办呢?”
“到了。”
祁老板看江月儿发愁的样子,安慰她道:“姑娘,不用着急。你若是缺钱的话,跟我们掌柜签了契,我让他稍后多付你些定金。”
这哪是多付定金的事……
她现在是极度缺钱啊啊啊啊啊!
尤其是看着钱,赚不到手里,可不是要急死她?
祁老板看她苦巴着脸的样子,心里直笑,将她引进铺子,跟掌柜交代一声,就要进里间去。
“啊!”江月儿大叫一声:“老板,我想到了,这个主意成不成?”
她没注意其他人的目光,将祁老板拉到一边,声道:“这个主意不成,我还听了几件事,要不我给你画别的?”
“什么别的?”
江月儿想起她在镖局听人海侃时的一件事,道:“我是听有地方有个吝啬鬼,他家里明明谷满堆麦满仓,却锁在仓里不给别人吃,也不给自己吃。每天他们家的长工都是喝着照成影儿的稀粥在干活,实在熬不住,有一个长工就出了个主意……”
她的这个故事是听镖局里镖师的,讲的就是这个吝啬鬼天天虐待家里人和雇工,长工吃不饱,晚上睡不着,就看见米仓里一只大老鼠每天偷他们的谷子。没想到,那几个长工合力将老鼠捉起来绑着,训练老鼠偷米偷肉给他们开灶,那个吝啬鬼只知道他的肉和米少了,但一直没发现到底是怎么少的。后来还是有个长工吹牛时跟人出来,这件事才传了出来。
这事原本就又好笑又离奇,便是见多识广如祁老板都听住了,他边笑边问:“你的这些事都是真的?你是哪听来的?”
江月儿笑道:“当然是真的。祁老板您看我像是瞎话的人吗?”她努力睁大眼睛,表示着自己的诚实。
祁老板是真相信她,因为面前这姑娘一看就是衣食无忧,没遇到真正困境,过过真正苦日子的孩子。如果不是听人起过,以她的见识,编不出这样又苦又好笑的故事来。他当即道:“这个故事好,你若是能把这故事画下来,我每幅给你一百文钱!”
江月儿大喜:“谢谢老板!”这故事不像她的那三十二文,有头有尾又好玩,关键是它长哪!
她着话,已经想好要怎么画了,听掌柜道:“那东家,那画画好了,印在哪呢?”
祁老板一怔,江月儿看他面上现出难色,似乎有退缩之意,一下就急了。一涉及到钱,她的脑袋就转得特别快:“不如另印一份吧!就叫谐趣画,怎么样?”
“谐趣画?”祁老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双眼大亮:“好主意!我可以再出一份谐趣画的集子,定是有不少人来买。”他看着江月儿,像发现了大宝藏一样:“你这个姑娘真是不赖,这点子出得不错!”
他是书商,最是清楚卖书的限制在哪。本朝虽然鼓励平民读书,但读书多贵啊,大部分人终身连学堂都没进过,斗大的字能认识一箩筐就不错了。
因此,办书画铺子实际赚的也就是固定那些读书人的钱。祁老板原本也是这样定位的,但江月儿的话完全为他开了新思路,尤其看见上午泯州会馆面前围观者的盛况,就该知道:谐趣画可以引来那些不识字的人的兴趣,使他们掏钱购买。
这种谐趣画可以画薄一些,定价别那么贵,有些有点闲钱的人家肯定会买。
江月儿不明所以,但看祁老板这样高兴,赶紧趁热铁:“那我们定了?”
祁老板摇摇手,笑道:“哪有这样容易定?若是你想出谐趣画,只这一个故事可不够。”
他想要别的故事,这还不容易?
江月儿拍着胸脯包票:“那老板您要多少?您想要多少,我就能给您画多少!”她好歹也是在这世间待过十二个年头,想几个笑话画下来还不容易?
祁老板对选择合作对象还是很慎重的:“那你再一个故事?我得看看你是不是在吹牛。”
江月儿清清嗓子:“那我还那个吝啬鬼的故事吧。话——”她又讲了两个笑话,那些先在书铺里看书的人都不看了,个个耳朵竖得老高,听见她抖完了包袱,都笑得十分捧场。
祁老板连忙叫停:“好了,不用了,这位——”
“我姓江。”
“江姐,这个契,带着那个谐趣集插画的契我都跟你签了。”
他让掌柜的退下,领着她进了里间,道:“但这一本集子至少要有五十页,每一页不得少于两幅画,你什么时候能交给我?”
“那我画一本是多少钱?”江月儿问道。
祁老板趣她道:“看江姐也不像是缺钱的啊,怎么总是开口不离钱?”
江月儿心道:你哪知道我要养一家子人呢,能不关心钱吗?
见她不答,祁老板便道:“这样,你画五十页以内我给你五两,八十页以内七两半,一百页我给你九两怎么样?”
江月儿讶道:“一百页怎么还少一些?”
祁老板道:“这是行规。我们写话本的就是这规矩,若是我都给你一个价,你写得太长,却写得索然无味,那我不是亏了?你这应该叫画集吧,画集应照此理办。”
那江月儿就不干了:“怎么能有这样的规矩?我画一百页还耗神些,凭什么要少给银子啊?”昨天那几幅画她还用的大画纸画的,一晚上就画了二十多张,若是画到书页上,书页那么,她肯定用得时间更短,不定一百页她两天就画完了,要只得九两银子,那她多亏啊!
两人唇枪舌剑,争执了好一阵子,祁老板只好妥协道:“那好,等你画完了,我得先看一遍,若是没问题,我给你十两,如何?”
“一百页更耗神,十两银子太少了,至少要十二两!”江月儿据理力争。
祁老板原还想,但想一想,为着二两银子争来争去的没个意思,便道:“好,十二两就十二两!”又同她约定了交稿时间,付了她两成定金之后,江月儿带着墨生和荷香喜滋滋地回了客栈。
客栈里,杜衍却不在房间。
江月儿赶紧去问掌柜的:“掌柜的,我哥哥去哪了你知道吗?”
掌柜的道:“他看你们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就去找你们了,怎么,你们没在路上碰到吗?”
江月儿直跺足:“他一个病人乱跑什么啊?我们这不是回来了吗?”拉着墨生他们又赶紧往去泯州会馆的路上找。
去泯州会馆的路上,江月儿感觉到那条路的人比前两天明显多了不少,有不少人结伴而行,还交头接耳地窃窃而笑。
快到会馆的时候,几个人终于看到了杜衍。
他神色焦急,正往回来的路上赶,脸色瞧上去倒比早上他们离开时又好了不少。
江月儿急忙跑过去,埋怨道:“都了让你等着的,你干嘛一个人又跑出来了?”
杜衍看见他们三个站在面前,大松了一口气,又开始毒舌:“你干了这种事,又这么久没回来,我怕你被人套了麻袋毒,正准备救你去呢。”
江月儿哼笑道:“我会被毒?我人还差不多吧?你别开玩笑了?”转念一想:“那你看到泯州会馆上贴的画了?怎么样?好玩不?”
杜衍摇头:“我没看见,那画早被人撕了。不过——”
“不过什么啊?”江月儿催道。
杜衍慢吞吞道:“不过,你那画出名了。”还没等江月儿露出喜色,他完了剩下的话:“在达州府衙门。”
几个人都吓了一大跳:“我就是画了几幅画而已,怎么还在达州府衙门出了名?”虽她从在县衙里出入,但那可是达州府衙门呢!听着就威严得不得了,可怕得不得了!
杜衍神色古怪:“你难道不记得,你到处贴你那破画,还在达州府衙门的石狮子上贴了一张?”
江月儿一僵:“什,什么?那是达州府衙门,我以为那是个大户人家的门口,想着我贴那,肯定没人随便敢撕吧——”当时他们几个贴东西的时候就是趁人不备,哪还看什么衙不衙门的?涂了就贴,贴了就跑,就得趁人反应不过来才能干嘛!
难怪她贴完后听见那多人来追她的声音,原来……她差点就被抓衙门里去了啊!
杜衍就知道这丫头肯定没这个胆子,看人吓得差不多了,他才道:“是没人敢撕啊,而且现在估计半个达州城的人都去看了那画吧?”
江月儿哀嚎道:“为什么啊?那画又不好看。”
杜衍哼笑道:“我没你那画好看,可谁叫你运气这么好,你前脚贴,后脚碰到知州来上衙。知州,这就是奸商的样子,就贴在上面,让全城的老百姓有空都来看看,别被奸商骗了。”
江月儿:“……”紧张中还有点窃喜怎么办?难道她这回真是出名了?
杜衍就看这丫头一路着飘地回了客栈,再三叮嘱她,要她这些天别出门。
虽不可能,但万一她出了门有谁认出来,正在风口浪尖上的,保不齐就会有什么岔子。
不用他嘱咐,江月儿也不会出门哪:她得赶她那一百页谐趣画的稿子,忙着呢。
在外面人讨论她这幅引来全城人注意力的画的时候,她的第一篇稿子在经历了三天赶稿之后,终于正式出炉了。
第四天早上,她原准备只带着墨生去交稿子,杜衍知道后,硬要跟着她一道去。
江月儿想想,这家伙身体好得差不多了,而且他一向心眼多,又不肯吃亏,带上他肯定错不了,就答应了。
四个人浩浩荡荡地去了书铺,江月儿见书铺祁老板不在,原还怕结尾款有什么问题,谁想到那掌柜的只略翻了翻书,就恭恭敬敬地把银子给她结清了。
出了书铺,江月儿还纳闷呢:“怎么那掌柜的都不好好审审我的画?他不怕我滥竽充数吗?”
杜衍笑道:“你还怕他们吃亏?你忘了你现在可是全城出名的画师,只要他们在出画集时写上你就是在知州衙门的石狮子上布贴广告画的奇人,还怕没人来买?”
江月儿被他讽刺得面红耳赤的,叫道:“不是了吗?我又不是故意的!”
两人正吵着嘴,前面忽然听见有人叫了一声:“江兄弟,杜兄弟,你们怎么在这?”
金四有!
在这看见金四有,江月儿特别惊喜:“金大叔,你怎么也在这?”
金大叔笑道:“我不是听知州衙门的石狮子上贴了张奸商的画,赶去看看热闹吗?”
江月儿:“这都多少天了?还有人去看热闹啊?”
金四有笑道:“前些天我不在达州,刚回来就听这件事,不得去看看?你们呢?你们不是还要赶路的吗?”
江月儿道:“我哥哥病了,看了郎中,郎中要静养十天至少,这些天我们都没法子动身。”
金四有“哎哟”一声:“要静养十天?那得多花多少钱住客栈哪?再一看病,你们的银子可还够?”
到这个事,江月儿就发愁:虽然她磨破嘴皮子又赚了十来两银子,但谁知道后面会碰到什么事?这十两银子还不够一个月的花销,走陆路到梅州可是至少得两个月呢。因此,他们的钱还是不够,得紧张点用。
金四有看她愁眉苦脸的,就知道难处不少。这几个孩子一看就是娇生惯养大的,房子差了他们住不惯,要是住好房子,达州府最便宜的客栈都至少是二百文底,再加上吃喝买药,银子不得像流水一样花得海了?有几户人家顶得住这样花的?
他想了想,道:“这样,你大叔家住得宽敞,你要是信得过大叔呢,就跟你哥哥搬到我那住几天,房钱我也不要你的,每天给点柴薪钱怎么样?”
这真是瞌睡来了遇到枕头了!
江月儿大喜,没忘记看杜衍:“哥哥?”虽然现在过了八天,他们再休养个三四天就可以动身,但能省一天银子就是一天哪!
她出来这一趟,可是知道了柴米油盐有多贵了!
杜衍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也没拒绝,还对金四有抱了个拳:“那就有劳金大叔了。”
金四有笑道:“我也是经常出门行商的,出门在外,谁没有个难处?我能帮就帮一把,只希望杜兄弟别嫌弃我家里简陋。”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这位杜兄弟穿得也寻常,并非不近人情,他每回看见他,总情不自禁觉得矮他一头,浑身不自在。
要是今天只有他一个人,他怎么都不会开口邀请对方到他家里住。
杜衍笑道:“哪里的话,金大叔能收留我们,已经是很大的恩情了。”
金四有笑笑,不知想到了什么,对江月儿道:“江兄弟,我想起来我还有批货要去卸,就先走了。上回我跟你过我家在哪,你们直接去,我娘子在家,跟她一声,是我的收留你们就是了。”
江月儿点点头,摆手道:“金大叔你忙去吧,不用管我们。”
回到客栈,几个人一起动手,在街上叫了辆牛车,就坐着车去了金四有家。
一个时辰后
江栋在同一个客栈下了马,从包袱里取出一幅画递给掌柜的:“掌柜的,这两个孩子你见过吗?”
这画画得极为传神,掌柜的立刻就认出来了:“认得,这两个孩子还在我们客栈里住过。这两个孩子是你的什么人?”
“住过?”江栋立时听出了不同:“那他们现在?对了,他们俩这是我的儿子和女儿。”
掌柜的道:“你们来晚了,一个时辰前,他们刚退了房。”
“什么?刚退了房?那我们赶紧去追啊。”严二拴了马,进门就听见这一句。
得到两个孩子目前还算平安的消息,江栋心里的焦急下去了一些,挥挥手让严二不要话,问掌柜的:“那他们过,他们要去哪吗?”
掌柜的回忆着道:“哎哟,客栈里每天人来人往的这么些人,我哪记得住他们了些什么话?客官你怎么放了儿子和女儿单独出门哪?那两个孩子这么漂亮,前几天就有拐子盯上他们想下手呢,好在他们都聪明得紧,从不单独行走,才没让那人得逞。”
这个问题,从他一路追来,沿途投宿时不知有多少人都问过,江栋唯有苦笑:“多谢掌柜的。我们先去别处听吧。”
出了门,严二问江栋:“那我们现在去哪?阿叔。”
江栋道:“先问问达州有哪些镖局吧,一家家找了再。”
严二直叹气:“要是早来一个时辰,不定就能堵住他们了,运气太差了。你他们这回能跑去哪呢?”
江栋翻身上了马:“快走吧,只要他们来过,必然有痕迹。还有一天,我们一定听得出来。”
江月儿还不知道她爹差点抓到她,他们四个人带着行李到了金家后,发现金四有果然得不错。
他跟他娘子住着个四合院,家里只有一个十岁大的儿子和八岁左右的闺女。
家里房子有一半都是空着的。
金娘子是个热情的人,她听了江月儿的话,都没质疑她,直接将他们迎进了院子,还给他们翻找被褥和。
一进院子,杜衍就问金娘子借了一个风炉子,发墨生出去药铺买槐花蜜,就专心地捅着炉子眼开始生火。
“你这是准备干嘛?”
“合香丸。”杜衍道:“你不是在家的时候看我做过吗?”
江月儿恍然大悟:“我怪不得金大叔邀请我到他家来住的时候,你没有拒绝呢,原来你早想好了要借他们家厨房合香丸哪?”
杜衍制香一直用的两种法子,一种是像在松江那样做散剂,另一种就是调香丸。
做散剂只需要将各种香药提前处理好,再拿一定的比例配比碾成细末就可以了。调香丸稍微麻烦一些,需要用到蜜来合香,而那蜜要用火慢慢化开才更好。
杜衍道:“不然你以为呢?这次运气还行,趁这两天在达州的时候我们多做些香丸,碰到有买家的话慢慢卖,以后在路上不一定有机会用到炉子。”
江月儿这才想起来,俩眼睛立刻闪闪发光:“差点忘了,你还有这个本事可以骗冤大头!那你多做点,有什么想要的,跟我一声,我帮你去找。”
这是位现成的财神老爷啊,可不能怠慢了!有他在的话,她还操心什么卖画啊,什么卖点子啊?只要他卖一丸香出去,不是什么都有了?!
杜衍头也不抬地了句:“你别在我面前绕来绕去地吵我,就比什么都好。”
江月儿:“……”这是财神老爷不能惹,先忍他这一回!
但在这看他制香有个什么趣味!
江月儿站了一会儿就准备往院门口去。
杜衍像头顶上长了眼睛似的:“你也不许到处乱跑。”
江月儿这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啊?这也影响你了?”
杜衍:“你这么笨,万一被人拐了,我不还得分神去找你,所以你不能出门。”
江月儿:“……”看在钱的份上,忍了!
“还有,我那件竹青色的袍子你看见了吗?破了,记得给我补补。”
江月儿忍得快冒烟了:“为什么?不是有荷香吗?”
“我是为你好,你那手女红连我都不如,出去不嫌丢人吗?”
还得寸进尺没完没了,是个人也忍不了了啊!
江月儿怒吼出声:“有本事你出去,你女红比我还好,来,啊!”
“哐啷!”金娘子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俩。
杜衍:“……”糟糕,逗过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