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前尘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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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棺木中, 灼华就躺在里面,双眼闭着,神色十分安详。

    谢君南在棺木边上,他盯着灼华看了须臾, 才捏开灼华的嘴, 将他从相国寺求来的菩提木放到了灼华的口中,菩提木究竟有何作用, 其实谢君南也不知道, 但他相信菩提木是有灵的, 他不奢望菩提木能保得灼华的尸身不腐,他只是希望,这菩提木能保佑他们父子,在黄泉路上能走得安享而已。

    一支菩提木, 封住两只魂, 是意外还是天意无人知晓。

    菩提木入口,屋外一直在淅沥沥下着的大雨,也跟着停了。

    谢君南深深吸一口气, 他扭头朝屋外的天看了一眼, 而后这才松口:“封棺!”。

    封棺下葬,以慰死者之灵。

    灼华出殡, 整个将军府的人全来相送。

    长长的街道, 那一长串的白色, 如若一条巨大的白龙,冥钱洒了漫天, 走在前头,哭得嘶声力竭的是陈氏与三个儿女的声音。

    白发人送黑发,自古以来最是悲痛,更何况他们这次一送,送得还不止是灼华一个,还有灼华腹中那个福薄的孩子。

    天色虽然阴沉沉的,但胜在并不刮风。送殡的队伍一路前行,直朝着城外而去。

    那是一块风水宝地,也是皇上赏赐给了万俟修的地方。

    墓地依山旁水,有鸟语花香,很是不错。

    在将棺木下葬的时候,陈氏与红儿跟月他们已经哭得不成样子,谁都恨不得下一刻棺木里的人能死而复生,恨不得他能突然醒来要出来,但这……

    只是妄想。

    棺木下葬,墓碑立好,所有的一切已经完成,只有道士先生在墓碑前做着最后的工序,送灼华往生黄泉路。

    墓碑旁,谢君南一身白色,他就立在这里,静静的盯着墓碑上的那几个字看,由始至终都一言不语。

    李氏灼华之幕。

    这几个字,是他当初亲手写的,每下一笔,都会忍不住让谢君南想起当初跟灼华就村子里的那些事来。

    这么鲜活的一个人,一转身,成了别人的男妻,一眨眼,又只剩下了黄土一杯。

    纵然不是为了自己心中对灼华那没来得及宣之于口的情绪,这个仇,他也必须去报,武临清这个人,也必须除。

    一场丧事的完结,是一场风雨的开始。

    谢君南不在隐藏,他随着万俟修入了朝,掌实权,只一步一步,将武家与言家,都拉入不复之地,但凡是当初与武临清交情不浅的,他与万俟修都是逐一清除。

    拿下武临清催回武家人,谢君南与万俟修并未耗时太久,如果不是他们有心故意逗着武临清,武临清根本就不可能能撑过三年。

    两年的时间啊……

    这两年里,言家被全府抄家,除了言子煦的生父被判斩首之外,其他人全都流放。言子煦也因此郁结难舒,病倒在床。

    不过月余,而今又轮到了武家。

    查抄武家的时候,是谢君南亲自带人来的。

    花园里,武临清穿着锦袍,头戴羽冠,他坐在那里斟酒姿态优雅,俨然一副优雅的贵公子模样。

    谢君南进来时,他抬起酒杯,朝谢君南递了递:“没想到,这最后一程,还是你来送我”。

    谢君南看他如此,并未多什么,他只是拿起酒杯,满了杯子之后,却转身朝着西南方向,略微俯身,将酒水,洒在地上……

    武临清面色明显微僵。

    他知道,谢君南这是在祭奠灼华,不,或许应该是谢君南这是在告诉灼华,告慰灼华的在天之灵。

    放下杯子,武临清轻轻一叹:“灼华已经去了这么久,你对他的情意还是不曾减去半点吗?连来了我这里拿我,都不忘记要告诉他一声,可他……当真会知道吗?”。

    谢君南神色清冷,好似不悲不喜。

    武临清抬眼看他:“早前就曾听过,谢太老太爷当年就是个痴情种,他跟老太君的事,不知是羡煞了多少人,虽然人人都你像极了当初太老太爷,但是……你却没他那么好的运气,太老太爷能守着老太君过完这一辈子,而你……”。

    已经没机会了,除非谢君南移情他人。

    但不知道怎的,武临清觉得这种情况不太可能。

    事实也是。

    若谢君南是那么容易移情的人,当初就不会在武临清特意带着灼华去刺激他的时候,而轻易的转身走了,更不会在灼华死后,还为灼华去相国寺求求菩木,如若那些都没有了,自然也就没有今日之事了。

    “我的这辈子该如何过,我心里清楚,但是你的这辈子,注定是暗无天日了”。

    武临清明显怔住。他诧异地朝谢君南看去:“你……不杀我?”。

    回答他的,是谢君南那一声不屑的轻笑。

    谢君南真的不杀他,万俟修也不杀他,他们都只把武临清关在暗房里面,一日两餐,吃不饱也饿不死,四周铜墙铁壁,除了有一个他如今根本就爬不出的天窗之外,这里再没有半点缝隙可以让他接触到外面的世界。

    他被囚-禁了。

    这一囚禁,他就再无可以出去之日了。

    只有一个人的日子,是寂静的那样的可怕,长久的寂静中,人的神经是最脆弱的,也是最容易胡思乱想的。

    他总是想起与谢君南交好的那些日子,想起当初在花溪村与灼华认识的那些日子,同样的,也总是想起,灼华看着他的眸光,从当初的光辉熠熠,逐渐变得黯淡无光……

    悔否?

    恨否?

    但那有何用?

    人死不能复生,失去的也不可能再回来。

    在这样的地方,武临清这一关,就关了一辈子。

    这一辈子,何其漫长,长得武临清都已经麻痹了,再没了当初的那些刚烈,连寻死都没了勇气,只是日复一日地或者,养着看着天窗外的鸟儿飞过……

    而谢君南……

    他也是一日复一日的过着。

    但却不是在朝堂,而是在林间,是在城外西北方向的林子里,搭了一间草屋,闲暇时他便在屋里作画,或者是在院子里的树下歇息,清时,他总会领着篮子,前往林中溪水河畔,这里,立着灼华的墓,他每日都会过来,或是过来清扫,或是来这里闲坐,日复一日,宁静悠远。

    墓碑里的人,或许早去投胎转世去了,或许是还在什么地方等着被鬼官安排,谢君南都不知道,不过他今日过来,只在这里坐了片刻,就发现这墓碑后,居然有条花蛇,钻了出来,仰着头,就这么盯着谢君南看。

    谢君南不由得惊奇,他没有乱动,也不知是害怕会惊扫了这只花蛇被它咬了,还是会将这花蛇给吓跑了。

    沉吟了许久,谢君南拿出他祭奠灼华的果子,掐碎了几瓣,放到地上。

    花蛇似乎歪了歪头,须臾了才缓缓朝前行去,低着头像是在嗅着那些东西。

    这一幕,让谢君南不由失笑。

    倒是个有灵性的。

    “四郎”林子后,有人声传来。

    谢君南还没抬头,就瞧见那花蛇似乎受了惊吓,嗖地一下,又朝着墓后钻了过去。

    万俟修大步而来,看他这怔愣的样子,不由得蹙眉:“没想到你今日今日会在这里”。

    谢军淡淡一笑,嗓音温和如风拂过:“原也无事可做,便四处走走,想起今日是他的祭日,便过来看看”。

    万俟修对此并不相信不由得皱起了眉:“灼华去了快十九年了,你年年都来此祭奠,比我这个当舅的都还要上心几分”。

    万俟修往墓碑前跟前走了几步,他蹲下身,盯着墓碑上的几个字看了许久,忽而感叹一声:“当年如若我能早些回京,便能将你与灼华的婚事成了,而不是让他被人蒙骗……那样的话,灼华不会死,你也不会……”。

    谢君南眸色微闪,那眼中的遗憾又何尝不是一闪而过,只是万俟修背对着他,看不见,只听得他:“当日的这桩婚约,不过只是你的一时戏言而已,我并未放在心上,来这里祭奠他,也只是顺路过来看看罢了”。

    “顺路看看?”万俟修起身,回身看他:“纵然当年你与灼华的婚事,只是我的一时玩笑,难道你便真的不曾放在心上?若是不曾放在心上,你何故搬到附近隐居?若是不曾放在心上,为何这十九年你仍旧孑身一人?若是不曾放在心上,你又何故年年来此祭奠?四郎……灼华去了十九年了,你也……”。

    “你想多了,我在此隐居,只是厌倦了官场的尔虞我诈,孑然一身不过只是未曾遇到能让我心动之人罢了,至于来此祭拜……不过只是因为我与他相识一场,仅此而已”。

    谢君南声音淡淡,可是这心口里的酸涩却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真的跟他的太爷爷很像,都是宁缺毋滥的那种人,只是他的福气,远没有他太爷爷的好……

    深深吸一口气,谢君南不愿多留:“我草芦里还有事情,先告辞了”。

    谢君南走了,万俟修纵然有话,也不出来了,最终他却也只能无奈轻叹,而后转身离开。

    方才还颇显热闹的地方,瞬间又变得寂静无声,只有一条花蛇,胆怯怯地从墓后钻了出来,望着谢君南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