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归来时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世代为奴
东里木冷着脸,说:“你现在认错是不是已经晚了?”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阿栎七,又看了看阿干昇,想起被他虐杀的五十几口人,心中便觉愤懑不平。同样是人命,有的人含冤而死,临死前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死。而有些人,却只顾自己当时的快感,丝毫不将他人性命放在眼里。
阿干昇默默的流泪,嘴里虽然还在念念叨叨,却知道自己大祸临头,可能连儿子的性命都留不住了。这一切都怪他,若不是他太过冲动了,可能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他是奚族的罪人,是杀害自己亲儿子的凶手,是连阎王都无法饶恕的恶魔。
阿栎七瞪着一双大眼睛,瞳孔中丝毫没有任何惊恐,他慢悠悠的抬起头,说:“东里大人,您杀了我吧,若是我的性命能够让那些被我爹爹杀害的人的魂灵安息,我便无惧死亡,因为这是我应该替他们还的,父亲种下的恶果,我甘愿代他受过。”
“哼,你们父子倒是同心同力,都愿意为对方承担后果。可有些事情,你们彼此却无法替对方偿还,所谓一命抵一命,我用你父亲亦或是你的性命,也只能抵掉那五十几口人中的两条命,其他的命呢,又该怎么算?”东里木一想起无辜丧命的那些人,便觉得难以呼吸。
阿干昇想了一会儿,便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东里大人留我们性命,我们奚家愿意世代为奴,报答东里家的不杀之恩!”
这个条件听上去很诱惑人,就连东里木都有些迟疑了,他忍不住侧过脸去看看燿光的表情,燿光想了半晌,觉得可行,便冲着东里木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这个条件可以考虑。
阿栎七见状,连忙跪倒在他们面前,说:“望东里大人慎重考虑,我愿意追随爹爹的意见!”
宣于槡站在燿光的面前,轻声说道:“阿干昇说的话的确可以考虑,东里家的近况并不是特别好,急需要他们这些人冲在前面摆平障碍,待他日东里家重回昌盛之时,再处置他们也不迟。”
“那行,既然甘愿为奴,这该签署的条款也是必须的,白纸黑字,以后除了事情也不能赖掉。不要怪我不信任你们,你们曾经做过的事情让我无法完全放下心来。父亲,您说呢?”燿光说罢侧过头去看东里木。
东里木也点头投赞,说:“这可是你们亲口说的,千万别食言。”
阿干昇赶紧点头哈腰,说:“是是是,是我说的,我代表奚族人,在此立誓,未偿还东里家的血债,我与奚族其他人甘愿为奴,定当竭尽全力为东里家效力!”
“来人,笔墨伺候!”东里木让人从书房取来纸笔,亲自写下了字据,在末尾处签署了姓名,又让阿干昇和阿栎七将自己的名字写在旁边,最后盖上了东里家的章印,“从今以后,你们便以奴自称,承担东里家中的琐碎之事,待功德圆满之时,方可重回荒原。”
阿干昇和阿栎七同时拜倒在东里木的脚下,不停的感谢着他们的不杀之恩。
东里木带着东里涵来到了府邸大门口,亲口对被杀人的家属们解释了此事,并且愿意拿出足够的金钱来补偿他们,那些亲属们在得到了丰厚的报酬后,便不再纠缠此事,拿着钱回家办丧事了。
这件事情对东里家的影响极重,恐怕以后重开商铺所遇的风险就更加的大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伙计愿意为他们效力。
本想着解决了此事后能够过的安稳些,却没想到突然又有人来报,说安青书库失火了,火势凶猛,恐怕损失惨重。
“阿干昇,你骗我们!”燿光怒火冲天,质问着他。
阿干昇却瞪大双眼,连连摇头,解释道:“没有!小奴不敢!我之前的确有掠夺安青书库的打算,可是在我们掠夺之前,便从城中人的口中得到消息,说是族人被俘,应立即赶往荒原救人,所以我便带着族人连夜赶回去了,根本就没有机会对安青书库下手了!”
“那会是谁,是谁突然间对安青书库下手了,萧家和祁家的人都去哪里了?”宣于槡连忙让秦潇等人做好准备,又对燿光说,“此事重大,我必须亲自前往查探情况!”
“宣于槡,我跟你一起去!”燿光拉住他的衣袖,眼神坚定。
宣于槡却回道:“不妥不妥,刚才汇报的人说火势凶猛,恐怕情况危急的很,你去了可能会遇到危险,还是乖乖留在东里家处理后面的事情吧。”
他执意又要走,却又被燿光给拉住了,燿光看着他的眼神不带任何杂念,只说:“你说过的,无论做什么事情,你我同在,难道你忘了吗?”
宣于槡拗不过她,便只好答应了,无奈的说道:“那好吧,一会儿你跟在我身后,千万别伤了自己。”
燿光觉得他太多虑了,比起被火焰灼烧,倒是被冻伤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九凤的身上就常年燃着火焰,火的灼热程度,是普通的火焰无法毗邻的。
东里木命人解开了阿干昇和阿栎七身上的绳子和锁链,然后派了两队府兵看管着其余奚族人,自己则带着阿干昇和阿栎七去府上交代以后负责的琐事。
在燿光和宣于槡临行前,他不断叮嘱道:“你们千万要当心火势,切不可让自己受伤。阿乔,爹爹和涵儿在府上等着你。”
东里木视燿光如亲生女儿,即使他已明白真正的东里乔已经不会再回来,既然燿光的身体还是东里乔的,便还算东里家的一份子。东里木现在回来了,便希望东里家能够阖家团圆,不再为其他的琐碎小事而产生争执。如今东里郡已被逐出东里家,他们也失去了矛盾的导火线,终于可以过上安稳的日子了。
燿光答应了东里木要好好照顾自己,便跨上马车,与宣于槡以及秦潇等人一同前往安青书库了。
他们一路疾驰,从最快的路线出发,很快便来到了安青书库。还没到书库门口,便看见滚滚浓烟飞速的升上空中,半边天都被染黑了,旁边的树叶和草坪都已经被灼热的火焰烤焦,扑面而来的是呛人的烟熏味。而安青书库的另一边,则围了一大群正在救火的府兵,看他们的穿着应该是萧家和祁家的人,紧随其后的,则是宣于槡手下的御卫军,他们接二连三的端着装满清水的筒朝着火焰中扑过去。
“岂有此理,除了奚族人,没想到竟然还有其他人在打安青书库的主意!”宣于槡极为愤怒,他叫来两个人向他们询问现场是否有作案人所遗留下来的线索。
御卫军们呈上来一把剑,剑柄上刻着“落”字,说是在安青书库内找到的。宣于槡把长剑接过来仔细查探,可除了“落”字以外,再没看见其他东西。
燿光站在宣于槡的身旁,也看见了上面写的字,可她在脑海中仔细搜索,却丝毫不清楚这究竟是何人所为,想不到任何与这个字有关的人名。
“奇怪,这个人究竟是如何躲过萧家和祁家府兵的视线,又是怎么钻进安青书库的呢?”宣于槡看着前方已经被熊熊大火吞噬了的书库,心中闪过一阵狐疑。
燿光轻叹一声,“就算书库里仍旧有其他的线索,现在也没有办法寻找了。”
“若是想要偷书也就算了,一本两本书倒也算不得什么损失了,可是他为什么要一把火将这里烧了,难道说安青书库中有什么是那个人想要毁掉的东西?”宣于槡说。
燿光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却又听见宣于槡说,“不过安青书库内有一个地下室,除了皇族中人,没有其他人知晓,哪怕是看守书库的萧家和祁家,也对此事一无所知。”
“地下室?难不成今日行凶之人,便是为了这个目的?”燿光侧过头去看宣于槡,又问,“你可知那地下室中藏了些什么东西?”
燿光的这句话却突然点醒了宣于槡,宣于槡连忙一拍自己的后脑勺,说:“我知道落是什么意思了!”
燿光皱着眉头,疑惑不解,问:“此字何解?”
“等大火被扑灭了,我亲自带你去看。”宣于槡看着火焰越变越小,最终还是被铺天盖地的凉水给扑灭了,灰烬到处飞舞着,过了好久才慢悠悠的散落在地上。
祁家和萧家的府兵们慌手慌脚的将遍布街道上的灰烬处理干净了,然后恭迎宣于槡以及众御卫军们的到来。他们一个个吓得面目惨白,哆嗦着身体不敢抬头看宣于槡。
宣于槡说:“一会儿派些人手进去,看看里面是否还有没被烧毁的书籍,如果有的话,别忘了将它们取出来,若是没有,就把灰尘什么的都清理掉,我要亲自进去查探线索。”
他们听后,连忙低着头弓着腰应了一句,然后争先恐吓的冲进去。等到东西全都搬了出来,灰烬彻底消散之后,宣于槡才带着燿光和秦潇走进了安青书库。
宣于槡一直走到长廊的最深处,这才止步。他们面前矗立着硕大的书架,从地面一直延伸到梁木的顶端,燿光仰起头,一眼望不到尽头。
宣于槡将书架上积聚的灰尘用手拨开,从最左侧细数着路过的各数,最后在第十八个书格停了下来,他将手放在格子的正中央,手指分开,轻轻按了一下。燿光和秦潇一脸疑惑的看着宣于槡,却看见他手掌下忽而升出一圈蓝光,蓝光外圈延伸出几道蓝线,顺着他的五指逐渐蔓延到了手背上,像极了树叶上的脉络。
光芒退去之后,宣于槡拉着燿光和秦潇倒退了几步,燿光将眼睛左右转动了两下,眼前的书架忽而发出一阵巨响,接着开始缓慢挪动,犹如拼盘般来回组合,最终停留在他们的视线两边,中间则空出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洞中的尘土散去后,里面浮现出一个细长的楼梯,宣于槡转过身子对秦潇和燿光说:“走吧,跟我下去。”
燿光心中狐疑,但还是留着问题跟在宣于槡的身后,与秦潇一左一右,沿着左右摇摆的楼梯走向了更深处。
原来安青书库的下方,竟然还隐藏着一个更大更宽敞的地下宫。可是乍一看,这地宫里空荡荡的,除了胡乱堆砌而成的石块,便只有一个个按照顺序排列的瓦罐了,空气中散发出一股潮湿糜烂的味道,熏得燿光和秦潇忍不住抬手捂住了鼻子。
宣于槡并没有向他们介绍那些瓦罐里装的是什么,也没有说明这些石堆摆放在此处的意义,只是沉默不语的带着他们径直走向了长廊尽头。
两边散布着一间间石室,燿光觉得这个地方有点像是墓群,可是找不到任何棺椁和陪葬的物品,那些耳室里也都是空荡荡一片。
“别看了,这里到处都设着结界,看上去什么都没有,实际上每一间屋子里,都装着满满的东西。”宣于槡知道他们很好奇,便在他们提出疑惑之前,率先说明了这一切。
燿光连忙问他:“是谁设的结界,结界里藏着的又都是什么东西?”
宣于槡声音低沉,回道:“是以前的帝王们,里面的东西也都是那个时候最为珍贵的宝藏。”
“宝藏,听你这么说,安青书库的地宫实际上是一个偌大的藏宝宫?”燿光仿佛能够理解这里为什么要设立结界了,就是为了防止地宫被外人发现,会导致宝物流失。
“可以这么说。”宣于槡应道,他思索了一下,略微皱眉,“这次的安青书库被火烧,很可能也跟地下宫有关。”
秦潇问:“陛下,会不会是行凶人本来是冲着地下宫去的,想要从中牟利,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找不到地下宫的入口,被萧家或是祁家的府兵发现之后,一怒之下放火烧了书库,趁着大家忙着救火的时候,趁机从这里逃走?”
宣于槡和燿光将秦潇的话都听在了耳中,宣于槡忽然顿住了脚步,回头看着秦潇,说:“你这个说法很有道理,或许行凶人真的是这么想的也不一定。”
“可是你刚才说过,只有皇族中人才会知道这个秘密啊,那这个行凶人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呢?”燿光再次提出了疑问。
“没错,确实只有皇族人才知道,而这个行凶人,很有可能也是皇族人。”宣于槡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燿光惊道:“难道是满桉国的皇族中,出现了谋逆者?”
出身皇族,却又想着从地下宫的宝藏中牟利,这便意味着此人心术不正,或者说是有其他的目的。
他们沿着长廊一直朝前走,前方出现了一座拱形大门,宣于槡走上前用手掌覆在门上的凹槽处,只轻轻一按大门便被打开,他们三个人进入门内以后,大门又自动合上了,身后的气流瞬间被隔断。
宣于槡大手一挥,两边的烛台便被点燃,昏黄的灯光左右摇曳着,将他们的面孔映衬的越发明亮。待前方视线逐渐清晰时,燿光和秦潇都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慑住了。燿光晃动着脑袋环视四周,却见眼前堆放着一批数不胜数的金山,各种纯金雕塑遍地都是,宝石珠串随意摆放在地上,再往前走几乎没有落脚之处了,偌大的石室中,已经被无数奇珍异宝所占据。
“天哪,这么多珍宝,难怪会引来自己人的垂涎了。”燿光的瞳孔都被照得金光闪闪,完全看不出原本的瞳色了。
宣于槡却笑道:“你将它当成珍宝,它们才会珍贵,你若将它们当成普通的石头,便也就失去了它的价值,一文不值了。”
“也是,一件东西是否珍贵,关键在于你如何看待它。它的好与不好,只取决于看待它的人。”燿光回应着宣于槡的笑,将这句话又扩写了一遍。
“陛下,我好像想起来那把剑上刻着的落指的是谁了。”秦潇并没有被眼前的珠光宝气晃晕了脑袋,反而灵光一闪,转过头对宣于槡说出了一个名字,“云落王爷,对吗?”
宣于槡扬起嘴角,说:“你终于也想起来了。”
燿光疑惑道:“云落王爷,那是谁?”
金银珠宝旁边立着一个石柜,宣于槡三下两下便走到了石柜旁边,他用力将柜子的顶盖搬开,从里面的凹槽处取出了一本金色书册,他将书本打开,示意燿光过去。
燿光将书册接过来,却见宣于槡的手指停留在了一个名字上,“宣于云落。”
原来这本书册便是宣于氏的家谱了,而宣于云落是宣于槡父亲的二弟,当年与他争执皇位,不惜下毒试图害死他,后被人发现后上报先皇,先皇一怒之下革去了他的皇籍,将他发配到了边境,并下令一辈子不许再踏入皇城。
燿光喃喃道:“那应该是他回来了吧,我倒是好奇过了这么久,他为什么突然又偷偷回来,还试图寻找地下宫的入口,究竟是为了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而来,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东西而来。”
“这个倒是不知道,不过发现的那把宝剑,一定就是他的。名字有落,又出身皇族,只有宣于云落一个人了。不过他现在已不是王爷,而是平民。”宣于槡将家谱合上,重新放回了凹槽中,又从地上把盖子搬起来,重新盖在石柜上。
“既然他被革去了皇籍,为什么家谱中他的名字没有被划掉?”秦潇又问。
“可能当时太过匆忙,所以才会忘记吧。”宣于槡对这件事情的具体步骤并不知情,毕竟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出生,这些事情也都是后来他的父皇讲给他听的,他对此也是一知半解。
燿光点了点头,“若真的是宣于云落,恐怕他来者不善。既然他敢闯入安青书库,便是有备而来。不是说这些年一直都没有他的消息吧,如今他突然又出现了,一定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有可能他身后还隐藏着一个队伍,这些年的悄无声息,或许就是在悄悄的积攒着力量。宣于槡,你可要小心啊,若是他真的是回来夺皇位的,可要赶紧多派人手保护西渃!”
她的这番话却让宣于槡心头已经,他连忙说:“对了,这件事情我差点忘了。我正要把皇位传给西渃,宣于云落却在这个时候出现,不仅出现了,还一鸣惊人。看来我们要赶紧回宫,切不可将满桉国交由他人掌管!”
宣于槡说罢,转过身来跟燿光和秦潇一同走出了大门,然后一挥手便熄灭了所有蜡烛。待他们从地下宫内走出来时,外面已经完全被打扫干净了,一点尘土都没有。
宣于槡回头望着偌大的安青书库,原本威武高大的房子已经变成了一具空架子,好在抢救出了不少书籍,让皇家的损失尽量减到了最小。
“安青书库若要重建,估计还要耽误个一年半载。”宣于槡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燿光却提议道:“重建需要的时间太长了,不如将这些书籍换个地方存起来,这里就派重兵驻扎便是了。地下宫应该只有你一人能够打开,那也不需要多费心。”
“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你觉得换到哪个地方比较合适呢,眼下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地方啊。”宣于槡又问,在脑中飞快的想了几个地方,却又都被他一一否定了。
燿光倒也不太清楚满桉国的格局,便说:“既然都是珍贵书籍,那么干脆直接存放到宫中吧,宫里那么多地方是空着的,反正地方有的是,倒不如用书本将它们填充好了,这样也省得派萧家和祁家的人去看守了,也能减轻他们不少活。”
“不过这次的安青书库失火,怎么说萧家和祁家也有责任,待这次回宫之后,我比会对他们做出相关的处置,以后从他们两家人手中收回看管书库的权利,好像是变相的谅解了,你觉得呢,秦潇?”宣于槡转过头,看着秦潇的侧脸,问道。
秦潇心中也捉摸不定,只说:“谅解倒不至于吧,其实我觉得,对萧家和祁家而言,皇族人给他们多多分配任务,反而是在重用他们,信任他们,若是将什么东西从他们手里收回了,只会让他们觉得失落,或者会在心中猜测,是否皇族人因此生了他们的气,他们应该会感觉到惶恐才是。”
“是吗,你是这么认为?”宣于槡有些狐疑。
秦潇却不停的上下点着头,说:“陛下尽管相信我,你可以问问燿光姑娘,她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