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自从知道鱼肉能吃之后,‘久旱逢甘霖’的白家村村民迅速得到了油水的滋养, 体型仿佛是吹气球一样涨了起来, 肚子变大只是其次, 表现最明显的是那圆了一圈的脸。
里正白耕家平日的伙食就不算太差, 再加上鱼肉的滋补,白耕的体型圆了一圈又一圈,原本略微泛黄的皮肤都给养白了。
此刻白耕的那张大饼脸上写满了震惊,原本已经养白的皮肤变得越发白, 惨白的看不到丁点儿血色, 嘴唇哆嗦个不停,用手肘捅了捅站在他身边的白狗蛋,问道:“狗蛋儿,刚刚争光言蹊丫头在外面欠了多少?”
白狗蛋晒黑的脸倒是白不到什么地方去, 但是他那空洞的双眼将内心的震惊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
此刻的白狗蛋就仿佛是灵魂出窍了一般, 双目空洞无神, 话的音调都没了高低起伏,“三……百……两。”
三百两!
白耕感觉他可以自行了断, 含笑九泉了。
院子里的白争光还在同李素娥飙演技, 一幕轰轰烈烈的夫妻间撕逼大戏进行到了高.潮。
白争光全身的每一个汗毛孔里都是戏, 他‘失魂落魄’地起身,手中握着一块较大的碎碗片, ‘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朝着‘不可理喻’的李素娥怒吼。
“你到底有完没完?当初你嫁入白家时是如何的?你贫富与共, 可今日呢?言蹊是在外面欠了三百两银子, 可是言蹊是我妹妹啊,你怎么这般不近人情?村里人那么待见言蹊,肯定会想办法帮言蹊把这个窟窿填上的,你何苦要这样闹?让爹娘听了多难受!我娘从昨晚就一直在哭,你是不是想让这个家散了!”
屋子里躺在白清源身边的苗桂花如遭雷劈,“……”
“这兔崽子,我什么时候哭一晚上了?”
苗桂花低声笑骂,同白正气瞎扯道:“你咱家争光怎么就有这些歪才呢?这歪才除了吵架看起来凶一点外,半点作用都起不上。若是他能将这些歪才用在读书上,不定能给咱家一年再挣他个八百石粮食呢!”
白正气握着烟杆子的手一抖,差点将烟锅子里燃着的烟丝抖到自己腿上,听得直翻白眼,“大白天你做啥梦呢?言蹊有当官的命,争光有?你咋不你是王母娘娘呢,生一个富贵一个!”
苗桂花被白正气的话噎了一下,见白清源正支着耳朵听白争光和李素娥吵架,眸中满是惊惧,眼眶中已经隐约有泪水出现,连忙压着嗓子安慰白清源,“清源不怕,你爹娘关系好着呢!他们现在只是在蒙人,过一会儿就好了。”
白清源将信将疑,泪水溢满眼眶,却没有多话。
面对白争光那排山倒海的演技,李素娥也拿出当年伙同白争光忽悠自己娘家人的本事来,将这一架吵得波澜起伏,心潮澎湃,她的脸色都因为太过激动而变得通红。
“白争光,你的轻巧!三百两银子,你一年能挣几两?全家不吃不喝才能攒下几两?莫是一辈子两辈子,就是给你三辈子都还不了!我嫁给你之后,可曾过上了一天的好日子?整日都跟着你做白日梦,现在梦醒了,和离!”
李素娥哭骂白争光,手中再度拿起一个碗来,‘啪叽’一下摔在地上,又一个碗被摔成粉碎。
尽管那些摔碎的碗是白争光同李素娥一起挑出来的,都是有豁口的残次碗,用来吃饭都可能划破嘴,平时只能搁在一边落灰,可被李素娥这样一个接着一个的摔,白争光仍有些心疼。
“我不是同你了吗?全村人都喜欢言蹊,肯定不会撇下言蹊不管的,到时候全村人帮衬着还债,肯定能够还清的!”
白争光自己都觉得这种话出口都不大可信,可为了表现效果又只能这么,憋笑憋得十分辛苦,声音都有些抖,为了不露出端倪,他一个风.骚的走位,将宽大的背对准危墙上的一排人头,默不作声。
这一幕落在危墙上的那些吃瓜群众眼中,就仿佛是白争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格外逼真。
李素娥之前一直都被白争光带着节奏走,如今好不容易等到白争光笑场,她酝酿了一肚子的本事瞬间就爆发了。
“全村人?你当哪户人家傻?要替你背上三百两白银的债,是嫌现在还不够穷?白争光,和离!孩子归我,我绝不会让清源跟着你们受罪!”
李素娥哭得梨花带雨,其哭声之悲恸,绝对堪比哭倒长城的孟姜女。
“一个村的人不两个村的话,若是言蹊此次考中了,每年能够挣到那八百石的粮食,全村哪家不会上门来分粮食?现在言蹊没有考中还欠了一屁.股债,那债自然也是全村人一起还的!李素娥,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白家村村民的气性!”
白争光一个太极推手,将此番夫妻撕逼大戏正式推向高.潮点。
李素娥怒极反笑,看向白争光的眼神中满满都是嘲讽,“做你的千秋大梦!那是三百两银子,你以为是三两银子,全村人勒紧裤腰带凑一凑就够了,那是三百两!三百两!有这三百两的银子债压在身上,十辈子都别想翻身!”
一个又一个声泪俱下的‘三百两’落在危墙上那些吃瓜群众的耳朵里,变成一把把尖刀扎在了那些人的心上。
危墙之上的吃瓜群众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与自我反省中。
他们这么多年都做了什么?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想要蹭光没蹭到,结果给自己背了一屁.股债?
听白争光的意思,似乎要让全村人一起还白言蹊欠下的那三百两银子?
这不是要了全村人的命嘛!就是将所有人都卖了也不一定能够凑到三百两银子啊!
白耕心死如灰,深深叹了一口气,苦着嗓子出声。
“争光,争光媳妇,你们俩先别吵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今天你们家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不好过,可是咱们村子有多穷你们夫妻俩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凑出三百两银子?那些银子是言蹊欠的,自然应该言蹊来还,若是言蹊还不起,那也应该你们家来还,怎么都不可能将这笔债落到村其他人头上的。”
坐在白争光那间屋子里的白正气陷入沉思。
之前村里人不是要亲如一家吗?怎么现在自家闺女整了一个幺蛾子稍微诈了一诈,村里人的话头就变了?
之前要同他们亲如一家的是这些人,现在早早划清楚干系的还是这些人。人心就真的这么容易变吗?
苗桂花气哼哼地抱着白清源,低声咒骂道:“这些墙头草!素娥的没错,都是一群只能白嫖的白眼狼!之前听我闺女能挣大钱当大官,个个都恨不得认亲戚,现在倒好,一听我闺女欠了债,立马就想抽身走人。赶紧走,走了之后省得给我闺女制造负担!日后有他们哭的……”
直面人心之丑陋的白正气无话可。
……
听里正白耕这么一,危墙根下站着的那些人纷纷点头,恨不得立马就将自己同白争光一家撇开关系。
白狗蛋:“争光,你不能这样做人啊!家家都有自己的日子,凭啥让我们替你妹子还债?”
白铁牛:“争光,做人要厚道!我啥时候花过你家的一文钱了,现在你让我们替你妹子还债,你心里过意得去吗?”
白争光脸上写满了震惊,实则心里冷笑不已,心道:“我当然过意不去,只是今天你们出这番话来之后,看以后不了自己的脸。不知道我妹子成了算科博士还好,若是你们知道了,看你们怎么找自己的舌头算账!”
白争光嫌事情不够大,又故意在以白耕为首的‘撇清关系分队’这口比油锅还要沸腾的锅里加了一盆凉水。
“耕叔,你们当日是怎么的?你们整个村子是一个整体,从就拉着言蹊叮嘱,言蹊考中之后千万不能忘了村子,现在呢?言蹊栽跟头之后,你们连自己过的话都忘了吗?你们敢,若是言蹊此番考中,你们还会和今日一样话,早早地同言蹊撇清楚关系?言蹊的俸禄一口都不要?”
白耕犯了难,他在昨晚之前还做着靠白言蹊的俸禄翻身把歌唱的美梦,谁知道那扫把星一样的马车往白家村一停,全村的希望就破灭了。
“扫把星……”三十里地外的沈思之无辜躺枪。
凉水倒入滚沸的油锅中,那自然是要爆炸的。
所有围观的吃瓜群众都被白争光这句话问的戳了心。
白耕支支吾吾地回答,“争光,这不是不一样吗?言蹊若是考中了,我们自然亲如一家,可现在言蹊没有考中,你要体谅体谅大家的难处,咱们村子的哪户人家日子好过?”
白争光被白耕表现出来的丑恶嘴脸气笑了,“怎么,能够蹭光的时候就亲如一家,蹭光没蹭到蹭了一鼻子灰的时候就想着撇清关系了?耕叔,你这和白嫖有什么区别?你就是这样做里正的?”
被白争光这么一,白耕脸臊得通红,气得一甩袖子,放下了绝话,“我白耕话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一开始我就从未想过沾你们家的光,若是言蹊能够考中,我替她高兴,但是她的俸禄我一文钱都不会收,所以你家讨债鬼妹子欠下的债,你赖不到我头上!”
反正现在的白言蹊也没有考中,话还不是任由他们?他们之前是动过蹭光的主意,可这不是还没蹭到吗?
有白耕带头,其他的村民立马就附和起来,这个一句‘我们从没有指望过你家’,那个一句‘谁和你们亲如一家’……这些嘈杂的声音落在屋内白正气的耳中,他的脸黑成了炭色。
苗桂花见白正气被脸,抿嘴偷乐,低声逗了逗眼泡中憋着泪的白清源,安抚道:“清源不要怕,你爹娘马上就回来了,他俩是在外面诈傻子呢!那些傻子果然都是白嫖的主,稍微诈上一诈就将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白家村的村民见向来和气的白争光和李素娥都开始撕逼并且撕的如此惨烈,当下就满怀绝望地离开了,他们翻身的希望哟!
原本还指望着白言蹊当大官之后能够点秋风蹭点光,没想到白言蹊却是一个不争气的,当官挣钱的本事没有,祸害家里人的本事却厉害的出奇,一文钱没挣下,倒是将全家都拖进了无底洞里。
这个挨千刀的祸害丫头!
村民们在白争光和李素娥的撕逼声中渐渐散去,李素娥给白争光递了一个眼色,示意白争光门外的人已经走.光了,白争光立马会意,麻溜地跑进灶间将地上的碎碗片处理干净,将做好的饭都端进屋子里,一家人吃饱之后,将碗筷刷干净锁在柜子里,将包袱里该带的东西都检查了三四遍,确认无误之后,趁着天气暖和就上路了。
此次远行,目的地——徽州城!
有白家村的村民看到白正气一家背着包袱走远的身影,非但连招呼都没有,还十分开心地奔走相告,若非没钱买不起炮仗,他们真想买两串炮仗放上一放,庆祝那个差点将全村人都拖下水的白正气家总算走了。
……
徽州城。
白言蹊、陈硕、王肖、宋清四人送走沈思之后,立马就揣着银子上街采买。
白言蹊和陈硕是要在徽州城定居的,包袱里带的那些东西自然不够用,二人在街上一通猛猛地采买,又是买崭新的棉花被褥又是买各种洗漱用具,中途来回折腾了七八趟……白言蹊在把她从宋清家里挣到的那些银子败去十之七八后,总算将那看着没有丁点儿人气的秋菊苑折腾的像个人住的地方。
王肖和陈硕还需要留在徽州书院一个月,等着从别的书院送来的题板破题争取破格录取的机会,也顺带着买了不少东西,几人商量一下,全都搬进了宋清的夏莲苑。
与王肖、陈硕一同搬进夏莲苑的,还有半麻袋粗盐,一麻袋磨好的石灰粉和蒸馒头用的碱面儿,还有几匹未经漂染过的素布以及几口圆底大锅。
天色渐黑,白言蹊等人在徽州书院的饭堂里买了一些饭票,垫吧饱之后,白言蹊领着宋清等人在饭堂中劫一圈,这才回到夏莲苑,将全部心神投入进粗盐的提纯中。
宋清、王肖、陈硕看着白言蹊忙里忙外,皆是一头雾水,技术活儿他们不懂,只能被白言蹊差使着做一些苦力活儿。
白言蹊先让宋清和陈硕将夏莲苑中空着的那几个水缸子洗涮干净,装满净水,用从饭堂中劫来的碗舀着粗盐溶解在水中,直到粗盐快要溶不下的时候,她才停止往里面加盐。
用从饭堂中劫来的长筷子将一缸粗盐水搅浑,白言蹊立马取来一半买到的素布,叠了五六层,蒙在另外一口较的水缸子上,用葫芦做的水瓢舀着粗盐水往约莫有一指厚的素布上倒,澄了满满一缸清澈的盐水出来。
彼时的素布上已经黄了一片。
用水瓢舀出一些盐水来尝了尝,白言蹊觉得味道有些苦,不够咸鲜,她买到的那些石灰和碱面儿就派上了用场!
将素布丢给陈硕拿去漂洗,白言蹊又用相同的办法将石灰和碱面儿溶解在水中,在宋清等人的瞠目结舌中把澄清的石灰水和碱面儿水倒进了水缸里。
“这……这怎么突然出来这么多脏东西!”陈硕极为惊讶,舌头都捋不直了。
白言蹊笑着解释道:“这些脏东西是沉淀物,粗盐发苦主要就是这些个东西作祟,我用澄清石灰水和碱面儿水将这些东西全都沉淀出去之后,再蒸出来的盐吃着就不苦了。”
陈硕等人一头雾水,他们哪里能听懂沉淀物是何物,只能大致听个半明半白,那盐水中突然多出来的脏东西就是导致粗盐发苦的原因,只要将那些沉淀全都滤掉,盐就不苦了。
“大外甥,生火.热锅!”
白言蹊全神贯注地看着那如同毛毛雨般不断落底的沉淀物,连头都没有回,直接吩咐王肖。
被亲娘坑了的王肖满头黑线,默默去烧火。
等火烧旺的时候,那盐水中已经不再产生沉淀物了。白言蹊利用素布再度将盐水过滤一遍之后,屏住呼吸将澄清的盐水倒进了大锅里。
“大功告成!”
一想到马上就要有雪花盐出现,白言蹊的心情相当不错,手里拿着细长的筷子在锅中搅着,中途不忘给灶火里塞了半捆从饭堂里劫来的柴火。
一刻钟过去,锅里的水一点一点变少,盐水降下去的部分渐渐析出一层粉末大的盐晶,白言蹊用木勺在锅壁上刮下半勺盐来,放入嘴中一尝,脸色瞬间变得十分精彩。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原来的配方,但一定是熟悉的味道,几乎尝不到苦涩,仅剩下齁死人的咸味。
“咳咳……”
白言蹊被齁得直咳嗽,眼疾手快的王肖立马给她递过半瓢水来,白言蹊感激地看了一眼王肖,咕哝道:“谢谢大外甥。”
半瓢水灌下,白言蹊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绷着嘴低头看一眼手里的水瓢,这分明就是她之前用来舀盐水的那个葫芦瓢,而瓢里的水赫然就是溶解有粗盐的盐水。
一口咸,一口苦……白言蹊满脸生无可恋。
“大外甥你这是谋财害命!”白言蹊蹲在门口干呕了好一阵后,默默给王肖竖起了中指。
莫王肖他们根本不懂竖中指代表什么意思,就算他们懂,此刻的他们也没有心思管这些有的没的,锅壁上出现的雪白盐晶越来越多,锅底出现的盐晶更多,眼看着最后的一点水被蒸干,宋清用木勺子稍微翻动了一下锅里的盐,惊喜溢于言表。
“真的是盐!真的是盐!和那日见到的雪花一样白的盐!”王肖激动地想要用手抓一把,伸出去的爪子还没抓到盐就被烫了一下,似是触电般收回,脸上的笑意却不减分毫。
宋清最为稳重,手中垫着东西将铁锅端下来,换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干净锅放上去,学着白言蹊的动作将剩下的盐水用素布过滤一次后倒入锅中,从堆放在桌子上的一堆杂物里找到一个瓷坛子,用木勺将盐晶从锅里铲出来,心翼翼地装进瓷坛子里。
白言蹊心好累,这些人一见到盐就把她这个提纯粗盐的功臣丢在了一边,这何止是过河拆桥?这是过完河之后不仅拆了桥,还顺便把桥墩子也给敲碎搬走了。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盐,那就连夜将所有的粗盐全都提纯出来吧,我有些乏,先回秋菊苑睡觉去了。”
白言蹊走了几步,突然想到还有事情没有布置,转身叮嘱道:“我最近身子骨不太爽利,明日开始要卧床几日,提纯粗盐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张罗了。”
“陈硕你明日算算一共提纯出多少雪花盐来,为了提纯这些雪花盐一共耗掉多少粗盐,算出一个大致的数字出来,然后去秋菊苑同我一声。”
“宋清你明日算算我们为了提纯这些粗盐一共花了多少钱,将布匹,锅铲,粗盐,素布和石灰、碱面儿都算在里面,然后除一下我们提纯出来的雪花盐重量,得出一个结果来,明日也去秋菊苑同我一声。然后你记得将提纯出来的雪花盐、市面上售卖的粗盐以及书院饭堂里供应的细盐各自拿上一些,去让朱老看一下,顺便同朱老一声我这几天身体抱恙,就不出门了,专心在秋菊院里为十日后的授课做准备。”
“王肖你……”
一想到王肖给她递了大半瓢又苦又涩的盐水,白言蹊就气不一出来,哼道:“大外甥你负责给我送饭,接下来六天的饭都交给你了。”
王肖:“……”娘,你为何如此坑你儿子,我可是您的亲儿子啊!
白言蹊心有戚戚地回到秋菊苑,量着虽然已经像人住的地方,但仍没有什么人气儿的房间,双眼一闭,和衣躺在床榻上。
接下来的六天她将忍受神经病系统为她提供的‘如坠冰窟’服务,下床都变成了奢侈事,若是脱了衣服睡觉,肯定会有诸多不便。
从那一晚上开始,白言蹊就消失闭关了。
陆陆续续有不少徽州书院的师长来拜访她,全都吃了闭门羹,王肖念着让人家白跑一趟不大好,就自作主张将人从秋菊苑引到了夏莲苑,偏偏宋清整日都忙得脚不沾地,一边忙着提纯粗盐的事情,一边忙着为接下来的算学授课做准备,实在没有办法接那些来拜访之人递进来的帖子,只能一一婉拒。
一个人拒绝已经让那些人有点不舒服了,两个人拒绝就好比是直接了那些人的脸。
这两个新考中的算学博士实在是太嚣张了,不就是算学水平高一点吗?居然这般目中无人,莫非是想被孤立?
来拜访的人都很生气,但是却没有胆子撒气,这两位新任的算学博士可是朝廷选中的官员,虽然在行政上没有多大的权力,但却是实实的四品官,同徽州府的知府同一品级,莫是他们这些来拜访混脸熟的人,就是徽州府知府来了也得客客气气的。
六天的时光在孤寂中变得格外漫长,除了第一天宋清等人来看了一眼白言蹊外,其余时间就只有王肖在饭点儿上来给白言蹊送点吃食。
剩余时间里,偌大一个秋菊苑就只剩下白言蹊一人。
天寒地动,没人给她屋子里生火,白言蹊受着现实环境的物理攻击和神经病系统虚拟出来的魔法攻击,整个人都快被冻成冰坨子了。
双目无神的躺在硬邦邦的床榻上,白言蹊突然格外地想念原主的爹娘、大哥大嫂还有侄子,热热闹闹才是一家人,看看她现在,和住进广寒宫有什么区别?
一样的冷,一样的空旷,一样的寂寞如雪。
百无聊赖的白言蹊躺在冷冰冰的榻上,唯一能做的就是闭着眼睛琢磨接下来的规划。
粗盐生意她已经做了甩手掌柜,想必交给自在铜钱堆里长大的宋清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就算出了意外也能找朱老解决,以朱老的人脉,只要不是皇帝亲口下令为难他们的盐类生意,这雪花盐的生意就能长长久久地做下去。
她之前在白家村发现了被村民误解的花椒和辣椒,想必这个世界上的厨艺也不太发达,调味品生意也可以做,类似于前世的调味粉、十三香之类都可以。虽然赚不了大钱,但是胜在家家户户都用得着,销量肯定不用担心,走薄利多销的路子就很不错。
既然到了徽州书院,那肯定不能埋没了自己随便考考就考中的这个算科博士的功名,就算为了心安理得地收下那八百石粮食,她也应该拿出真东西来教学生。可是她的年纪不大,估摸着比很多书院里的学生都要,若想要镇住那些个自视清高的学子,还真得拿出点干活来,新官上任三把火,她得仔细斟酌斟酌这三把火该怎么烧才能镇得住人……
还有之前她想过的印刷术,这个世界上的书本价格那么多,一方面的原因是纸贵且不好保存,另一方面的原因就是印刷术太过落后。莫是彩图了,就是只印文字都能印的乌漆嘛黑,白白浪费很多墨汁和纸张,若是能够改良印刷术,大概这条路子会走的很远,而且能够造福不少读书人。
“雕版印刷术、活字印刷术……”
白言蹊仿佛是鬼抽筋般,躺在床榻上不断地重复着这十个字,双目无神地念叨了将近一个时辰,总算用她那就快被冻僵的脑子想到了关键之处。
她对这两种印刷术根本就不熟悉,只知道名字和大概,具体该怎么操作一概不知,合着她是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白日梦!
白言蹊眨巴眨巴眼睛,心有余悸地想到了系统,不过现在的她已经被‘如坠冰窟’的感觉折腾怕了,就算是放弃印刷术也不想再被神经病系统再折腾一次,可若是真要放弃……她又格外舍不得。
印刷术就等于是潜在的聚宝盆啊!
白言蹊想到了知名度!
神经病系统曾经同她过,唯有将个人的知名度提升上来,她才能从系统中有选择地购买技能,这是她现在唯一的指望了,至于被电一电、冻一冻之类的特殊体验,她一点都不想尝试。
可如何才能提高她的知名度?
她从穿越过来到现如今,掰着手指头算算已经有四个月的时间,知名度仅限于白家村和徽州书院,就算考中算科博士这个消息传出去,那又能涨多少知名度?
或许徽州书院的学生会知道有她这么一号人在,除了徽州书院又有谁认识她?
“看来广告势在必行了。”白言蹊暗暗捏紧拳头,认命地躺在冷冰冰的秋菊苑中,等着第七天的黎明到来。
……
被白言蹊牵肠挂肚的白正气、苗桂花一家在拖家带口走出白家村之后,直奔县城,本想租一辆去府城的马车走,没想到刚进县城的城门就遇到了给他们一家报喜的报喜鸟……嗯,一只哭丧着脸的肥硕报喜鸟。
沈思之的母亲在沈思之回家的当天,连一口热水都没有让沈思之喝,直接将沈思之拎去了池塘边,利用‘曹冲称象’的法子秤出了沈思之的体重,见沈思之的体重没有增加,她这才饶过沈思之,给王肖准备了那么多吃食的王刘氏也幸免于难。
毕竟王肖的吃食大多数都进了沈思之的肚子,若是沈思之在同王肖他们出门一趟后又长了两三斤肥肉,宋清他娘、王肖他娘以及陈硕他娘将全都收到沈思之他娘发自良心的谴责以及毫不顾掩面的口头抨击——骂街!
沈思之的体重一直都是他娘的心头大患,如今沈思之一走就是这么多天,他亲娘的心一直都揪着,生怕几天不见,自家的娃就又胖成了球。
可谓是儿行千里母担忧,生生操碎一颗心。
沈思之不仅没有胖,还因为唯独他一人连候选的资格都没有而在路上生了好几天的闷气,虽尚未达到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但是饭量却明显了很多。
见他娘破天荒地没有怼他,沈思之心里的委屈瞬间就不压抑着了,苦巴巴地将自己此行受到的委屈全都告知了他娘。
沈思之他娘对沈思之的要求一点都不高,只要懂一点算学,不至于在将来做生意的时候赔了钱就行,故而她对沈思之能不能考中根本没有任何的想法,考中就好好干,每年为家里挣八百石的俸禄也挺好的,差不多干个两三年就能将沈思之吃了二十年的粮食挣回来了,日后还能贴补家里用,也算出人头地了一回;若是考不中,那就回家经商,多挣点钱四处点,日子肯定不会过的太难。
故而听到沈思之他没有考中的事情,他娘很淡定,淡定得就如同沈思之不是她亲生儿子一般不上心。
沈思之在亲娘这里受了冷遇,心中的委屈更甚,鼻子一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问他亲娘,“我们当天就出分数了,娘你就不想知道我考了多少吗?”
沈思之他娘对分数这个东西向来不在意,她儿子和宋清那些人的算学水平差不多,怀远县县城私塾里的教书先生还他儿子在算学方面有天赋呢,管他能考几分,只要不是垫底,不会丢老沈家的脸就行。
沈思之他娘为了照顾自家爱哭包儿子的情绪,故意装出一副十分关心的样子,双手捧心问沈思之,“儿子,你考了多少?宋家、陈家、王家那些子考了多少?娘相信你,你肯定不会给娘丢脸的。”着,沈思之他娘还给沈思之丢过来一个‘娘十分相信你’的安慰眼神。
沈思之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此刻的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蠢。
哪壶不开提哪壶干什么?
这是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找刺激啊!
被自家老娘无比关怀的眼神看着,沈思之硬着头皮全盘招供。
“宋清考了十分,已经被录取为算科博士,王肖和陈硕一个人考了八分一个人考了七分,还得在书院里等待一个月的时间,若是他们第五道题的五分能够得到,那也能够成为算科博士,若是得不到,那就只能回怀远县继续念了。”
沈思之他娘格外捧场地点头,问出了差点炸碎沈思之那颗玻璃心的话,“儿子,那你呢?王家子和陈家子都能考七八分,以你的天赋,考个九分应当没问题吧。”
沈思之:“……”哎哟喂亲娘,您真是高看您儿子了!
见沈思之闭口不答,沈思之他娘还以为沈思之是在卖弄,当下脸上的笑容又浓郁了几分,一张堪比烧饼般圆润无棱角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儿子,难道你也考中算科博士了?此番回来是特意跟娘道喜的?”
惊喜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沈思之他娘感觉自己都要被这个惊喜砸晕了!
谁她家胖儿子不是学习的料来着?她儿子可是能考中算科博士的人!
那可是博士!比绝大多数教授算学的先生都要厉害!
沈思之他娘很欣慰,疼爱地摸了摸沈思之的后脑勺,正准备夸奖沈思之几句,突然就听到了沈思之颤颤巍巍的声音。
“我考了一分……”沈思之屏着呼吸伸出一根手指,目光不敢直视自家亲娘。
惊喜来的快,去得更快!沈思之他娘有点懵。
别人都是七分八分还是十分,她这蠢儿子才考了一分?
这脸都快丢出怀远县了!
沈思之感觉到自家亲娘身上嗖嗖外放的杀气,迈出粗短的象腿准备溜走,却被他娘一手扣着脖子拽了回来,脖子都快被掐断了。
“娘,淡定!淡定!是宋清他们学到了新式算学,而我没学,这才和他们有了差距,若是我也学了新式算学,肯定不会比他们任何人差!”沈思之抻着脖子哀嚎不已,赶在他娘咆哮之前将自己找好的理由讲了出来。
沈思之他亲娘恍然大悟,脸上的怒色渐渐消去,脸上露出了蜜汁微笑,她敛去一身杀气,轻轻地拍着沈思之的肩膀,“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好好学新式算学。这次考不上还有明年的春闱,若是你再考不中……你就别想从家里拿到一个铜板!”
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被亲娘连轰带撵赶出家门的沈思之哀嚎着再度踏上了去徽州城的求学之路,结果刚出家门就遇到了风尘仆仆的白家五口。
缘分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