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走？”林舒怔怔重复她的话。

    瑞拉扬起一侧的眉毛, “为什么不一起呢？你想跟吴懈分开吗？”

    当然不想。

    她不想，但很多事情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林舒抿了抿嘴，轻轻咬住右手的拇指。

    “还是你不想离开这边？当然, 你的工作, 所有的关系都在这儿, 确实需要取舍……”

    需要取舍得太轻巧了。林舒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安安稳稳活了二十多年, 这里有她的亲人、朋友、工作……要抛开这些跑到大洋那边去，不是取舍，而是连根拔起的迁徙。

    她有这样的勇气吗？

    “你觉得异国恋……”林舒嘶了一下，有点找不到合适的词, “异国恋, 很‘危险’, 是不是？”

    瑞拉偏了偏脑袋, 不置可否。

    “你俩现在好得不得了, 情比金坚，都觉得分开两三年没什么问题。你们也都非常相信对方，对吧？”

    林舒点点头。

    “我的倒不只是这个。我是想吴懈这次去读书挺重要的，这是他的梦想，他的追求, 而你是他最重要的人, 他应该……会想要你陪着吧。”

    林舒垂下眼帘，沉默了。她何尝不知道这些呢。吴懈终于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了，她为他高兴，但想到自己不能陪着他, 心里又空落落的。她也会担心他，担心他没人照顾，一个人太辛苦。

    “当然了，我知道你很有能力，可能自己的计划和追逐。但你们现在就是这种情况，没法两全啊……”

    瑞拉停下话头，猛地吞了一大口汽水。她觉得自己不该再下去了，这是人家两个的事情，她没有资格指手画脚的。

    “你们自己决定好了，毕竟这是你们的事嘛。”

    林舒微微怒气嘴，嗯了一声。她似乎还在思考什么。

    “瑞拉，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瑞拉怔了怔，立刻痛快回答：“如果是我，就跟他走呗！我的考虑很简单——”

    “要是喜欢，就尽量不要和他分开。”她垂下长长的睫毛，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嗯……可能因为我自己没信心吧。”

    “没信心？”

    “嗯。以前喜欢过一个人，后来他去别的地方了，然后就……喜欢上别人了。”

    “喜欢上别人了……”林舒撇了撇嘴，觉得轻易移情别恋的人有点渣，“那后来呢？”

    “后来？”瑞拉扯了扯嘴角，“没后来啊。他压根不知道我喜欢他，他喜欢别人也没什么错……这就是个悲伤的，呃，独角戏。”

    她一点没难过的样子，还嘿嘿笑了两声，抬手把易拉罐扔进垃圾桶。

    “你怎么不告诉他呢？”林舒问。

    告诉他或许他就喜欢你了啊。林舒觉着，像瑞拉这种漂亮开朗，自信大方的姑娘，很多男人都会趋之若鹜的吧。

    瑞拉撇撇嘴，眸光有一瞬的黯然，“因为他不喜欢我。除非他先喜欢我，否则我是不会让他知道我喜欢他的。我就是这么别扭一人。”

    “唔……”林舒点点头，若有所思。

    这大概就是瑞拉的矜持，或者骄傲？

    “也明我们根本不合适……”瑞拉喃喃道，她猛地晃了晃脑袋，“别听我胡了，你们吧。总之我的建议就是这样，至于怎么决定，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

    “你让她考虑什么？”吴懈不知道什么过来了。他一屁.股坐到林舒身前，伸出一条胳膊把女朋友拉到自己怀里。

    “我让她考虑跟你一起出国。”

    吴懈搂着林舒的胳膊僵住了。他看了一眼垂头不语的女朋友，喉尖动了动，没话。

    季凡听到他们的对话，面露诧异，他转向林舒：“你不跟螃蟹一起走吗？”

    林舒垂着眼没吭声。实在的，她不是很想跟他们讨论这个问题。

    气氛变得有点古怪。

    吴懈干咳了一声，替沉默的女朋友开口了：“这也不是去就去的事儿，签证首先就是个大问题。”

    “这倒也是啊……”季凡抓了抓脑袋，想到什么似的倏地笑了，“但其实这也好办。”

    “怎么办？”

    “你俩结婚不就成了！”

    林舒抬头看向季凡，轻轻抽了一口气。吴懈的下巴掉下来，脸上的表情跟女朋友一模一样。

    季凡朝呆掉的二人扬了扬眉毛，一副“看我聪明吧”的得意样。

    “你们看啊，螃蟹有绿卡，你们结婚，申请团聚签，很快就过去了。这可比什么探亲留学旅游签证容易的多啊！”

    林舒压根没听见他啥，她脑袋被“结婚”两字炸得嗡嗡直响。吴懈不动声色地观察林舒，看不出来女朋友是震惊还是抗拒。他咽了下嗓子，下颌和唇线都变紧了。

    当事人一点喜色都没有，季凡笑着笑着脸僵了。他有些尴尬地咂了下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错话了。

    结婚这话哪能乱啊！哥们儿才22，可能压根不想被套牢，他瞎哔哔个什么劲儿啊！真是喝多了……

    “我们吃东西去吧，都凉了！”瑞拉刷地站起来，破了诡异的沉默。

    季凡如获大赦：“对对！走吧走吧……”

    吴懈和林舒落在最后面。林舒抬眼悄悄量男朋友，发现他脸上没有笑容，也没看自己。

    吃饭完吴懈送林舒回家，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随意中带着心翼翼，谁都不提刚才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舒总感觉吴懈在刻意回避。不管是瑞拉的提议，还是季凡提到“结婚”，且当那是玩笑话，但吴懈的反应还是让她有点儿失落。

    唉，她到底在想什么啊？她们才认识多久，这时候这些，确实太早了……林舒扁了扁嘴，在心里努力劝自己。

    “到了。”吴懈停了车，扭头望向身边的林舒，“外边冷，你把后座的外套拿上。”

    林舒嗯了一声，坐着没动弹。她抬头看着男朋友，不清楚自己在等什么。

    四目相对，视线交缠，两人都想从对方沉沉的目光中探寻什么，但又默契地一起隐藏心事，欲言又止。

    半晌后，吴懈紧绷的下颌动了动，先开口了。

    “冷，上去吧。”他的声音很低柔，甚至有点无力，“早点睡。”

    林舒心里有点失落。她低头了句“晚安”，推门下车了。

    其实她没什么特别的期盼，只希望吴懈能问她一句“瑞拉的建议你怎么看”，或者“你考虑过跟我去国外吗”。

    她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回答。但他沉默，连思考的机会和勇气都没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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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至后帝都开始飘冰碴子，风迎面一吹，特别冻人。下班后林舒瑟瑟发抖，脸都冻麻了。到家后她赶紧抱着暖气喝了一大杯热水。

    刚缓过劲儿来，手机响了。

    “吴懈？”

    “林舒。”吴懈听上去有些气喘，不知道是不是风的缘故，话筒那边呼呼的。

    “你过会儿没事儿吧？能不能出门？”

    林舒瞟了眼窗外被吹歪的树杈子，心有戚戚焉。

    “……现在出去吗？有事儿啊？”

    “对啊有事儿，出来一趟好不？多穿点，我给你叫了辆车，估计快到楼下了。”

    林舒有点不情愿，但吴懈很坚持，她怕误事，只好把刚脱掉的衣服穿了回去。衣服上寒意还没散，穿上去透心凉的。

    坐上出租，林舒问司机去哪儿，师傅支吾着含糊其辞，一路径直往南开。

    林舒微微拧起眉头。一向体贴的男朋友今天反常，司机又神神秘秘的，她很纳闷。

    开了半时后车停在一个林舒没来过的地儿，看上去像一个公园广场，地界宽阔到有点儿荒凉，周遭乌漆墨黑的，一个人都没有。她正想给吴懈电话，手机先响了。

    “你在哪儿呢？”

    “林舒，你抬头！”

    话音刚落，四周的黑暗就被照亮了。路灯、灯牌，还有雕塑长椅上的彩灯有规律地连连亮起，广场上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吴，吴懈？”林舒诧异地问话筒，这才发现电话已经断了。有人在远处大声喊她。

    “林舒！我在这儿！”

    林舒瞪大眼睛扭身一圈，仰头才看见男朋友——他站在前面的高台上！

    林舒心里一惊，连忙往前走了好几步，使劲儿朝吴懈挥了挥手。

    好高啊！他站那么高干什么呢？

    下一秒，她的疑问得到了解答。

    吴懈又喊了她一声，倏地从蹦极台上一跃而下。林舒捂住嘴，发出无声的尖叫。

    和吴懈一通垂直而下的还有一条巨大的条幅，条幅在他身边缓缓展开，上面印着几个大字：

    林舒，嫁给我！

    高空中，男人加速下落，浑身的血液都冲到头顶，失重的刺激和快感一同袭来，他空白了大脑，心潮却前所未有的澎湃。心脏就快要跳出胸腔，他用所有的力气和热情喊出最深的渴望：

    “林舒，我爱你！嫁给我——”

    林舒屏住气息看着空中的人倒挂而下，心紧紧提在嗓子眼里。她震惊到无法思考，但听到吴懈的呼喊时，眼眶还是立刻就红了。

    身体的反应比头脑来得真实多了——它清楚她的愿望。

    吴懈下落到底，下面等着的动作人员赶快上前。站定在地面后他顾不上依然晕眩的脑袋，迈腿就朝女朋友跑去。他心脏狂跳，但林舒好像比自己还要激动。她整个人都在颤，叠放在胸口的两只手抖个不停。见他到跟前了，她的嘴唇动了动，眼泪跟着掉了下来。

    吴懈伸手抹了抹女朋友湿漉漉的脸，握紧她被冻得通红的手。

    “林舒，”他的声音有点抖，都不像自己的了，“那天……我就想这么做了。可我不想让你觉着我是要你跟我走，才向你求婚的。你为我已经做了很多了，我不想，也不该再去要求你放弃牺牲什么。但是——”

    吴懈的目光清亮炙热，眼里全是诚恳和渴望。

    “但是我不想跟你分开，不管我怎么劝自己，我就是做不到！别两年了，两天我都不想和你分开！我就想和你在一起，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的每一刻。”

    他变戏法一样掏出一个盒子，撤后一步单膝跪地。

    “我爱你，林舒。我想娶你当老婆！你，你愿不愿意嫁我？”

    璀璨的幽蓝在天鹅绒盒子里熠熠生辉，林舒怔怔看着男人烧得火热的眼睛，慢慢地，轻轻点了点头。吴懈猛地吸了口气，依然跪在地上没起来。

    “我愿意……”林舒轻声道。完她又觉得不够——现在，她也有想呐喊的心情。

    “吴懈，我愿意！我愿意！”她大声冲他喊。着她又落了泪，但脸上的笑容热烈又灿烂。

    愿意嫁给你，愿意跟你去。即便是放逐去天际，我也愿意啊。

    吴懈激动不已。他起身把戒指套在她手上，俯下身亲吻自己的未婚妻。

    冬风依然凛冽，但他的吻炙热又激烈，林舒早已不觉寒冷。睫毛上泪水涟涟，她看不清贴着自己的人的轮廓，却再也忘不掉此刻的感受。

    强烈的幸福感，踏实的归属感。他是她的极度疯狂，也是她的极致勇敢。

    吴懈啊吴懈，我也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