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白言蹊让沈思之特地叮嘱了白正气和苗桂花, 千万不要将她考中算科博士的消息告知白家村村民,沈思之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以白正气和苗桂花那傻白甜的脑回路,怎么可能理解白言蹊此举的意思, 他们不仅没有理解了白言蹊的意思,反倒是以为白言蹊的心眼坏了, 从鸡窝里飞出去变成凤凰之后,就看不上他们这些还在鸡窝里蹲着的鸡了。
白正气和苗桂花心里很难过,对白言蹊十分失望,可又不敢不听白言蹊的话,一晚上辗转发侧, 难以入眠,好不容易捱到鸡叫声响起才睡着。
相比于白正气和苗桂花,白争光与李素娥夫妻二人心里就舒服多了, 一想到白言蹊已经考中算科博士,一年的俸禄有八百石粮食,并且在寸土寸金的徽州城有了一间院子,还唤他们赶紧去享福,夫妻俩就美得睡不着。
这多好的姑子啊!
李素娥已经盘算好了, 她和姑子白言蹊的关系不错,白争光对她那个姑子更是比对她都好,如今姑子发达了, 一家人自然是不用客气的, 听她那争气的姑子还要留在徽州书院教书, 不定等她的娃儿白清源再长上两岁之后, 也能去府城的私塾念书呢!
念书干啥?
当然是和孩子他姑一样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啊!
白争光心里也挺高兴,他倒没有想太远,只是单纯的为了自家妹子高兴,乐呵了一晚上没合眼,只看着自家婆娘忙忙碌碌的收拾包袱。
等李素娥将家里还算值钱的东西都收起来的时候,白争光看着光秃秃的墙壁和只剩下两床褥子的大炕,直接就当场懵逼了。
“媳妇儿,你这是干啥呢?”
李素娥左手拿着一条白清源穿着已经了一截的裤子,右手拿着一双白争光穿的已经露出脚趾头的破鞋,连头都没有抬,“自然是收拾东西啊,天亮之后我再出去拾掇一些糙米饼子路上吃,既然言蹊都让我们一家去府城了,当然是赶紧脱离苦海啊!难不成你还想在这个村子窝着?”
白争光自然不想,他每次去县城买东西的时候都会想,若是他能够在县城中买下一处院子该多好,可是那仅限于想想,白日梦醒了之后还是要回归现实、下地干活的。
可是昨日,就在白争光把院子里新落的雪刚扫完不久,报喜鸟沈思之就来了,为他们全家送来了祖坟冒青烟的好消息!
一年八百石粮食啊!
全村人都吃不完!
“行,你收拾完之后赶紧睡一阵子,记得将那些厚衣服袄子全都拿出来,咱俩扛冻,清源还扛不住,给多穿点衣服,多带点粮食。单靠我们几条腿走的话,就算沿着官道走,那起码也得走上十天半个月的。”
李素娥冲白争光翻了一个白眼,嫌弃道:“瞧你那榆木脑袋,言蹊不是让人送来银子了么?去县城里租个马车,二两银子就到府城了,又快又暖和,何苦呢?言蹊那么有本事,还差二两银子?”
白争光哑口无言,他的嘴皮子不过李素娥,只能坐在炕头上傻笑,看着这住了二十多年的房子,虽然知道好日子马上就来了,可还是有些舍不得。
“哎呦,瞧我这脑子!我得赶紧找咱娘将那些毒林子里的东西拿上点,还有言蹊自己做的磨,当初我们俩身上没有银子,言蹊就是靠着那些东西遇到贵人的,咱们路上备着点,就算用不着,那也能给言蹊带过去啊!”
白争光摸黑跑到了白言蹊的那间屋子,将磨盘拿上,又去灶间里踹了一大包花椒和辣椒,看着养在水缸里的鱼,一咬牙,将鱼捞了出来,放在砧板上,咬牙道:“一会儿就把你杀了吃肉!”
自从白言蹊将鱼肉这道鲜美的大菜安利给白家村傻白甜村民后,那条河里的鱼儿就遭了殃。
河里有鱼这件事是大人孩都知道的,那些鱼儿不能吃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故而从没有人会下水抓鱼,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将河里的鱼儿都养的特别胆大,根本不怕人,就算你拿着背篓站到鱼儿旁边,那些鱼儿也不会意识到生命危险的逼近。
用白家村村民的话来,河里的鱼儿比较傻!
傻鱼就被傻人捉,托了白言蹊的福,白家村村民连着吃了很多天鱼肉之后,体型渐渐圆润起来,不再如同火柴人一样干瘪,只是日子过得好了之后,很快就有新的谣言传了出来。
河里的鱼儿那么傻,人吃了之后会不会变傻?
别看白家村的村民比较傻,但心里却十分傲娇的,该讲究的不讲究,不该讲究的穷讲究。
有村民就了,那毒林子里的东西长在山脚下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没人发现那毒林子里的东西能够当调料烹鱼?
老祖宗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一定是那些鱼儿吃了会变傻,不然老祖宗怎么可能会传下鱼肉不能吃的经验告诫来?
这种谣言一经传出,立马就俘获了不少人心。
你看那野猪多激灵,见人就知道怼,怼不过掉头就跑,那股机灵劲儿比河里的傻鱼好太多了,所以老祖宗才野猪肉可以吃,鱼肉不能吃!
吃了河里的傻鱼人就会变傻,一定是这样!
这种谣言在白家村愈演愈烈,于是乎,刚轰轰烈烈登上餐桌没多长时间的鱼儿就悄无声息地落了幕,很少有人家愿意将鱼肉再端上餐桌。
就连白争光他们一家都受到了这些谣言的影响,除非实在馋的不行想要开开荤,不然是绝对不会动养在瓮里的大肥鱼,生怕将自己一家人都吃成傻子。
若非是准备赶路,白争光也不会将主意在了瓮里那条大肥鱼的身上。
除此之外,相比于没啥本事的村民,白争光更愿意相信白言蹊一点,毕竟是白言蹊第一个提出来鱼肉能吃的,他妹子的话什么时候假过?
如果村里人都能准,那考中算科博士的咋不是他们呢?
瞧他们那张能耐的破嘴,一闲下来就知道瞎哔哔!
白争光憋着一肚子碎碎念将大肥鱼宰杀完之后,有样学样地处理了一下就把鱼下了锅炖着,这才回到了他们住的那间屋子。
李素娥已经将包袱收拾好了,见白争光收拾东西收拾了这么久,回屋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一股子血腥味,看一眼白争光手里拿着的磨和那一包花椒与辣椒,皱眉问白争光。
“你这是弄啥了?就这么点儿东西就忙活了这么久?”
“我将鱼杀了,一会儿炖熟之后都吃点肉,赶路的时候也有力气。”白争光生怕李素娥怼他吃鱼这件事,话的时候声音都低了不少。
果不其然,听到白争光要杀鱼吃的时候,李素娥的眼睛瞬间就瞪成了铜铃,拧一把白争光的胳膊,惊讶道:“清源他爹,你是不是疯了!村子里的人不是那鱼肉吃了会变傻吗?咱家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读书人,我还想着让清源也跟着她姑多学学,日后也变成读书人呢!你怎么能现在开始就拖后腿?我们吃点鱼肉倒是没啥事,反正咱俩都不怎么聪明,可若是清源傻了怎么办?我和你没完!”
白争光有点心虚,又有点不服气,声咕哝道:“那谣言都是村里人传出来的,能信?我妹子鱼能吃,那就能吃。老祖宗如果真那么能耐,也没听老祖宗考上一个算科博士出来……”
白家村含笑九泉的老祖宗若是能听到白争光的话,估计就再也笑不出来,得泪洒九泉了。
李素娥瞪大了眼睛,“……”
她男人的好对,她根本无力反驳!
一晚上的时间飘飘悠悠走过,月牙儿从天空这头落到了天空那头,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白争光让李素娥去眯一会儿,他自己钻进了灶间开始倒腾吃的东西,熬了点白米粥,又烧了几个硬邦邦的糙米饼子,当香味飘出灶房时,好不容易睡着的白正气和苗桂花醒了。
白正气问,“争光媳妇这是闹啥呢?怎么这么早就做饭了?”
快到天明才睡着的苗桂花了一个哈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估计天色不早了吧,咱们睡得有点晚,你再睡一会儿,我去同争光他们夫妻俩商量商量,咱们可不能让言蹊就这样忘本啊!全村人都盼着她好,盼着她出人头地,现在好不容易出人头地了,她怎么能直接就和村子里的人撇清关系呢!”
白正气点头,他希望自家闺女好,因为他希望自家闺女能够给他长脸,可若是白言蹊刚发达了就忘记了自己的根在哪儿,这哪是张脸?这分明就是脸!
老白家的祖坟正着呢,怎么可能生出那种数典忘祖的子孙!
苗桂花起床,像是梦游般溜达到灶间门口,见是白争光在做饭,也没多想,飘飘忽忽地摸到了白争光的屋子,见李素娥虽然躺着,但仍睁着眼睛,便坐在了炕头上,问李素娥,“素娥,你这屋子里怎么空空荡荡的,这是昨晚上遭贼了?”
李素娥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苗桂花,道:“娘,不是今天我们就要动身去府城找言蹊的吗?你们还没收拾东西呢?”
“原来是都好包袱了啊……”苗桂花点头,然后又飞快地摇头,疑惑地看着李素娥,“我们什么时候好今天要去府城找言蹊了?难不成你和争光准备今天就走!”
李素娥不明白在自己婆婆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脸懵逼地点头,“对……啊……”她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难道放着府城里的好日子不过,留在白家村吃糠咽菜?怕是脑子有毛病的人才会这么选择吧!
李素娥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忘本的意思,更不会因此而羞愧。
“你……你……你……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争光的意思?”苗桂花气得胸疼,连话都不利索了。
李素娥实话实,“我们夫妻俩都是这么想的,争光炖了鱼,熬了粥,一会儿吃完就走。娘,你和爹还没收拾包袱呢?哎,我们天亮前就收拾好包袱了,现在我也睡不着了,我去帮你收拾包袱吧!吃了早饭咱就动身,花钱去县城里租个马车,赶在月底前一定能到了府城!”
苗桂花闻言,气得更加厉害了,身子似是筛糠一般抖个不停。
“你和争光怎么能这么想呢?言蹊年纪,她忘本了,我们也不怪她,可是你和争光孩子都那么大了,怎么也忘本!良心呢!良心呢!”
李素娥被苗桂花质问的有点懵。
这自家姑子发达了,要接全家人去过好日子,怎么就和忘本扯上关系了?难不成放着有福不享,留在村子里过苦日子就是不忘本?
这都哪门子的歪理邪!
“娘……你明白点,我怎么就听不大明白呢!若是言蹊发达了,不管亲爹亲娘,那叫忘本;可现在人家连我和争光,还有清源都没有落下,你怎么能言蹊忘本?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呢?”
听听,听听,这多自私啊!走了大运之后光想着自己,一点都不想想村里那么多人!
此刻,圣母附身的苗桂花全身都闪着圣洁的白莲花之光,都可以改名叫苗莲花了!
“秀娥,当年我让争光娶你的时候,看中的就是你的心眼实诚,怎么现在你也变得忘本了?是,言蹊是发达了,可是我们能这样一走了之吗?我们若是走了,村里人怎么办?言蹊可是全村的希望啊,若是连她都不管村里人,那咱们村里人该有多失望!”
苗桂花恨铁不成钢,都是她把这些孩子惯坏了,养成了一家子白眼狼,平时穷的时候看不大清楚嘴脸,可是一到有了钱,那大尾巴全都藏不住了。
李素娥心中颇为无奈,她觉得自己没有错,可被苗桂花用那种极度惋惜的眼神看着,她有些动摇了。
真的是她忘本了吗?
不是!
一定不是!
李素娥接连摇了好一会儿头,终于将她脑海中被苗桂花硬塞进去的观点驱逐出去,辩驳道:“娘,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感情挣钱的不是你自己,你就站着话不腰疼对不对?”
苗桂花被李素娥怼的呆住了,纳闷道:“言蹊是去书院当了教书先生,吃的是皇粮,她挣钱也不腰疼啊!”
李素娥差点被苗桂花的这番话噎死,强压下同苗桂花一架的冲动,李素娥好声好气地解释道:“那带口信的人了,言蹊在府城里就一处院子,估计我们一家子住进去都有点挤,若是整个村子的人去,你让言蹊怎么安顿这么多人?重新买个大院子?这么多人去,那得多大的院子啊!你是拿言蹊挣的钱不当银子,对不?”
苗桂花气势弱了三分,“言蹊一年的俸禄不是就有八百石呢吗?咱一家怎么可能吃的完?粮食放久了是会生虫子的,给村子里的人吃了多好,还不浪费!”
李素娥:“……”白争光,你娘没救了!
“娘,你怎么就这么爱多管闲事呢?村子里的人能不能吃饱关咱家什么事儿?那俸禄是言蹊自己挣的,言蹊买书的钱是全家抠省下来的,和村子里的人有半文钱的关系?言蹊又不是吃着百家饭长大,她挣的钱怎么就得养活一个村子呢?粮食会坏,但银子不会啊!把粮食换成银子存起来不好吗?”
苗桂花双手捧心,她感觉自己白活了这么多年,李素娥都嫁进自家这么多年,她怎么就没有发现李素娥的嘴脸这么自私呢!
“言蹊考的是算科,争光和你爹给言蹊买的书哪有算科的!”
苗桂花无力地反驳,她感觉自己愧对老白家的列祖列宗,如果不是她教的不好,白言蹊就不会这样忘本,若不是她眼光不好,就不会让白争光将这么自私自利的媳妇娶进门。
同时,苗桂花暗暗下定决心,她再也不能让白争光和李素娥带白清源了,万一这自私自利的夫妻俩将老白家的独苗苗也给带歪可怎么办?
李素娥赶在被气晕前深吸了一口气,道:“娘,那俸禄是言蹊自己挣的,人家想给谁花就给谁花,哪里能轮得到咱们做算?既然言蹊告诉我们不要声张,那我们就不能!不然你看言蹊回来怎么怨你?”
扎心了,儿媳妇!
苗桂花最怕的就是自家闺女同自己离了心,一听李素娥这么,心瞬间就凉了一半。
李素娥趁热铁,“若这钱是争光挣的,那爹娘你们了算,想给谁都行!可那银子是言蹊挣的,言蹊迟早都要嫁人,若是让人家知道言蹊一个人养着这么多张嘴,哪里有人家愿意娶?娘,你可千万别犯糊涂,万一把言蹊害得嫁不出去了该怎么办?”
苗桂花:“……咱么村的好后生那么多,言蹊怎么可能嫁不出去?”
李素娥:“……”姑子,你亲娘想让你被村里的那些傻子糟蹋了!
“娘,你如果敢这么同言蹊,我敢保证,言蹊绝对会连这个村都不回。”
就在李素娥不想同苗桂花再话的时候,苗桂花一脸苦涩地了一句‘你的对’。
总算将自家婆婆那跑偏的脑回路扳回一点来,李素娥内心泪流成河,就差将漫天神佛都拜上一遍。
谢天谢地,她圣母病晚期的婆婆总算开窍了!
“娘,我知道你和爹不想让村子里的人戳言蹊的脊梁骨,可是你也得想想啊,这么多年,村子里的人为言蹊做什么了?家家户户就知道闲的没事来咱家墙根下吹捧吹捧言蹊,可是做过哪些实事了?只是动动嘴皮子就想从言蹊的俸禄里分一杯羹,这和白嫖有什么区别?”
“言蹊走之前那几天的反应你又不是没看到,言蹊最讨厌的就是这群人,怎么来着?叫‘不劳而获’对吧!我记得听言蹊过,就是不劳而获!现在全家都指着言蹊的俸禄过日子,你若是将言蹊惹毛了,心言蹊连你都不认!”
又又又又扎心了,儿媳妇!
苗桂花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有出来。她又不瞎,怎么会看不出白言蹊在最近几个月对她表现出来的那些不耐烦。
万一这变成金凤凰的闺女真的飞了……苗桂花怕自己想哭都找不到地方哭。
炕上的白清源翻了个身子,仍在睡觉。
李素娥帮白清源掖了掖被角,下炕趿拉上鞋子,同苗桂花道:“娘,你帮我看一下孩子,清源睡觉不老实,我怕没人看着他会掉下去。我现在到灶房里帮争光做路上吃的干粮去。”
完之后,李素娥就去灶间帮白争光捯饬吃食去了。
苗桂花一个人凄凄凉凉地坐在炕上,看着面黄肌瘦的白清源,再看看搁在一边的几个大包袱,脑海中满是李素娥之前的‘白嫖’两个字。
对啊,村子里的人除了见面夸上几句外,有哪个是真的对白言蹊好的?
里正白耕算一个,曾经支援过她们家几把米,其他的就真没有了,反倒是白言蹊发现了烹鱼的办法后,全村人都跟着开了好几天的荤。
该还的人情债早就还干净了!
经历过天人交战的苗桂花神色木然地坐在白争光他们屋子里的炕头,任由早的阳光透过窗户纸落在她脸上,神色十分安详,此刻的她终于悟了!
这一村子人都想白嫖!
……
白正气躺在床上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苗桂花探消息回来,还以为是苗桂花承受不住自家闺女忘本的噩耗而做了什么想不开的事情,睡也睡不踏实了,连忙下炕来找苗桂花。
彼时的苗桂花经历了强烈的心理斗争之后,总算想通了一半,正在白争光他们屋子里坐立不安呢,见白正气探头往屋子里看,直接就将白正气抓了壮丁。
“老头子,你来帮忙看一下清源,我赶紧回去收拾包袱,吃过早饭咱家就走!”苗桂花为了不被闺女儿子丢下,毅然决然地将白家村的村民全都划进了‘白嫖’的行列。
白正气还不知道自己只是多眯瞪了一会儿,自家老妻就被儿媳妇给洗脑的事,他有点想不明白苗桂花嘴里的收拾包袱是闹哪样,出声问道:“收拾啥包袱?”
“咱家要去府城跟着言蹊享福,怎么就不用收拾包袱了?家里的东西都不要了?言蹊虽然挣了点钱,但是那些钱都得给言蹊攒着做嫁妆用,你怎么能够盯着言蹊的那点儿俸禄就想着大手大脚地花呢!”
被李素娥成功洗脑地苗桂花痛心疾首地数落着白正气,浑然已经忘记了之前她还惦记着用白言蹊的钱‘大庇白家村劳苦大众俱欢颜’的伟大理想。
一头雾水的白正气总算听明白了,感情这是他的老妻已经叛变了,他的老妻也已经忘本了。
白正气很生气,从腰间抽出烟杆子来点上,一边抽烟一边训斥苗桂花,“孩子他娘,你怎么也这么忘本呢?白家村可是咱们的根啊,你不能光想着给言蹊攒钱作嫁妆,就不顾全村人的死活了啊!”
经过李素娥的洗脑之后,苗桂花的认知水平直接被拔高了一大截,当下就被白正气这种傻不拉几的想法气了个四仰八叉,一手点着白正气的脑门,一手叉腰,语重心长道:“孩子他爹,我看你这是不想要闺女了啊!”
白正气语塞,“这都哪儿和哪儿?我若是不想要闺女了,怎么会把她养这么大?你这老婆子长一张嘴净瞎!”
“你就是不想要闺女了!我闺女可是算科博士,俸禄八百石的,到时候找女婿肯定也是官儿!现在闺女自己能够挣点钱,你不想着帮闺女攒起来,整日就想着把闺女的钱可劲儿败,我那命苦的言蹊怎么就招了你这么一个坑闺女的爹!”
“别人家嫁闺女都给闺女攒厚实的嫁妆,你给言蹊攒了啥?现在言蹊好不容易自己能够挣上一些了,你还想着祸害言蹊的那点儿俸禄,言蹊出嫁后,别人怎们看?哪家不会嘲笑言蹊身后吊着一个无底洞?你不怕丢脸我都怕!”
苗桂花越想越委屈,抹了两滴泪,李素娥灌输给她的观念都快在她心里留下心理阴影了。
白正气被苗桂花这急转弯的脑回路惊得好长时间都不出话来。
这才多久的一会儿功夫,怎么老妻就倒戈向‘忘本队伍’了呢?
白正气想不明白,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苗桂花,只能任由苗桂花去收拾东西。
苗桂花做了这么多年的家务,里里外外收拾起来那是一个一顶一的好手,李素娥收拾包裹用了两个多时辰,苗桂花则是半个时辰都不到就收拾利落了,从箱底取出一把大铜锁来,只等背着包袱走人时将门锁上就好。
鱼肉的香味渐渐溢出,在白正气家门口蹲守的人越来越多,原本大家谁都没有吃早饭,还算挺沉默,可是随着来的人越来越多,全都聚在了白正气家那堵摇摇欲塌的墙下,闻着那勾人的肉香,话声渐渐高了起来。
白争光和李素娥在灶间里忙活,眼看着粥和鱼汤已经准备好,就等着空出灶眼来烙饼了。
“争光,我怎么听着咱家院子外有人话呢,该不会是那些白嫖的人又来了吧!”李素娥皱着眉头道,忧心忡忡。
白争光被李素娥的那句‘白嫖’逗笑了,仔细想想还真是,侧着头听了两下,隐隐约约听到‘言蹊’‘希望’这些词,脸上的笑容渐渐垮了下来,同李素娥道:“门关得严实哩!别搭理就行,赶紧将饼烙好,对了,我去问问咱娘,昨天那人从来的银票她给藏在哪儿了,路上可得花银子呢!我们准备的干粮也就够吃个四五天,路上遇到店家肯定要买一些的,没钱哪行?”
李素娥点头,叮嘱白争光,“你记得同爹娘一声,别管门外那些‘白嫖’的人,我怕咱爹娘心软,一会儿外面的那些人我去应付,让咱爹咱娘看着就行。对了,你可别忘了配合我一下!”
“咋配合?你!”白争光搓了搓手,双眼放着光,李素娥的这句话勾起了他久远的回忆。
李素娥就在白争光的耳边咕哝几句,最后又简短地概括了一下,“当年我爹娘不同意我嫁给你的时候,你是怎么配合的?拿出那种本事来就行!这次的表演内容是……”
白争光眼睛越来越亮,连连点头,嘿嘿笑个不停,不住地边挠头,脸上有些跃跃欲试,还有些不大好意思,问李素娥,“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好?”
李素娥耸肩,“你如果把这么大的一串拖累给你妹子带过去,我觉得你妹子就不是你妹子了,她能拎着两把菜刀将咱全家赶出徽州城。”
“噗嗤……”
白争光又不是不清楚白言蹊那怼天怼地对空气的性格,如今被李素娥这样生动形象地描述了一遍,他当场就脑补出鲜活的画面来,缩了缩脖子,将烙饼的锅铲递给李素娥,疾步走到了自家屋子。
被李素娥成功洗脑的苗桂花正在使出全力给白正气洗脑,谁知白正气‘白莲花病’的程度比她厉害多了,简直就是病入膏肓,就算她把嘴皮子给磨秃噜皮也未能劝服白正气。
气成斗鸡眼的苗桂花见白清源翻了个身子,似乎要醒,连忙上炕爬到了白清源的身边照料着,甩给了白正气一句话,“闺女和村民之间,你自己选一样吧!”
“若是你选了村民,那今天我和争光夫妻俩带着清源去徽州城,银子你一文别想留,自己和村子里的人搭伙过日子去!若是你选了闺女,就少在那里叨叨,一大清早就吵得我耳根子疼。”
白正气:“……”这个问题完全就是一个送命题。
白争光恰好进来,听到苗桂花给白正气开出的选择题后,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爹,我有时候真想不明白,你究竟在纠结啥!我觉得素娥有句话的特别对,村子里的那些人都是白嫖,你管那些人干啥?帮他们是情分,不帮他们是本分,言蹊是吃着咱家的饭长大的,听几句好话就能长那么大?人家几句好话你就能将言蹊挣的俸禄拿出去送人,是不是我们家吃不起饭的时候,去别的人家几句好话就也能讨到饭吃?真不知道你拿着言蹊的俸禄充什么胖子。”
白正气黑了眼,瞪着一双虎目道:“怎么话呢?我看你是皮痒了!”
白争光缩缩脖子,没再搭腔,倒是苗桂花声援他了。
“我觉得争光得对,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之前差点将我也忽悠得着了你的道。我闺女挣钱那是我闺女的本事,就算我闺女有当官的命,那也是我能生会养,和好话的有什么关系?白正气我告诉你,你爱走不走,反正我和争光夫妻俩外带着清源是走定了!你不走也行,往后我们跟着言蹊吃大鱼大肉,你自己在家吃糠咽菜,自己选的路,到时候别去老娘门上哭就行!”
白争光猛猛地抽了一口旱烟,在炕沿上磕了几下烟锅子,闷着道:“我走,我走!我走还不行吗?可是院子外面的那些人该怎么发?我们现在连门都出不去!”
他眼看着儿女双全连孙子都有了,若是因为这些破事就导致全家撇下他一个人去享福,那白正气觉得他大概可以找一棵歪脖树自我了断了。
白争光嘿嘿一笑,“一会儿你们就在屋子里别出声就行,我同素娥有办法,当年我娶亲的时候是怎么哄素娥她娘家把人放出来,今天我就怎么哄门外那些白嫖的人离开。”
苗桂花一听白争光的这么有底气,心瞬间就掉在了肚子里,气哼哼地看了白正气一眼,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道:“白正气,看到了没有?这才是我生出来的儿子,比你能耐多了!”
白正气黑着脸不话,看似生闷气,实则是在绞尽脑汁地想当年白争光娶亲的那回事,想到关键之处后,一不心乐出了声。
他这儿子看起来老实巴交,实则有些歪才,只是那些歪才一直都用不到正经地方上。
……
鱼肉已经炖好,糙米饼子烧了一个又一个,每烧好一个,李素娥就将饼子晾冷装到布兜里,香味从窗户和门缝里飘了出去,引得蹲在墙根下的那些村民连连吞口水。
有村民疑惑,“言蹊丫头不是在外面捅了篓子么?正气家怎么一大早就做吃的呢?他们能吃得下去?”
里正白耕也在蹲墙角的阵列中,想了想,他皱眉道:“谁家早不吃饭?估摸着是做早饭呢吧!言蹊丫头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他们怎么能不着急?”
一堆蹲在墙根下瞎捉摸的村民还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突然听到白正气家院子里传来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那些村民们就仿佛是闻到了腥味的猫一样,迅速站起身来……顷刻间,白正气家的那堵摇摇欲塌的危墙上就多了一排人头。
只见院子里的地上有一个碎成四五瓣的碗,白争光正背对着他们,蹲在地上捡碗片。
李素娥手中又拿起一个碗来,当着这么多突然出现的‘人头’的面,‘啪叽’一下将碗摔碎在地上,指着白争光的鼻子大吼。
“白争光!和离!你你妹子能够让我和清源过上好日子,可现在呢?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一文钱都没有攒下,现在还要帮你那讨债鬼妹子还债,和离!清源跟我姓,与你白家没有任何关系!”
白争光低着头,肩膀不断地抖动着,似乎在无声哭泣般,哽咽的声音传入那些‘人头’耳中,“你放心,咱们村子里的人对我们都好,我去找村子里的人借点钱,一定能够帮言蹊把这个坑填起来的!不就是三百两银子吗?我们凑一凑,勒紧裤腰带几十年,一定能够省下来的。咱们村的人之前不是为了供言蹊,就算是把家里的家当卖了都行吗?我们去凑一凑,一定能够凑齐的!”
危墙上的那些人头听到‘三百两银子’的时候,全都齐刷刷地变了脸色,两股战战,几欲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