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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卖唱的戏子,以为自己是什么呢!”秋姨翻了翻眼珠,摇着手绢走下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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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相距甚远 ...

    纪竹筠换了妆容便抱着古筝来到听音陶里演奏,这里布置高雅,人造的山石亭台,泉水叮咚,配合着青峰白雪,使得白衣绸裳的纪竹筠更有仙风道骨的神韵。她专注于指节拨动的每一根弦上,融入乐曲的世界,忘却周围的喧嚣。

    听音陶里座无虚席,有衣冠楚楚的豪绅,手握兵权的总长,游弋风月的公子,还有新时代的少爷,似乎都被这个南方丽人的超凡脱俗的琴艺勾住魂魄,忘乎所以。坐在最后的玄凯喝着上等的普洱茶,陶醉地欣赏着眼前的美丽风景。

    “三哥。”一个男子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玄凯点点头,起身同来人走近一个偏僻的角落里。

    “有什么新情况?”

    来人声道:“那日我们救国会的同志按计划营救将军,可惜将军一走出棉花胡同就被陆建章的探子盯住,将军脱不开身,只好进入同仁堂以看病为由避开了那些探子,可是从那以后,胡同周围的兵力比原先增加了一倍以上,根本没机会甩掉那些障碍。现在日本人提出要求,只要老头子签署条约,就扶助他当皇帝。老头子态度暧昧,那个袁大公子可是积极得很,揣摩他老子的意思竟然建立了筹安会。将军心急如焚,想尽快赶回去举事。可是,棉花胡同被包围的一只蚂蚁也别想出去。现在形势危急,将军命我来找三哥想办法。”

    玄凯苦苦思索着,急道:“岳华,将军出走势在必行。我们一定要想个万全之策才是。”

    “三哥,我听你的。”岳华恳切的看着他。

    顾元渊的伤在后肩,子弹闯过肩胛骨,幸好偏离了心脏,否则性命难保。她修养了十来天便离开内室去觐见袁世凯。被告知大总统正在会见重要的客人,她便走向内务堂去看望宗德,却见袁克定在那里。她还没来得及寒暄两句,突然看见内侍送来的礼服不禁一怔,这是帝王之家所用的朝服啊。难道大总统真的要做皇帝?!

    看到袁克定急切地试穿所谓的皇太子服,难掩的喜形于色,一见她连忙:“元渊来了正好,你看看我这礼服合身不合身?嗯,袖子长了点,领子宽了些——”

    他吩咐着内侍:“你记好了,哪儿不合适的赶紧去修改,免得误了大事。”

    内侍急忙答应着:“公子放心,阿昌记住了。”

    “大公子,这是怎么回事?”顾元渊淡淡地问。

    袁克定得意的笑道:“你还不明白吗?父亲要当皇帝了,举国上下无不拥戴。中国不能没有皇帝,这是老祖宗留下的教训,你看,没了皇帝,天下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顾元渊表情苍白得可怕,“总统呢?”

    袁克定还在仔细研究皇子朝服的优缺,随口答道:“父亲忙着见客人,你等会儿再去吧。”

    顾元渊走出府门外,看见英国公使的汽车停在对面。她也没开车,直接坐了顶轿子离开了中南海。雪后天晴,微弱的阳光洒在大地,可寒风却残酷的带去了仅有的暖意。她裹紧了大衣,突然轿子一阵颠簸,她掀开帘子,“出什么事了?”

    轿夫慌忙避开横冲直撞的汽车,溅了一身泥水,气不一处来,“什么东西?想轧死人啊!”

    顾元渊看到汽车的号牌,眉头皱了起来,暗忖:好像袁克良。他这么早去哪儿呢?

    蔡锷没想到顾元渊会亲自来访,惊讶之余又感慨十分,“渊,你来看我真是想不到啊!咦,渊的气色不好,有什么病痛吗?”

    顾元渊看了看门外,微微一笑,“一点伤,无妨。看来师兄真的病了,气色也不太好。妹认识个名医,哪天师兄去看看,兴许能痊愈呢。”

    “那,为兄在此谢过妹了。过门是客,妹不急的话,请尝尝家乡捎来的特产,如何?”蔡锷盛情相邀。

    顾元渊点头,“也好。云南特产还真没见过。”

    一进里屋,蔡锷急忙道:“袁世凯称帝之心昭然若雪,妹还要留我在这里为虎作伥?”

    “元渊跟随总统至今,从没有二心。他对我恩重,我岂能背叛?你叫人送信给我真是大胆,万一走漏消息,你我前途堪忧!”顾元渊冷冷的看着他。

    蔡锷愤然道:“元渊,你不是见识浅薄之人,我也从没有看轻你!记得当年老师因为反对强权,腐败,拥护维新运动,积极推行改良主义,不惜得罪权贵被罢了官。后来老师上书揭露荣禄十条罪状被其陷害,你顾家满门抄斩,只剩你一人逃脱。你在国外留学,看见的,听见的,都是强国富民的新气象。我本来也以为袁世凯能救中国,这才排除万难,替他扫清障碍,拥戴他当上大总统。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他野心膨胀妄想当皇帝!我们四万万同胞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不是新世界,而是又一个封建王朝!”

    顾元渊皱着眉头,哼道:“你认为中国除了袁大总统还有谁能撑大局?你们推翻他,拥戴谁?南方的孙文,还是黄兴?”

    “元渊,袁世凯为了当皇帝,竟然与日本人达成协议。日本人提出的二十一条你有没有看见?那无异于丧权辱国的契约,等于灭亡中国!袁世凯为了圆他的皇帝梦,无所不有其极,置国家民族不顾,让日本人不费一兵一卒占领山东,扩大势力,真是不折不扣的卖国贼!你还幻想他拯救我们国家?!”

    蔡锷言辞激烈,顾元渊沉默着,她看了看窗外昏暗的天空,喃喃叹道:“又要下雪了。这场大雪什么时候停止呢?”

    “渊,你看到外面的情形,我被他们监视根本不可能逃走。你也明白袁世凯做皇帝了,我可以做高官,领厚禄,还可以带兵仗。可是,我蔡锷不能泯灭天良,置国家民族于水火之中,眼睁睁地看着世界列强蚕食我们中国!”他抓着她的手臂,瞪着她,一字一字的道:“我必须回去!”

    顾元渊出来时看见陆建章亲自在胡同周围巡视,她走近,拱手道:“陆统领!”

    “顾姐?大雪天的怎么有兴致来这儿了?”陆建章身材矮壮,行伍出身,功夫了得。他跟随袁世凯十几年,立功无数,深受器重。袁世凯的侍卫营就由他操持,官职不大,地位非同一般。

    “听闻蔡督办病了,总统吩咐我前来探望。看起来蔡督办病得不轻,需要几日调养的。陆统领也可以轻松一下,不必叫这么多兄弟来挨冻了。”顾元渊难得好心情,晶亮的眼睛没有杀气。

    陆建章抱拳笑道:“顾姐请回吧,守护蔡将军的安全是本官的职责,本官皮糙肉厚的,这点冷算什么?当年在朝鲜,那才叫天寒地冻呢!”

    顾元渊微微点头,“是呀,陆统领久经百战,的确不同凡响。是我看了。”

    “顾姐过奖。”陆建章嘿嘿一笑,手里的佩刀哗啦作响。这把佩刀削铁如泥,曾经是朝鲜王赠与袁世凯的宝物,袁世凯感念陆建章屡建其功便送给了陆建章。陆建章对此宝刀爱不释手。

    穿过棉花胡同,经过齐云坊的门前,再往后就是水仙馆的巷口。

    顾元渊眉尖微微绞着,耳畔已听见那空灵绝妙的好音。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园香径独徘徊。

    好——

    欢客的叫好声不绝于耳。

    顾元渊见轿夫停了下来,问道:“没叫你们落轿,怎么自作主张?”

    “姐,前面的路被挡住了,不好走!”轿夫为难的道。

    顾元渊掀开帘子,看见水仙馆的大门被一辆汽车堵住了。旁边积雪很深,若要过去只能踩在雪里了。什么人这样嚣张狂妄,竟然挡住人家的大门不让做生意?

    她看到熟悉的车牌,心中隐隐不安,吩咐道:“你们自去,我走路就可。”

    两个轿夫答应着,抬着轿子往回走了。

    水仙馆里热闹极了,大堂里杯盘狼藉,买醉的客人起哄着,叫唤着,什么不堪入耳的话都抖落出来,哪有半点斯文人的气度?老鸨秋姨脸都黑了,眼前的情况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嬷嬷句话,今儿让不让我买竹筠一晚?”

    嚣张跋扈的袁公子不可一世,他穿得时髦,头发光亮,嘴里的烟斗歪叼着,喷出的浓雾让秋姨直咳嗽,“我的三公子啊,你哪个姑娘不能玩?偏偏看上我的摇钱树,你叫我怎么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