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五穿(十八)

A+A-

    不得不, 看着一个还不到自己巴掌大的东西,奋力地和只需要一个角,就能把他盖住的玩意儿奋战, 实在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盯着季榆露在被子外面的尾巴尖看了好一会儿, 许清容才忽地回过神来,上前去帮忙。

    看着许清容三两下地, 就把自己折腾了老半天都没能完成的事情给搞定了, 季榆不由地感到有点不服气。

    他不就是吃亏在身体, 还没有四肢嘛!要是他变成了人形……好吧, 就算那样他也肯定还是比不上许清容灵活。

    看了压根就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的许清容一眼, 季榆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有点郁闷。

    他倒也不是不知道那些个能够改变自己体型的法术,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他疏于练习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他总觉得那些样子有种不上来的别扭。

    再了,体积有体积的好嘛!

    要是他真的那些普通的蛇一样那么长长的,早都在当初跟在度一方屁-股后面的时候,就被发现了吧?

    这么想着,季榆略微昂起了头,有种自己是这个世界上特殊的存在满足感。

    看到眼前这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表情显得很是丰富的家伙, 许清容压下翘起的嘴角, 在陪护床的边上坐了下来, 轻声问道:“困了吗?”

    这个时候,确实已经没有多少人醒着了。

    只是,他一直都只知道猫这种生物喜欢往被子上跳, 却从来没有想过,蛇居然也喜欢睡在这样的地方?

    起来……蛇是不是夜行生物的来着?

    不过,不管是不是,那些适用于野生动物的规则,估计也都没法套到眼前的这个东西身上去吧?

    看到季榆一脸享受地在被子上来回地了好几个滚,许清容弯了弯唇角,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在对方的脑袋上揉了揉。

    带着些许凉意的鳞片并没有想象中的滑腻,反而有种金属一样的触感,摸着很是顺滑。

    许清容发现,他似乎有点喜欢上这种感觉了。

    下意识地仰起头,在许清容的手上蹭了蹭,季榆忽然反应了过来,用力地摇了摇脑袋。

    ……他才不是那种喜欢被人摸脑袋的宠物呢!他可是有尊严的妖怪!

    瞪起眼看着眼前由于自己的举动,而悬着手,有点发怔的人,季榆的尾巴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又一点点地把自己的脑袋,伸回了对方的手指底下。

    反正……只是摸一下而已,又不会掉一块鳞片!

    碰上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这人的心情这会儿肯定好不到哪里去,他就……地牺牲一下好了。

    见到季榆眼中那带着点悲壮的神情,许清容偏了偏头,倏地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他有时候真相敲开这个家伙的脑袋看一看,那里头都装的什么,能够让对方露出那样有意思的表情。

    “好了,不是困了吗?”又在季榆的脑袋上摸了两把,许清容才有些不舍地收回了手,“先睡一会儿吧。”

    要是再和他闹一会儿,天都该亮了。

    听到许清容的话,季榆愣了愣,抬起头盯着他看了好半晌,确定对方的意思,就是让自己一条蛇去睡觉之后,眼中顿时浮现出一丝怒气来。

    ——看这人今天早上的样子,估摸着连昨天晚上也没睡吧?结果这会儿居然还想继续熬?

    这家伙以为自己是和他一样的妖怪,可以连着几个月都不用睡觉的吗?!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跟烟熏妆一样的黑眼圈!

    见眼前的人貌似还因为自己的反应而显得有些莫名,季榆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张开口用力地咬住对方的衣袖,往床上拉去。

    被季榆扯得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制地歪了一下,许清容算是真切地体会到了对方那与体型完全不相符的力气,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好。

    季榆到底还是知道掌握分寸的,没有直接让人摔倒在床上,在拉了一下之后就松了嘴,仰着脸看着许清容。

    不明白季榆又在闹腾什么,许清容低着头和他对视了好一阵子,才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试探着开口问道:“你是想让我也一起睡……?”

    都不需要季榆点头,许清容就从他的双眼中得到了答案,心中一时之间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个家伙会贴心到这个地步,只是……

    “我再坐一会儿。”看了一眼那显然只有一个人躺的空间的陪护床,许清容笑着道。

    就算是单人病房里头,陪护床和其他房间里的,也没有多大的差别。他要是躺上去,大概就没有多少这个东西待的地方了——就算对方找了个角落缩着,他如果翻个身,不定就直接把这个睡在自己边上的玩意儿给压扁了。

    许清容可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而要是他得时时注意着别让自己压到那个东西,他这个晚上,也就别想睡了。

    歪着脑袋和许清容对视了半晌,季榆仿佛猜到了他的想法似的,勾了勾尾巴,动作利落地窜上了他的肩,把自己在对方的脖子上了个结。

    ——就算这家伙晚上的睡相再差,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脖子给压折了吧?

    季榆表示,他实在是太机智了。

    被脖子上突然传来的冰凉的触感给激得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许清容很快就明白了这个东西的意思,顿时感到有点好笑。

    这个家伙,还真是一点都不怕人啊。

    伸出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某条成功地把自己解开,在自他的脖子上绕了两圈的蛇的头顶,许清容的双眼微弯,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那就一起睡吧。”

    他觉得,要是自己不肯点头,缠在他的脖子上的这条蛇,或许会一直和他耗到天亮了。

    拿过放在一边的枕头垫在了脑袋底下,许清容试了试,确定自己确实没有办法压到某个身体实在是细得可怜的家伙之后,才放下心来,盖上被子闭上了眼睛。

    许清容本来还以为,自己在这种没有一点睡意的情况下,肯定是不可能睡得着的,但感受着那松松地缠在自己的脖子上,一点点的染上了自己体温的家伙的存在,他竟就那样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从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将他唤醒,他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眯起眼睛怔怔地盯着窗外那稍显刺眼的光线看了一会儿,许清容突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抬手往自己的脖子上摸了过去。

    然而,那昨天晚上还绕着一条蛇的地方,此刻却是空空荡荡的。

    那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东西,又和上次一样,一个招呼都不,就自个儿悄悄地离开了。

    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许清容也有点不上来,自己这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到底该算什么。

    习惯性地侧头往一边高出许多的病床上看了一眼,许清容看着难得有精神坐起来,自己口口地喝着还冒着热气的南瓜粥的人,竟有种不上来的恍惚感。

    “起来了?”注意到许清容的视线,靠坐在床头的女人转头看了过来,仍旧显得很是苍白的脸上带着一抹不大的笑容,“昨天晚上睡得不错?”

    有点傻呆呆地和对方对视了好一阵子,许清容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样,低声应了一声:“嗯。”他坐了起来,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这会儿没有缠着任何东西的脖子,蓦地笑了出来,“睡得很不错。”

    最近这段时间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都让他差点忘了,睡觉是这样一件让人感到舒适的事情。

    “我也是。”看出了许清容今天那显然不错的心情,女人也笑着回了一句。

    要不然,现在她就该和平时一样,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控制住自己,不要因为太疼而喊出声来了。

    她放下手里拿着的勺子,托着下巴朝许清容看过去:“昨天在和谁电话呢?”

    一直到那么晚?

    对于许清容来,这可实在是一件稀奇事。

    经历过这种疼痛的人就会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哪怕睡着了,也完全感受不到安稳,就是边上有一点微的动静,也都能清楚地落入耳中——就是像隔着层水一样,听不清别人都在些什么而已,但却足够她知道,在这段时间里,面前的这个人,是怎样一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边的。

    大概也就只有昨天那样,没有她在边上翻来翻去的情况下,对方才能好好地睡上一个觉吧?

    听到女人的话,许清容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她在什么,低声笑了起来:“一个朋友。”

    “女朋友?”女人闻言,眉梢顿时就高高地扬了一下,眼中满是揶揄的神色。

    “……不是。”略微停顿了一下,许清容最后还是没有把剩下的那半句“普通朋友”给出来。

    昨天跑到这里来的那个家伙……怎么看,都和“普通”两个字,扯不到一起去吧?

    女人见状,双眼微微一眯,像是参透了什么一样,无比笃定地开了口:“男朋友!”

    许清容:……

    他得解释几次,他不交女朋友,不是因为对男人感兴趣?他以前也是追过女孩子的好么?虽然最后没追到就是了。

    “我猜对了吧!”看到许清容的神色,女人的脸上立即就露出了带点得意的表情,一副肯定中里的样子。

    “……妈……”对于自家母亲总是急着给自己找对象的行为感到有点头疼,许清容揉了揉额角,试图转移话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上还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去找医……”

    “行了行了,我又不催你,别拿这些话来堵我,”果然,许清容的话才了一半,床上的人就已经一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现在好得很,”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好久都没觉得这么好了。”

    可能是昨天晚上少见地睡了个好觉的缘故,她这会儿觉得,就连那跟附骨之疽一样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许多。

    听到这话,许清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什么。

    好在另一个人比他更不喜欢沉浸在这种令人难受的情绪当中,她看了一眼面前吃了一半的早饭,很是嫌弃地把它推到了一边。

    “医院里的东西实在是太难吃了,”一边着,她一边挪到床边,弯下身去翻床头柜的抽屉,“赶紧过来,给我削个苹……”

    还没完的话,在中途戛然而止,那突兀的停顿让许清容忍不住奇怪地朝她看了过去。

    “你买的?”伸手拿起摆在抽屉里的影碟,女人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显然对手里的东西很是喜欢。

    看到眼前的人的样子,许清容忽然明白了什么,眼中抑制不住地浮现出些许惊讶的神色来。

    他之前都从来不知道,这个人居然是度一方的粉丝。

    想到昨天季榆的表现,许清容顿时感到有些恍然。

    估计那个家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知道了这个人的喜好,才特意把这东西送到了这里来。

    可惜的是,医院里显然是不可能有影碟机这种东西的。

    “不是,”许清容回过神来,开口回答了刚才听到的问题,“是一个朋友送的。”

    “昨天和你电话那个?”在某些事情上,身为母亲的人总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

    “……对,”尽管知道某个人肯定又误会了什么,可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法给出否定的答案,他看了面前的人一眼,试探着问道,“你看过这部电影?”

    “当然,”听到许清容的话,女人的脸上不由地露出了一个掩饰不住的笑容,“这应该是我最喜欢的一部片子了。”话一完,她蓦地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许清容,“你之前你认识了一个当明星的朋友,该不会是……?”

    要不然,她还真想不出,有什么人,会拿这种东西送人。

    她和许清容又不住在一起,也没有到处嚷嚷自己的喜好的毛病,知道她喜欢看电影——尤其是度一方的电影的人,压根就没有几个,而从许清容刚才的反应来看,他显然也是不知道这一点的。

    “是度一方没错……”就是许清容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巧成这个样子,“不过这东西不是他给的。”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

    ——到底,除了那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谁会把自己演的电影当做礼物,送给根本没有见过面的人啊?

    只是……那个东西,到底是怎么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最喜欢的电影的?

    视线无意识地往昨天季榆把影碟推出来的地方扫了一眼,许清容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思索的神色来。

    这种事情,可不是一两句巧合能够解释的。

    “……这样啊。”知道许清容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隐瞒自己,女人显得有点失望,但这样的情绪,在她看到封面内页的签名的时候,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的那个朋友,很用心啊,”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翘了翘,她弯起双眼,稍显调侃地向许清容看过去,“什么时候带来让我见见?”

    许清容:……

    他表示,他一点都不想知道自家母亲在想些什么。

    有点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许清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知道,就算他把某条通人性的蛇的事情出去,也肯定不可能有人相信他——更何况,就算面前的人信了他的话,他又该去哪里找那个每次都走得悄无声息的家伙?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那个东西到底都住在什么地方。

    “你就继续藏吧,”看到许清容的模样,女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反正最后还不得带到我面前来的。”完,她也懒得去理会许清容的反应,把手里拿着的东西晃了晃,“既然你和他是朋友,”她顿了顿,面上的神情中隐约待了一分期待,“能不能让我见他一面?”

    就算她都这把年纪了,但喜欢一个人,是不分年龄的对不?

    她估摸着自己剩下的时间也不会太多了,好歹在走之前,见一见自己某种程度上的偶像,应该也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许清容闻言,略微犹豫了一阵,才开口应道:“我回头问一问。”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之前度一方好像过,他刚拍完两部电影,最近正算好好地歇一阵,要抽出时间来,到医院里来一趟,想必不是什么太过困难的事。

    当然,前提得是对方愿意走这一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人惦记着的缘故,正在床上睡得好好的度一方忽然张口了个喷嚏,有些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

    愣愣地盯着被风吹起的窗纱看了好半天,他还是有点没清醒过来。

    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间不大的屋子,屋子外面是及膝高的积雪,屋子里是一个伏在书案上写字的书生,一条碧色的蛇蜷成一团,趴在火炉边,仰着头专注地看着书生。

    分明只有一个画面,度一方却觉得自己看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有点分不清,他到底是站在边上看着眼前的景象,还是身处其中,成为了那个提着笔的人。

    然后,那条蛇突然变成了季榆的模样,弯起双眸,笑容灿烂地喊着他的名字:“恒之——”

    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度一方才稍微感到那种没来由的心悸的感觉褪去了许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梦,但他能肯定的是,这种感觉,实在是不讨他的喜欢。

    又闭着眼睛躺了一阵,感觉脑子清楚点了,度一方才睁开眼,朝边上看过去。

    他觉得,肯定是因为听了某个家伙昨天所的那些话,他才会做这样莫名其妙的梦。

    然而,度一方所看到的,只有乱糟糟地堆在一起的、本来应该穿在季榆身上的衣服,以及显得有些凌乱,看起来像是有人躺过的床铺。

    心里突地一惊,度一方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然后他就感觉到,有什么贴着他的胸口的东西,随着他的动作掉了下去。

    感受到掉下去的那东西的形状,度一方的动作略微一顿,第猜透朝自己的领口里看了过去,果不其然地看到了某个卷成了一团的家伙。

    被突然从趴着的地方甩了下去,季榆晃了晃脑袋,似乎还有点发懵,一双本该显得锐利的竖瞳里满是迷茫的神色,看着有点傻愣愣的。

    看着某个张开嘴吐了吐舌头,又把脑袋缩了回去,算继续睡的东西,度一方的眉头一挑,伸出两根手指头,把自己衣服里的家伙给拎了出来。

    “我记得我过,”凑到某个妖怪的脑袋前,盯着那双还带着些许困倦的眼睛,度一方扯开嘴角,一字一顿地开口,“不许随随便便变成这个样子吧?”

    就这么个不点,要是哪天丢了,他找都不知道该到哪里找去。

    歪着脑袋和度一方对视了好半晌,季榆总算是从那死赖着不肯走的睡意当中挣扎着清醒了过来。

    “我才没有随随便便就变回原形呢!”还记得自己在度一方这里“原形没法话”的设定,季榆一甩尾巴,就变了个模样。

    ……只不过,这样被揪着后颈肉,就更加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