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蒲站在镜子前整理袖扣，忽然听到敲门声。

    谁会敲门找他？

    “请进，门没锁。”他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期待门外是他心中念着的人。

    “堇大人，上午好。”门外的声音打碎了他的希望。

    女仆推开房门，走进来递给堇一张对折的纸笺，纸笺上散布着颜色浅淡的花瓣。

    堇挑眉，这幢房子里唯有一个人会用松花笺。他接过女仆中的纸笺，展开，果然是她的字迹。

    “调整食谱。”他看了几行，“她为什么不自己过来找我。”

    女仆作为普通傀儡，显然无法回答他。

    堇并没有打算从女仆身上得到答案，耐心一项项看下去。她写的清单很长，总结起来很简单，她打算接受有益但难吃的东西，这些以前被排除在她的食谱之外。

    他详细问过菖蒲，非常了解她的口味，概括起来即是“极其清淡”四个字。但是她新添的东西，不乏气味浓重的。她能忍？

    他看完，食指轻轻弹怜纸笺。

    她特地写信，而不是当面和他，当然是为了体恤夏春的感受，特意避开他。他明白她的意思，不会傻乎乎的跑去问她。

    她既然敢写，他更敢做。最后的结果最坏不过是她反悔了，不肯吃。

    “我知道了。”堇回复女仆。

    女仆行礼后退出堇的房间。

    堇拿着纸笺走到书柜前，她的字迹近来愈发的疏朗恣意，一笔一划透出主饶懒散，字如其人。

    他现在见到她的会多了不少，晨起犯困的她，吃完饭不高心她，坐在沙发上倚着抱枕的她。他渐渐发现了隐藏在守礼外表下真正的她。

    眼前再次浮现她醒来那日的情景。

    她拽着他的衣领，低头认真看着他。他看得清她眼睑上细弱的血管，两片唇瓣的细纹，隐约露出的一点锁骨。他想看到更多，下一个瞬间，她从他身边消失。

    他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了。

    以前看不到她，现在远远看着她，不能靠近；以前没体会过她主动靠近的感受，现在短暂体会后再无会；她做他的主人，是他的幸运，亦或不幸他统统想不出答案。不过他会一直守着她，总有一能等到答案。

    堇按着折痕重新折好纸笺，拉开抽屉放进去。

    这是她写给他的第一封信，他会好好保存下去。

    马上到晚饭时间了，堇关掉灶火。

    墨玉踩着轻巧的步伐走进厨房，浑圆的猫瞳扫过花板，窗户，以及墙角和家具的阴影。

    堇抬起头，正好看见黑猫进门，它肉眼可见的消瘦了许多。它放弃了玩耍和睡懒觉的时间，每在她即将出现的地方巡视。

    它出现了，代表她也快出现了。

    黑猫蹲在堇附近，歪头端详着他。

    堇和它对视着。一只猫可以蹭她，缠着她，得到她的爱抚，他不可以。

    他的羡慕持续了片刻就烟消云散，他才不想要猫的身体，没没脚。

    堇从橱柜中取出她最喜欢的月白色瓷器套装。

    他已经努力去掉了她不喜欢的味道和口感，仍然担心她入口的感觉。希望这套瓷器能改善她吃到讨厌食物的心情。

    墨玉跳下桌子，三步两步跑进餐厅。

    他知道，她到了。

    堇推着餐车走出厨房，她久违的穿了花国衣裳，一袭水碧的裙子。她坐在椅子上，轻薄的织物层层叠叠堆出深浅不一的碧色。

    森夏闻到了讨厌的味道，苦着脸缩在椅子里，不经意间对上堇早有意料的的眼神。

    她深吸了口气，捧起汤碗。她绝对到做到，不浪费东西。

    堇忍住笑意，把另外一盘未动的菜向她推了推。

    森夏对着盘子做了几秒心理准备，夹起一筷放入口中，仔细嚼完快速咽下去。她以最快速度吃完了这盘菜，比堇预计的时间提早了不少。

    “糖渍杨梅。”春拿出蜜饯，放在她边。

    “不想吃东西，我去漱口。”森夏站起来冲进厨房，顾不上腰间叮咚作响的佩饰。

    堇追过去，看见她站在水槽前犯愁。他打开消毒柜取出一个杯子，递给她。

    森夏拧开龙头接满水，反复漱了几次，终于清掉了食物残留在口腔中的味道。

    “清单刚到四分之一，何苦为难自己。”堇蹙着眉，轻声劝她。他看到她唇边留着几点水痕，适时递上帕，没有擅自帮她擦。

    “你做的足够好了，是我的问题。”森夏用帕擦干水珠，连忙安慰他。

    堇忍不住在心中抱怨，她总是这般温柔体贴，让他狠不下心把她当作单纯的主人。

    森夏解决了残留的味道，新奇的四处打量着。这是她第一次进厨房。

    厨房的桌子，壁橱按堇的身高定制，对于她来过高了。餐具厨具可能收纳在橱柜里，表面看不到任何器具。水槽桌面橱柜门干净到发光，整洁的不像日常使用中的厨房。

    靠墙的桌面上摆着一排白瓷瓶，瓶口用细绢麻绳扎的整整齐齐。

    堇跟着森夏的目光看过去，“我酿的果酒。秋风三酿酒，风景四时花。”

    森夏回头惊喜的看着他。她在书中见过古人酿造各种果酒，好奇很久了。

    “想尝尝么。”堇明白她的意思，他要她亲口出来。

    “可以吗？方便的话，我想尝。”森夏学会了去听他们的言下之意。

    “当然方便，求之不得。”堇走近她身边，“别动，心碰到。”他打开她正上方的壁橱，取出五只巧的白瓷杯。

    森夏淡定的站着。她已经不具备碰到壁橱的资格了，堇对她的身高估计错误。

    “不好意思，毕竟我不会做衣服，做不到准确目测尺寸。”堇关好橱柜门，把五只白瓷杯排在她面前，话中意有所指。

    “坏心眼。”森夏声嘟囔。他们都忘不了她变矮的事，时不时逗她玩。

    “梅子酒，桑葚酒，金桂酒，杨梅酒，荔枝酒。”堇装作听不见她的娇嗔，依次把五种酒倒在白瓷杯中，甜香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苦不苦。”森夏低头看着白瓷杯中不同颜色的液体。

    “甜的。”堇放下瓶子，站在她身边。他在混杂的果香中，精准捕捉到了来自她身上的香气。

    森夏尝过常见的酒，白酒辛辣，啤酒酸苦，第一次见到闻起来水果般香甜的酒。她犹豫了片刻，伸出端起一只酒杯。

    堇守着她，看她用细嫩的指捏着白瓷杯，伸出舌尖舔了一点杯中紫红色的酒液。

    “真的很甜。”森夏满脸惊讶。

    “我不会骗你。”堇低声。他骗谁，也不会骗她。

    森夏喝光了杯中的桑葚酒，拿起第二杯桂花酒，浓浓的桂花香扑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