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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聚散终有时五 ...
靠着墙壁的欧式大挂钟滴滴答答的摇摆着,时间轴没法控制的向前跑动,挡也挡不住。袁世凯粗重的喘息声听来十分严重,文菲雪叫来侍女捧来漱口的用具伺候了一番。
元渊看到袁世凯疲惫的症状,也不禁道:“伯父,您需要休息。”
她的声音很低,流露出的是关心和劝解的意思。
袁世凯哼笑一声,勉强坐了起来,接过文菲雪捧来的茶水喝了两口,抬眼看着元渊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当这个皇帝,你不赞成。呵,到现在我总算明白了,除了克定,估摸没几个人真心拥戴我啊!”
元渊抿紧嘴唇,不置可否。
算是默认了。袁世凯又哼了声,原本黯淡的双眼突地一瞪,“渊儿,这么多年来,伯父待你如何?”
感觉这双铜环大眼含义莫测的观察者自己,元渊眉头一动,起身朝袁世凯跪倒,“伯父待元渊恩重如山。”
因为空间太大,屋内的暖光没有一点暖意,夜里的寒气本来就重,那双审视的目光像是要看穿自己一样,元渊从心底生出丝丝寒意。
“元渊得见外了,大总统曾经是你的伯父,如今可是你的义父,父女情深,还谈什么恩不恩的呢?”
流转的目光在元渊身上划过,文菲雪轻柔的笑着。
“起来起来,我们父女一场,这套俗礼免了吧。”袁世凯朝前倾身,作势要拉她起来。
见他如此,元渊便站了起来。
“皇帝我也做不成了,洪宪王朝的宏图大业不过是天下人的笑柄啊!罢了,罢了,我也不想再操这份心。”袁世凯忽然撑着扶手站了起来,接过文菲雪递过来的拐杖走开几步,离开了躺椅。
“渊儿,这里没有外人,你是个明白人。”
袁世凯粗犷的嗓音有种强迫的压力,即使时不时伴随着咳嗽声,让人听起来不自觉的绷紧了神经。
文菲雪的笑容还留在脸上,却不那么自然如是。
“大总统,别累着了。”她想扶着他坐下,袁世凯没动,而是圆瞪着双眼审视着元渊。
“伯父的意思——”
元渊微微苦笑,她做好了心理准备,要面对的事情终归避不得。
文菲雪扶着袁世凯坐到太师椅上,双眸朝元渊盼了一眼,却是几分担忧和关切,“大总统,夜里凉,我叫下人送点热水进来。”
没等袁世凯发话,她已移动莲步。她很聪明,虽然袁世凯很多隐秘的事情也不瞒着她,不过这件事很重要也很微妙,她觉得避嫌才好。经过元渊的时候,美眸流转几许,似乎想提醒她什么,却又不能表达出来,见她修剪精致的短发在灯影下泛出桔黄色的光泽,衬托着白皙的皮肤非常柔和好看,她感到自己的心脏突地一疼,有什么东西就要涌出来,迫使她想靠近些,再靠近些,不由自主的凝眸于她,吐出轻若蚊音的声音,“元渊,心。”
可能只有自己能听见吧,她感到元渊没有任何反应,只得暗暗苦笑。
这种微妙的举动的确没有引起袁世凯的注意,他还在哼哼,耷拉着眼皮瞪着地面,好像地上有什么东西让他很是憎恶,目光渐渐凶狠。
落地大挂钟仍然不缓不急,按着自己的规律走动着。屋子里也变得压抑沉重,元渊感到自己的心跳偏离了正常的律动,她感到该是明真相的时候了。
“外面的流言传了这么些年,我就是不想听,耳朵也听成老茧了啊。当年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宫里宫外就有传闻。你爹爹的死很难不是因为你,到现在我还是觉得他是因为这件事被陷害的。他遇难前嘱托我救你一命,我冒着风险把你救了出来,把你送去雨泽山房藏匿起来。后面的事你自己也很清楚,我把你送去国外,回来后一直留在身边不就是为了保护你嘛。
可到了今天,你这个孩子还是没跟我实话。呵,渊儿,你明白我指的什么吧?”
袁世凯坐得端正,身子还病着,也是腰杆笔直,本是无神的双眼突然发射出两道精光来,逼近了元渊。
月已西沉,竹筠翘首以盼,怔怔的看着天际一弯明月渐渐隐没在厚重的云层里。原本皎洁的夜空一下子变得乌黑一片。
她想做点什么缓解内心的不安,但是根本没有什么事可做。
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来到门前,她的心跳慢了一拍,反应似乎迟钝了一秒。接着,轻轻的敲门声让她紧绷的心弦就要崩断。
是谁,会是谁?
她是自问,因为不敢确信来人的身份,心里也更加发慌。
但是,熟悉的手法已经让她心里了然,来者是她不想见却不得不见的人。
开门,一行数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个阴冷的老人,灰色长衫,面目冷漠。
竹筠赶紧朝此人恭敬的拜倒,“竹筠见过冷班主。”
原来是冷华池带着几个班众找上门来。
冷华池哼了道:“纪姑娘,别来无恙啊!”
他的声音很冷淡,白眉一耸,十分不满的挑了挑眼。
“竹筠不敢,冷班主亲自来找竹筠令竹筠受宠若惊。”竹筠站了起来,反倒平静了些,似乎接受了这既定的事实。
其余班众也是冷酷无色,站在冷华池左右如木雕般不言不动。
冷华池嘿嘿冷笑,摘下了帽子,露出光洁的脑门,脑后竟然还拖着一条细细的辫子。
“别忘了我这个班主对你们姐弟可是照顾有加啊,丑话在前头,当初我们是谈好条件的。我跟你父亲是故友,对你不薄吧。养你们姐弟这么多年,今天到了你们报答的时候。你可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啊!”
竹筠还在奇怪冷华池是怎么找上门来的,元渊和她悄悄来到京城根本没有什么人知道。况且如果是四川方面泄露了消息也不紧要,金俊业带她们转移了地方。国色天香竟然这么快又得到她们的行踪,他们的眼线真是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
她不知道的是,冷华池得到这么确凿的消息是来自总统府的。冷华池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这么快得到准确的消息。顾元渊离开这么会儿,他就找到竹筠的住处当然是有内线密报的。
“班主待我和锋有恩,竹筠时刻铭记在心。班主吩咐,竹筠尽力而为。”
又是欠身一拜,竹筠由衷的感激着冷华池过去的优待。
冷华池腰背有点佝偻,缓缓坐在椅子上,沉声道:“好——既然你有这份孝心,本班主就直了。”
手指头敲着桌面,嗒嗒的声音不重,却像尖锐的石头敲击着心头最软弱的地方,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你兄弟最近还不错,洋人大夫了,他这个病需要静养,不能苦着累着了。我去看过他,这子嚷着要来京城找他的姐姐。呵,子这么大的人了,到底是没见过世面,还离不开姐姐哪。”
冷华池又转移了话题。但是竹筠听在心里更是一阵紧张,她知道冷华池在提醒她,她的兄弟还在他们手上,还需要他们的救助才能活命。
“班主对锋恩重如山,竹筠代锋谢过班主。”
她刚想跪下突然被一只钳子般的手掌托着,“这些事何足挂齿?起来吧,正事。”
冷华池笑了,笑容很生硬,就像刻意装出来一样。
“竹筠,你知道本班主的意思。当初我们跟那帮逆党合作是权宜之计,目的就是闹得袁世凯那个阴险狡诈的人不得好过。我们的皇上年幼,斗不过这个老狐狸。眼睁睁地看着袁世凯老贼嚣张跋扈,迫得皇上让位给他。哼,这个老贼暗杀我们宗社党,多少皇亲国戚死在他的手里!”
竹筠觉得冷华池有点失态,在这当口这些有什么用呢。
“好啊,他如今也落得这么个下场,篡位得来的皇位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哪能坐得安稳?天下大乱正是我们皇上的机会,要想东山再起就要军饷,要招兵买马,只要有了银子,一切都好办。”
着着,冷华池更是难抑激动,“竹筠,你虽然女流之身也是出自书香门第,三纲五常,君臣伦理也是明白的。俗话得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天到了我们报效朝廷的时候了。”
冷华池笑得很狂妄,他身着灰色长衫,须发皆白,脑后那条细细的辫子很是丑陋,是身份的象征吧。竹筠不经意的看了看其他人,穿戴皆是粗布破衣,却是冷酷无情,傲慢执拗的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