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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句话,元渊睁开了眼睛,眼睛是清澈漂亮的,此时露出的除了恐惧,还有期望。
“我能画出来,你们就放了我爹,是不是?”
她不在乎这个李太监的口气多么阴狠,手里攥着的画笔还在滴着墨汁,一点一点的落在宣纸上,染了一片墨迹。
李太监急忙把画扯了过来,“作死啊,你?”
细长的眼睛突然定格住,继而欣喜的叫道:“回老佛爷,这顾家丫头真是聪明的紧,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啊!老佛爷看看呐,她画的图丝毫不错!”
李太监讨好的笑着,拿着画弓着腰献给坐在高椅子上的老太太。
老太太接过画看了看,啧啧一笑:“嗯,真的不错。”
赞了一声,她扶着李太监的手走下踏板,走到元渊的面前。元渊是跪着的,不敢冒犯皇家威仪,头低的就快贴着冰冷的地面了,只能看见一双踩着木屐的金莲脚朝自己走来。她赶紧伏地不敢多看。
“抬起头叫本宫看看。”老太太的声音低沉暗哑,像是患病之人无力呻吟一般。
元渊缓缓抬起头,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去看。
“大胆!你这等贱民竟敢冒犯太后?”
李太监突然尖声叫道。吓得元渊赶紧低头,慌张无措。
“好了李子,吓着孩子。”老太太沉声呵斥。又尽量放缓了声调道:“孩子,为朝廷做事也是给你们顾家一个机会。明白吗?你爹是先帝钦点的状元,本该为朝廷效力,没想到他竟然和一帮子乱党掺和着颠覆朝纲!哼,我岂能放过他们呐?”
“求你们放了我爹,放了我爹!”元渊见老太太的脸色突然冷酷无比,慌忙哀求着。
老太太笑了声,伸出细长干瘦的手抬起她的脸,“好俊的模样。孩子,德龄那个丫头很喜欢你呢。我记得她带你进宫有几次了吧,以前我没怎么留意你。直到上次七王爷和十三王爷的阿哥们比试功课,比得是猜字游戏。那两个子不学无术,胡一通,气得宋翰林要引咎辞职。德龄了圆台,你也跟着宋翰林学了几天,便叫你报出答案来。嗯,本宫也是从那时候记得你这丫头的。德龄一直叫你麟儿,你可有大名儿?”
“我,我叫顾元渊。”
老太太拇指上的玉扳指让女孩感到了一丝冰凉。她冷静的出了自己的名字。
“顾元渊。本宫记下了。”老太太笑着,忽然略微弯了弯腰,道:“记着了,今天你画的图将来对我大清有很大的用处,别叫坏人们骗了去。你给我守着秘密,我就让你爹活命。明白吗?”
元渊睁圆了一双大眼,看到老太太眼里的诡谲之色,忽然呆怔了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好聪明的孩子。”老太太淡淡一笑,摸了摸她的脸蛋。
李太监笑着:“老佛爷啊,既然顾家丫头答应了,那就叫她立个誓吧。”
“不用了,一个人只要答应了,就不会反悔的。如果是个人,立誓又能怎样,想反悔也就反悔了。”老太太冷冷的哼了哼,又量着跪在地上的元渊,“丫头,你对吗?”
元渊木然点头,眼里还残留着惊恐之色。
“老佛爷别累着了,奴才扶着您歇着去。”李太监弓腰上前,扶着老太太走了回去。
画面一闪,突然露出李太监阴沉的脸,“你年纪,公公拍你管不住嘴巴呢。让你喝了这迷尘香就是为了让老佛爷放心着。天下不太平啊,你一个孩子怎么懂呢?等皇上大了,你也大了,你脑袋里的东西就可以帮着皇上招兵买马,平定天下。”
看着桌上的药碗还冒着烟气,一股怪味冲鼻而来,元渊眼睛里的惊恐已经定格。“你们,你们真的会放我爹吗?”她重复着这句话。
“大胆!你这丫头胡什么,老佛爷金口玉言,天下谁敢不信?你这丫头真是作死啊!”
李太监指着元渊骂道。
“把药喝了吧,丫头。明儿就跟你爹爹回家去。”老佛爷淡淡哼了声。
头痛欲裂,仿佛脑子里面的东西要被榨干了一样,太阳穴也在突突的跳动,整个脸扭曲变形。
大叫了一声,床上的元渊忽然挥舞双臂像是要抗拒什么,也不管身上插满了银针。。。。
竹筠大吃一惊,想去按住她,突听徐载德制止道:“不可乱动!惊醒了她就坏了!不仅封存的记忆无法恢复,只怕人也废了!”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竹筠只好抓着她的手,不让她掉身上的针,还不敢用力,又怕弄疼了她。
文菲雪也跑了过来,刚想帮着按住元渊,突然被徐爷制止,伸出的双手只好放下,手心攥着的锦帕都能捏出水分来。看着元渊像是在与什么恶魔抗争般,疯狂的挥舞着手臂,身上的针眼处都渗出血丝来。她急得脸色发白,不知道如何是好。忽然她想起了什么,赶紧道:“竹筠姑娘,你会弹曲啊,兴许能有点用处。”
可能是声音颤抖,她的话没引起注意。她耐着性子解释道:“总统前些时候病重,请来的大夫这样交代过啊,音律,音律可以让内心忧虑,躁动不安的人安静,可让受伤的人得到慰藉。可惜府里那两个歌女被撵出。我记得竹筠姑娘精通音律,不妨一试。”
竹筠紧张的按着元渊的手,几次差点被推的跌倒,见她扭曲的面容狰狞无比,似乎陷入更深的梦魇里,大慌道:“我的古筝,不在这里。。。”
“你等着。”文菲雪咬着鲜艳的唇角了句,突然转身奔出。
“喝了吧,丫头,喝了就能跟你爹回家了。”
老太太挑了挑耷拉着的眼皮,似乎对李太监蛮横的掐着元渊的脖子强灌着药的动作有些厌烦,“好啦,李子!”
药沫子顺着元渊的嘴角流进了脖子里,碗底朝上。
(初入梦魇里的一段情节)
德龄——
她听见老太太在叫这个名字,朦胧中看见一个风姿娉婷的女子缓缓走近,朝那个老太太行了大礼,了些要带她离开的话。
“对不起!妹妹,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带你进宫!”
德龄把她抱在怀里,疼惜的擦拭着她脸上残留的药液。
她似乎听见耳边阵阵压抑的哭声,锥心刺骨的令人难受,她很想叫她不要哭了,可惜意识渐渐地脱缰而去。
这时,混沌的意识忽然从遥远的天际回旋,一曲悠扬悦耳,淡雅古朴的乐曲沁入心间。她的灵魂停止了漂移,从万丈深渊折回来听着这美妙的古曲。
弦音漫过夜色,像风华绝代的女子,由远而近,姗姗飘来。
记忆还旋在浮躁之中,潺潺的流水已开始清澈地舔舐耳膜。
宁静淡泊,儒雅至极。
飘逸的弹者在水中温柔着,灵巧的十指,七根心弦有节奏地和着绿水歌唱,
唱出一种幽娴的神韵,一种恬淡的灵性,唱得满塘的荷叶婆娑,满池的莲花婷婷地开放。
人醉了,梦亦醉了。
醉了多少人的魂。
爹——
元渊看到爹爹站在前方,衣衫褴褛,胡子拉碴的,不修边幅。
“爹,你去哪里的?渊儿想你!”她奔向爹爹,被爹爹一把抱了起来,也不顾胡子刺到女儿的脸,又是疼又是吻。“渊儿,我的好渊儿,爹爹可是想死你了!”
父女两个相拥而泣。
“爹,我要回家!带我回家,爹!”
顾悟中安慰着女儿,“爹爹要去做事,渊儿乖啦。留在公主姐姐这儿很好啊,跟着爹爹会受苦的。”
“不,爹爹,渊儿不想进宫,不想看见那些可怕的人,还有那个老太婆,太监公公,渊儿很怕!”
女儿不是个胆的孩子,顾悟中发觉了什么,仔细量着女儿,“孩子,告诉爹,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元渊睁大了一双惊恐的眼睛,突然捂着脑袋叫痛:“爹,爹,我好痛,头好痛!”
“怎么了,怎么了,渊儿!别吓爹爹,快告诉爹发生什么事了?”
“爹,他们,他们给我喝了药。。。”
顾悟中一愣,赶紧问道:“喝什么药?告诉爹爹,他们为什么让你喝药?”
元渊脸色苍白,嘴唇也发紫,瘦的双手紧紧搂着爹的骼膊,“爹,我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顾悟中轻缓的拍着女儿的后背,温柔的抚摸着女儿的头,“渊儿,不要逃避。好好想想,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只有找到头痛的根源,才有办法治好自己啊。爹的女儿不是怕痛的孩子,再大再多的痛苦也要勇敢的面对。明白吗,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