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归来时 第一百五十九章 图腾貔貅
砂泱的眼睛半眯着,连呼吸都觉得异常的费力,蓦习托起她的上半身,眼圈红肿,他不停的对砂泱说:“宫主,等熬过今天,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砂泱的每一次呼吸都异常的疼痛,她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没有一处是完好的皮肤。她柔弱病态的模样,看在蓦习眼里只会让他生不如死,甚至比砂泱本身的感觉更加的痛楚。
泫梦侧过头,对花默呢喃道:“花默,也许我们鲛人族的东山再起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
“我知道,但说实话,看见她这个样子,我宁可鲛人族以后都不会再出现,我是说,如果妘焰公主重生之后,能够将这一世过得简简单单,就已经足够了。我不想让她再卷入这些所谓的族群大义与仇恨之中了,我只愿她过得快乐。”花默盯着砂泱身上的猩红伤口,眼中涌慢了痛惜。即便她此刻面对的是另一个女子的模样,可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始终都是妘焰湛蓝色的大眼睛。
泫梦注视着花默的表情,除了悲伤之外,还有一丝发自心底的于心不忍,泫梦看得出来,花默是真的接受了妘焰公主重生的这个身份,哪怕只保留着一部分的记忆,他也已经满足。
他微微点了点头,笑道:“在见到重生后的妘焰公主后,我原本的想法就变了,不再将重振鲛人族当做是一种义务而强压在她的身上,反而将这一切都变成了最原本的初衷,我想了很久,我希望的是妘焰公主能得到幸福,而不是为了利用她做这些事情才费尽心思的去寻找她,在这一点上,我与你的想法相同。”
“可能是上天想要告诉我们,不要与命运作对,总是与之相逆的前行,迟早会出事的。”花默回应他。
泫梦深吸一口气,耸了耸肩膀,说:“那我就放心啦,既然你跟我的目标达成了一致,我便也没什么可操心的了,现在我们只要躲在一边默默的守护着妘焰公主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也轮不到我们瞎操心了吧?”
“嗯,默默守护就行。”花默轻声说着,瞥了一眼泫梦,再次将视线挪到了砂泱的身上。
宣于槡慢慢踱步走到砂泱的身边,蹲下来,看着她半眯着的双眼,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砂泱”。
砂泱听见是宣于槡的声音,微微抬起了头,想要往前凑近,可身体实在是没有力气,只能借助蓦习的力量半躺着。
“宣于槡,你来了。”砂泱裂开干涩的嘴唇,又说,“我昨天梦见你了,你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背对着我,不管我怎么呼唤你的名字,你始终没有回过头来。你好像不认识我似的,也听不见我的声音,就自顾自的消失在了深夜里。”
砂泱粗重的呼吸上下起伏,唯有半眯着的双眸在看清楚宣于槡的容颜时,散发出了异常明亮的光芒。宣于槡以前的确有些讨厌她,因为她太自大,也因为她喧嚣跋扈的性格。可是现在,她这般千疮百孔的模样看在宣于槡的眼中,他却觉得她很可怜,毕竟她是为了自己,才会茶不思饭不想,才会将大好的时光虚度了,耗尽了身体的力气,才会在黑衣人偷袭进西凰宫的时候,虚弱的毫无还手之力,才会被伤的体无完肤,变成现在的样子。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会害得你如此。”宣于槡语气低沉,除了向她道歉之外,几乎找不到更好的话题。
砂泱却费力的冲他扯出一个笑容,说:“跟我说对不起干嘛,西凰宫被偷袭又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
砂泱的声音越是毫无波澜,宣于槡心中的愧疚感就越是重。
“都是因为我,否则西凰宫不会变成这样,你也不会变成这样。”宣于槡再次强调了他所愧疚的内容。
燿光站在宣于槡的身后,宣于槡背对着她,可燿光偏偏还是察觉了他情绪的转变,她知道宣于槡是在自责,并且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砂泱。
砂泱很平静的看着他幽绿色的双眸,说:“宣于槡,这件事情跟你无关,你不用对我有任何的歉疚。以前是我不懂事,总是给你带来麻烦,因为你喜欢燿光,所以处处刁难她,让她处在我们中间难以立足。其实我回到西凰宫之后都想过了,是我太不讲理了,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你的头上,让你不知所措。”
“咳咳……”砂泱说了一半,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可她还是忍住了肉身上的痛苦,继续这个话题,她说,“这都是我咎由自取,我做的孽太多了,上天看不下去了,才会来惩罚我。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跟你无关。”
砂泱闭上眼睛,过了许久才又重新睁开,仍然面带坚定的看着宣于槡。这样脾气温和的砂泱,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从未见过的,她忽然像变了个人一样,完全没有了以前的那副气焰。
宣于槡怔怔的回了一句:“别胡说,什么作孽不作孽的,都没有的事情。西凰宫变成现在这样,也不是你的报应,你不要想太多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赶紧养好身体,早日将西凰宫重振以前的模样。”
“谢谢你。”过了好一会儿,砂泱才又开口说道。
宣于槡面带困惑,问:“谢我什么?”
“谢谢你教我应该如何做自己,也谢谢我能遇见你。”砂泱看着宣于槡的眼睛已经不再是占有,而是另一种更加广义的情感,就像宣于槡变成了她的人生导师,爱慕中夹杂着更多的是敬仰,情感也由此变得更加神圣起来了。
宣于槡没有说话,嘴角却扬起一抹笑意,他知道,眼前这个去鬼门关闯了一遭的砂泱,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人人厌恶的西凰宫主了,她变得开朗,也变得大度,眼中不再只有狭隘的爱,而多了几分更加从容的情愫。
他缓缓从砂泱面前站起身子,转而对身后的一众医师们说:“不管用多少药,用什么药,务必要将砂泱宫主医治好。”
“是。”医师们微微垂首,恭敬的应了一声。
燿光站在宣于槡身侧,低声说:“别太担心了,老天会眷顾她。”
宣于槡轻轻握住了燿光的手,也压低了声音,说:“其实我最应该感谢的人是你,谢谢你一直在背后支持着我,不跟我计较这些事情。”
宣于槡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砂泱,燿光瞬间明白了他在说些什么,她笑道:“我可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况且我也知道你和砂泱之间的交情,就算中间有过一些不愉快,可这是危及她生命的事情,怎么能坐视不理呢?你放心吧,我都能理解。”
“所以嘛,我更要谢谢你了,有的人就算倾尽一生之力,也都是无法理解的。”宣于槡说完,揉了揉她的头发,又说,“我想查出究竟什么人偷袭西凰宫,屠戮了宫中百来人的性命。”
“那块牌匾呢?”燿光忽然想起蓦习搜寻到的线索。
宣于槡将牌匾卧在手中,看着上面刻着的貔貅,说:“我可能要去皇宫一趟,我记得宫里的藏书库中曾经归纳了大部分外族的图腾和分布地,我觉得这个图腾应该也能在古书中搜索得到。”
燿光毫不犹豫的说:“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要抓紧时间了,这种事情越是拖得久,就越不容易得到更多的线索了。”
“可是砂泱怎么办,她的身体最好不要来回挪动,可若是我们走了,留他们几个人在这里太危险了,万一那些黑衣人又卷土重来了,岂不是又要受性命之忧。”宣于槡看着躺在一旁的砂泱,完全放不下心。
燿光语气坚定,回道:“眼下只能先将砂泱一同运回皇宫内了,宫中有很多御医,在医治外伤上有更好的药物和条件,砂泱的伤口恢复能力肯定回比在这里的好。我们在挪动砂泱的身体时,只要足够的小心翼翼,就绝对不会出岔子。熬得过这一关,她的痊愈也会更加有希望!”
燿光的这一番话彻底点醒了宣于槡,他现在心情异常沉重,还没有完全缓和过来,在考虑事情的方面也会更加的急促,他想通之后,连忙对身旁的蓦习说:“走,把砂泱带回满桉国的皇宫中,我让御医们给她治疗伤口,顺便我要去皇宫的藏书楼内寻找一本古书,关于这块牌匾上刻着的图腾,一定也能在书中找到。”
蓦习觉得好是好,可是砂泱现在的身体极度的虚弱,身上被大大小小的伤口所覆盖,不管他们怎么挪动砂泱,她都会觉得痛苦一场,蓦习怕砂泱坚持不了,便说:“宫主的身体每挪动一次,就会受到二次伤害,我有些担心。”
还在迷糊中的砂泱隐约听见了他们的谈话,便说:“没事的蓦习,我能忍住。”
砂泱觉得现在的自己更要尽力的配合大部分人的行动,宣于槡是为了帮她寻找出偷袭西凰宫的凶手,她就算再痛,也一定能够忍得住。
蓦习听见了她的声音,再次向她确认,问:“宫主,您能撑得住吗?”
砂泱没有说话,只是冲大家微微点了个头。
泫梦和花默走上前,毛遂自荐道:“我们来吧,一定会小心翼翼,绝对不会伤及公主半分。”
“你们行吗,还不如我自己来。”蓦习扫了一眼泫梦和花默,面带怀疑。
泫梦瞪着他,说:“怎么就不行,难不成你一个人就行了?”
泫梦本来无意跟蓦习争论,可是蓦习说话的态度实在让人不舒服。眼前的这个砂泱不仅仅是他们的宫主,也是泫梦和花默的妘焰公主啊,只是他们到现在还不明白罢了。
砂泱被他们逗乐了,说:“你们争什么,我这么重,谁想帮我挪动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应该人人躲开才是吗,你们几个怎么反倒是争着抢着要来帮忙啊?”
“被公主差遣是我们的服气,怎么会躲着,不像有些人,就会嘴上功夫,也不看看自己身上的伤势,就一只手臂能自由活动了,还想怎么挪动公主?”花默也帮着泫梦说话,怒视着蓦习。
蓦习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臂受伤了,已经完全失去了自主左右的能力,心中虽有众多不服,可是面对气势汹汹的花默和泫梦,蓦习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好在砂泱宫主认识他们两个,知道他们不是坏人,否则就算蓦习累死也不可能将砂泱交给别人去照顾。
泫梦和花默见蓦习终于松手,便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将砂泱抬起来。一旁的宣于槡连忙召出蓝火麒麟,走上前去一把将砂泱拦腰接过来,慢慢放在了蓝火麒麟平坦的背部。自己则有召出了九尾邪龙,纵身一跃便骑跨了上去。
燿光也召出了九凤,跨坐在它的后背,对站在地上的其他人说:“队伍就交给你们带领了,我跟宣于槡带着砂泱先去皇宫,她的伤势耽误不得,等会你们跟上来就行。”
溟若和宥司应了一声,跟泫梦和花默以及蓦习抬起头目送着他们离开了西凰宫。留下来一众府兵和医师,也都跟在他们身后趁着破船离开了这里。
砂泱躺在蓝火麒麟厚实的背上,微微睁开双眼,今天的天空异常的湛蓝,偶尔有白雾从眼前飞过,耳边冲着着大风飞扬的声音,呼啦啦的从旁边一闪而过。远远的还能看见飞鸟,它们迅速从云中穿梭着,在朦胧的雾气中若隐若现。砂泱觉得此时所拥有的,便是自由,她从未觉得如此舒心过,过惯了西凰宫中锦衣玉食的生活,长久的待在深宫大院里,都已经忘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了。
砂泱费力的抬起头,想要抓住从她眼前呼啸而过的雾气,可无论手指如何紧握,依旧还是让它们逃走了。她深吸一口气,在心中感慨,原来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啊,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任由自己化作飞禽在空中翱翔。
以前听起燿光谈论自由的时候,她还觉得似懂非懂,不明白丢弃了金钱权力地位后的人,还能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快乐,丢失了这些东西,不就等同于丢失了自己的性命吗?那时候砂泱一直觉得燿光的想法太过单纯,只是在她看来有些傻,可在这一刻,砂泱已经完全体会到燿光当时的心情了。说到底,是她太晚领悟这个道理了,真正傻的人,其实就是她自己。
砂泱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原来是她思索的过于肤浅了,在性命前面,金钱权力和地位,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什么也算不上。她侧过头去看燿光,她绝色的容颜在雾气中仍旧清晰可见,她的侧脸被染上了一层光晕,柔美清丽,砂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她顿了顿,又用尽力气将脸转到另一边,盯着宣于槡硬朗的侧面轮廓,不想再挪开视线。
此时的燿光和宣于槡,就是一堆金童玉女,在砂泱看来是这个世界上最为般配的两个人了。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砂泱都没有任何办法挤进宣于槡的世界,与其让自己痛苦不堪,不如就接受命运的安排,光明正大的祝福他们,倘若自己在意的那个人最终得到了幸福,那么自己本身也是极为兴奋的。
砂泱默默在心中呢喃,“宣于槡,你一定要幸福。”
他们穿越了数座山川与河流,最终准确无误的落在了满桉国的皇宫之中。
院中值守的御卫军刚想提高警惕,发动攻击,一看是宣于槡,连忙冲到他的面前,跪下来向他行礼,而沿用的称呼,则是宣于槡自己规定的太子身份,他虽然已经将皇帝的位置让给了宣于西渃,可太子的名号毕竟是他的父皇封,若没有意外,他这辈子都很乐意以太子自居。
“叩见太子殿下!”御卫军们的声音引来了秦潇的注意,他慌忙从大殿中走出,一下子便在茫茫的人群中看见了宣于槡,他惊喜之余,大踏步走过去,对他鞠躬行礼,说:“太子殿下,您回来了?”
宣于槡挥了挥手,说:“行了,不用这么规矩,以后看见我别行礼了。”
“殿下,您这是……”秦潇看见了躺在蓝火麒麟后背上的砂泱,她鲜血淋漓的样子,秦潇竟然都没有认出她来。
宣于槡叹了一口气,说:“西凰宫遇袭了,砂泱恰好在病中,对手太强,宫中之人毫无还手之力,皆被屠戮干净,砂泱躲了起来,逃过一劫,谁知那帮人竟放火烧了西凰宫,砂泱是被石头给砸了。”
“西凰宫遇袭?”秦潇一直都听从宣于槡的命令,守在宫中,监督着宣于西渃的政务,根本没有听见宫外的任何风吹草动。在秦潇的记忆中,砂泱一直都是吃不得亏的厉害主子,况且她的巫之气十分高超,按理来说,西凰宫很难出现宣于槡所说的这种情况,可能当时砂泱的病确实很重,不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是啊,状况很惨烈,我为了让砂泱得到更好的治疗,所以才会将她带回皇宫,你现在让人去请御医吧,有多少就叫多少过来,她伤势太重实在不能耽搁了。”宣于槡叮嘱道,正当秦潇得到命令要离开时,便又听见宣于槡说,“哎,秦潇,再等一下!”
秦潇走了没几步,听见宣于槡的声音后又转过头来,问他:“殿下,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宣于槡从兜里取出一块牌匾,将上面刻着貔貅的那一面图腾递到秦潇的视线内,说:“之前你曾跟我一起在藏书楼中学习过,你可记得有没有什么书本上面记载过这个图腾的?”
秦潇接过宣于槡手中牌匾,仔细观察着那张图案,貔貅身上的纹理刻得十分清楚,他扫了一眼图案,又看了一下上面刻着的字迹,虽然不太认识,人总觉得眼熟。他在脑中思索了片刻,说:“这个图腾是哪个族群的我不记得,但是记载这这个图腾的古书,我好像记得放在哪里。”
“真的吗?那你现在就带我过去!”宣于槡一听见秦潇的回答,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这意味着这桩悬案很快就会有答案。
秦潇说:“殿下等我一会儿,我先去把医师们都召来,然后就跟你一起去藏书楼。”
“好,你快去快回!”宣于槡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燿光见他如此激动,便说,“你冷静点,找是一定能找得到了,太多紧张了反而会漏掉许多细节。”
宣于槡笑道:“我就是怕漏掉太多细节,才会这么紧张。”宣于槡说完猛地深呼吸,缓解自己紧绷的情绪。
他慢慢走到砂泱的面前,对她说:“你放心吧,你的伤口一定会得到医治的,而且我定会帮你将那帮凶手给揪出来!”
砂泱听后轻笑一声,说:“谢谢你啊,我也希望他们能够早日现出原形,早日伏法。”
“牌匾上面的文字看上去是外族的,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族群,他们背后拥有什么实力,人数是否多,最拿手的技能是什么,倘若能够找到那本古书,这些问题也就都不是问题了。”宣于槡对古书的记载十分有信心,虽然他自己也根本不记得这本书放在藏书楼的什么位置了。
没过一会儿,秦潇便小跑着回来了,他说:“医师马上就来,先将砂泱宫主抬进寝宫吧。”
秦潇建议道,宣于槡便冲着蓝火麒麟招了招手,蓝火麒麟看见主人的手势后,步伐稳健的跟在了他的身后,生怕自己稍有颠簸就会让砂泱感觉到疼痛。
宣于槡小心将砂泱抱进了寝宫,轻放在床上,为她盖好了被子,等医师们过来诊断后,再让宫里的丫鬟们帮她洗净身上的污渍。
砂泱刚躺下没多久,宫里的医师们陆陆续续的到达了寝宫,在宣于槡的命令下走到了砂泱的床前,帮她诊脉,判断伤情。
燿光等人一律站在屏风之后,静候着医师们的消息,不敢发出任何噪音,生怕影响了他们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