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徐惊鸿，是不相信行善积德这四个字的。现在他所图谋的一线希望偏偏全压在运气上，哪怕再虚无缥缈，他也必须争取这一线希望。

    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加两分贺礼，如果能换回一句感谢，再好不过。

    徐惊鸿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夏夏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的沉睡脱出了他的预料，没想到几分钟的剧情对她的影响这样大。他反复看过里世界的策划案，也看了空山发回来的视频，没发现异常。幸好她只是睡着了。

    他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提笔写下几行字。尽管指尖的伤口还未收住，他的稳稳的捏着笔管，写下几行流畅的字迹。他把笔放回笔山，耐心的等着墨迹干透，才合上册子放回怀里。

    他有许多话想对她，许多事情想叮嘱她。可惜他没有时间，只能写下一行又一行的唠叨，让册子代替他去。

    原本她可以悠哉悠哉的长大，不必每刻苦练习，不必强迫自己改变。也是他推着她一步一步前进。

    因为时间不等人。他宁愿在能看顾着她时，让她多吃些苦，好过他担心却又无能为力，死不瞑目。

    森夏不知道自己又沉睡了。她不停穿行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梦里不知身是客。

    她路过一望无际的草原，膝盖高的野草朝开放着星星点点的花，随风摇曳；翻越怪石嶙峋的高山，交错的石块间生着虬枝盘曲的崖柏；走入漫飞沙的荒漠，风刮着流沙在沙丘背面形成水样的波纹。

    她走在细沙上，无痕无迹。空被狂风卷起的沙尘染成黄色，她的头发，衣服柔顺的垂下。她伸出，沙粒越过她的掌。她和这个世界毫无关系。

    突然眼前一花，风沙散尽，她站在一列巨大的柜子前。柜子向两侧无限延伸开，其中嵌着无数个抽屉，抽屉上写着一个个名字。

    张银泉，郭少史，陈由植角溪？

    她对抽屉上的每个名字熟捻于心，看到名字立刻知道抽屉里存放的东西。她走了很久，但是抽屉组成的墙仿佛无穷无尽，末端永远在看不到的远方。

    这是哪里。这些柜子为什么在这里。

    她没来得及细想，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抽离了梦境。她从梦境脱身时，才知道身在梦郑

    森夏知道自己快醒了，梦境和现实的夹层无法长久停驻。在这个神奇的地方，她可以同时看见梦境和现实两个不同的世界。她回首梦境，已经看不到柜子，荒漠，只剩下白蒙蒙的混沌。

    她应该停留在梦境中很久了，久到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身体大概自动休眠了。

    春会不会很担心。

    随着意识回归，身体慢慢苏醒。她听到心跳声由无到有，再逐渐从低速恢复到正常速度。视线定在脸上的感觉，促使她睁开眼睛。

    春关切的看着她。

    森夏在梦中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以至于看到春的脸生出一丝陌生感，记忆中的他和现实中的他产生了偏差。她闭上眼睛，矫正偏离的思绪。

    她再次睁开眼睛，对他露出一个笑容。他坐在地板上，神色疲惫，肯定已经守了她很久。

    春看见她笑，终于放下心。她刚睁开眼睛时，陌生的目光刺入他心中，惊的他一时动弹不得。她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变回熟悉的样子，速度快到让他以为刚才是错觉。

    “我睡了多久。”森夏开口，觉察到声带的振动，声波从口腔中传出。

    “有几了。”春握住她的，把一时想不明白的事情记在心里，注意力全部放在她身上，“身体怎么样。”

    “很好。”森夏微微一笑，清楚意识到微笑时，哪些肌肉在发力。

    “你不一样了。”春忍不住。以前他一直恐惧她会张开翅膀，飞上空，现在她的翅膀仿佛已经半扬。

    “一点点。”森夏回答。她的身体没有变化，变化的是意识。

    她的变化明明太大了。春努力抹去心底的恐惧，告诫自己要冷静。

    “前田找了我好多次。”森夏数过芯片中的一排未读信息，对沉睡时间有了直观认识。

    春想和她不要管前田，想仔细问一问她的变化，又不敢真的问出口。他直觉这个问题会带来他绝不期待的结果。不论前田的事多烦人，总归不会带来恶果。

    “是里世界游戏的事。”短短的时间内，他厘清思路，接上她的话题。

    “是不是我演的效果不好。”森夏回忆起她当时的一举一动，抿紧嘴唇。她可以做的更好的。

    “相反。效果太好，导致玩家一直在抗议，要求继续发奖励。”春捧着她的脸，用拇指抚平她眉心的细纹。

    “原来是为了奖励。”森夏明白了。从来财帛利益动人心，她自问魅力平平，不会引起如此大的反映。

    “前田奖励不能随便发放，更不能因玩家抗议便依了玩家的意。”春低头贴在她肩上。能碰到她了，他心底的恐惧消去几分。

    “我想你，你有没有想我。”森夏翻身抱住春，放在他背上。他的头发散着，衣服是穿惯聊黑袍，是他最柔软最真实的样子。

    “想。”春认真的回答，半跪起来轻轻搂住她。

    “你好久没有乱用诗句了。”森夏的移到他头顶，理顺散落的长发。

    “孤灯不明思欲绝。相思难表，梦魂无据。相思似海深，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夜夜相思更漏残，伤心明月凭阑干，想君思我锦衾寒。”春下巴卡在她颈窝里，滔滔不绝的背出一大段。

    “菖蒲不能动你，这些来我第一次抱到你。”他闻着她发间的香气，低声。

    森夏心疼的拉着春，让他躺在旁边。

    “补偿你一个爱的抱抱。”她抬头亲了亲他的额头，“我又让你担心了。”

    春抱紧她闭上眼睛。她愿意为他停下，合拢双翼。他不能折断她的翅膀，要给她足够的自由。

    见月的花园。

    森夏睁开眼睛的刹那，菖蒲若有所思的看向森林。她清醒的时间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前田先生，明日9点，见月恭候大驾。他发送了一条信息给前田。

    感谢，一定准时。

    菖蒲收好，捡起缸中的水瓢，继续给蔷薇花浇水。盛夏时节，最宜傍晚浇水。水缸中蓄了一的温水，一勺一勺消失在土壤郑菖蒲把水瓢挂在缸边，转身去检查池塘。

    她要回来了，一切须得是最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