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第九穿(番外)
邹城番外
当穆卓阳进入那个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的女人所在的房间的时候, 邹城就站在门外。
他原本是能够阻止对方的行为的——他也本该这么做。
并非由于什么无聊的正义感,而是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对于同类的应有之义。
他到底无法将那些和自己有着同样外表的家伙,当做能够随手碾死的蚂蚁, 毕竟所有人界中人, 在百千年前,本就都只是和这些寻常人一样普通与弱。
可是最后邹城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他就站在那里, 看着穆卓阳的手掌穿透了那个女人的胸膛, 殷红的鲜血顺着指尖滴落下来, 很快就在脚下积起了一片水洼。
然后他看到了这些日子以来, 似乎一直在等待着什么的季榆。
那双仿佛没有任何光芒能够映照进去的眼眸, 随着那鲜血的滴落,一点点地开始倒映出眼前的景象来。
直到那个时候,邹城才明白穆卓阳会在明知后果的情况下,依旧选择动手——以及自己只是在这儿看着——的原因。
在这之前,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这些时日来,一直都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个人的身上,就连对方自己都未曾发现的东西, 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邹城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也并不认为弄清这一点对他来, 有什么必要的意义。
看着季榆仅凭着手中的一把匕首, 就将穆卓阳逼至了墙根, 邹城突然就有点想笑,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笑分明带着真切的杀意,却从未有过任何有可能伤到穆卓阳性命举动的季榆, 还是在笑切实有着能够避开季榆动作的实力,却只是任由对方每一到都结结实实地落在了自己身上的穆卓阳。
那两个以疯子特有的方式进行交流的人之间,没有任何他能够插进去的间隙。
从一开始,他就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旁观者,存在与否对那两个人来,没有任何差别。
他只不过是一厢情愿地跟在他们身边,妄想着能够在什么特殊的情况下起到一点无关紧要的作用——然后稍微抢夺一点属于季榆的目光。
哪怕之后被告知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由于过久地被捆绑在一起的法器造成的错觉,他也依旧无法将视线从这个人的身上移开。
以至于到了最后,就连他自己都有些分辨不清,那究竟只是被牵扯的身不由己,还是发自内心的情不自禁。
——可悲到近乎可笑。
不过,答案如何对于他来,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将视线从拥吻的两人身上移开,邹城自嘲似的轻嗤了一声,转过身离开了这个能够将正在发生的事情看得太过清楚的位置。
屋子里的那两个人都是疯子,而他不是——他不想为了进入那两个人的世界,而将自己也变成他们的同类。
现在的结果对他来,应该是再好不过了吧?
只要再过上一段时日,他就能将这些事情全都抛之脑后,不定还可以和穆向苏一起端着酒坛子感叹两句“同病相怜”,然后被对方揪着领子揍上一顿——当然,他肯定会还手,最后对方身上挂的彩反而会更多一些——这样的想象,还真是足够不切实际。
这世上有些东西,一旦沾了,就再也抛不开,甩不脱,有如跗骨之蛆一般,一直跟随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邹城不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里,还能不能再碰上一个像这样让他无法移开目光的人,他只是在想,若是没有那个他从未见过的事物的影响,他是否会对这个与自己甚至没有过多交流的人,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然而可惜的是,这世上并不存在所谓的“如果”,所有带上了这两个字的句子,都仅仅是无法改变既定事实的人那无望的猜测与期许。
摆在眼前的事情并不会因此而有任何变化。
将这个世界特有的被称为“香烟”的东西点燃放入口中,深深地吸了一口,邹城感受着那烟雾通过肺部的刺激感,突然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想起自己曾经嘲笑过穆向苏花费了那么长久的时间,也没能将一个于他不过是逗弄的人,然而现在,他却似乎连对方都不如。
好歹对方还有有关两人相处的谈资,可他却除了被穆向苏的闯入而断的独处之外,没有任何可以拿出来谈论的事情。
蜿蜒的马路从高处望去如同一条窄的布条,爬满了不停往复奔腾的蚂蚁,不知疲倦,从未停歇。
邹城看到了抱着季榆的穆卓阳——躺在对方怀中的人闭着双眼,双唇微弯的模样仿佛进入了令人安心的睡眠。
谈不上有多惊讶——在这个地方待了这么久,即便季榆什么都没有对他透露,但有些事情,他总归能够自己察觉。
“我突然有点理解,当初穆向苏的心情了。”看着穆卓阳在自己的身侧坐了下来,邹城突然开口道。
“什么心情?”穆卓阳问。
邹城看了穆卓阳一眼,给出的回答很是干脆:“想要弄死你的心情。”
他的语气太过平静,平静得与他话里的内容有些不相符。
“所以,”穆卓阳笑了起来,“要动手吗?”
他这么问道,却没有表现出丝毫戒备的态度来,哪怕此时在他面前的,是有着与他相当实力的人。
“……不,”好一会儿,邹城才移开了视线,“我没有那个资格。”
最开始的时候没有,最后的时候也没有。
香烟的灰烬从天台的边缘落下,还未落地,就变成了细碎得无法找到痕迹的碎末。
风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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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卓阳番外
作为魔界的主君,穆卓阳并不称职——他永远都将自己的喜好放在其他事情的前头。
事实上,除了最开始那位压根不承认自己头上名号的人之外,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个能够称得上“称职”的主宰者。
要知道,这儿可还曾经出现过自家主君拿整个魔界当做礼物向仙界的人求婚的先例——当然,在被拒绝之后,对方直接被其他人给揍到了半身不遂,还被逼着坐在桌子前面连着处理了一百多年的文书工作才成功地丢下了主君这烦人的头衔。
相比较而言,穆卓阳这种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将仙魔两界的人一块儿算计了一把的情况,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事发暴露之后,甚至没有人因此而多他过一句。
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意见事情而已,甚至没有多少值得提起的东西——如果没有那个人存在的话。
由于季榆特殊的身份,穆卓阳对他并不陌生,没有太多的利益相关的合作或者矛盾,他们之间的关系,也都一直保留在表面的熟络上。
似乎就是从穆向苏和柳君迁之间的婚约流传出去开始,这个人以往一直融于背景当中的人,就倏地一下子从中跳了出来。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季榆对穆向苏出“我喜欢的其实是你爹”的时候,他竟无端地信了两分。
然而后来的事情表明,他当时的想法,简直愚蠢透顶。
“但就算我真的相信了那种无稽的法,”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穆卓阳笑着摇了摇头,“也还是不能解释,我那时候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决定来啊……”
分明知道作为初代魔君的后人,那个人的身上有着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他却依旧将其拉入了自己的计划当中。
尽管最后他的确达到了目的,但这着实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之后那将对方的尸体带回魔界的行为更是如此。
穆卓阳并没有对季榆实话。
并不是什么半吊子的“陷入沉睡”,又或者在短时间内显露出的死亡假象,当日在离开那破碎的幻境之后,季榆的的确确“死去”了。
至于那没有腐朽的身体,以及山洞内出现的异象——穆卓阳并不觉得,与那传中的初代主君扯上关系的人身上发生这种事情,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他确实想过要在这个人的身上找寻与那与幻境一起消失的宝物的线索,可直到山洞中的那个人睁开双眼,他都没能找到任何线索。
穆卓阳想,那大概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弄不明白自己的想法。
这对于他来,着实是一件太过不可思议的事情——他甚至因此而放任了一个极有可能带着自己想要的秘密的人,从自己的眼前离开。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陷入了某个疯子手中的套索里,在毫无知觉间,被勒紧了脖子拖拽着下沉,直至再也无法触碰到原本的河岸。
穆卓阳不知道那个特殊的世界对季榆来究竟有什么意义,也不清楚那看起来没有任何特异之处的母女对这个人来,到底代表着什么游离于深爱与憎恨之间的东西,他只知道,在望着那两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就仿佛已经死去一般——就连对方当初躺在山洞里的时候,看起来都比这样要更加有生气。
所以他动手了,在明知会遭到这个世界的反噬的情况下。
手掌没有任何阻碍地穿透了那个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女人的胸膛,那个在瞬息之间便在他手下丧命的人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股尖锐的疼痛从心脏传来——有那么一瞬间,穆卓阳甚至觉得自己会就这样死去。
他并不是没有尝试过攻击这个地方的其他人,但之前所受到的反噬,显然要比这一次都要得多。
倒也称不上有多意外,能够让季榆露出那样的表情的人,本就不可能是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分别的存在。
逐渐失去温度的血液从指尖滴落,穆卓阳没有给地上的尸体一点多余的视线。
扎进腹部的匕首让他本就不轻的伤势又加重了几分,可穆卓阳看着眼前的人,却不知为何只是想笑——然后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而这样的举动换来的,则是身上新增加的、无法忽视的伤口。
“我体内的那个东西,并非没有任何取出来的办法,”穆卓阳听到季榆这么,“据如果我对什么人真的动了感情,在与对方肌肤相亲的时候,那玩意儿就会显现出实体来。”
他看到了季榆脖颈上那本该存在于他身上的伤口,只须臾他就明白了这个人的想法。
将他所有的伤,都转移到自己的身上——无法直接治愈,想来便是这个世界于他们的压制作用了。
穆卓阳知道自己不可能因为这点伤而丧命,可对于眼前的人来却不一定。即便对方刚才展露了不低的实力,看体内的物体被压制到如此程度的时刻,他对任何事情,都没有足够的把握。
“要试试吗?”
然而即便如此,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却依旧顺从了对方的意思。
穆卓阳觉得,他可能真的已经疯了吧。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当时是想要确认那个人的心意,还是仅仅试图取得那个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东西,又或者——仅仅是因为对方那双倒映着自己容貌的眼睛。
当然,在时隔许久的现在,再去思索这些得不到答案的问题,显然已经没有了意义。
“都得不到一个人的心,至少要得到他的身,”转了转手中落满了繁星的酒盏,穆卓阳轻声笑了起来,“好歹我比其他人要划算多了,不是吗?”
枯黄的树叶从枝桠上落下,飘飘悠悠地落在了碧色的酒盏中,搅乱了那醉人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