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乾元宫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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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偏南,虽是冬月末,却并不寒冷,行人往来一件薄袄足以,画舫酒楼虽因国丧挂上白幡,其内景色却不减风流,葡萄美酒夜光杯,娇儿软榻噬魂香。

    内城城门之前,流水官兵巡回盘查,只因一人将归,一日不见来人,先帝灵柩一日不入葬,自来成王败寇,新帝登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秦河之畔,醉云楼内寻芳斋,挽歌姑娘香闺之内画屏熏香,临窗一览便是秦河丽景,临窗而立的显然便是闹得满城风雨的夜王殿下。

    苏雾窗前负手,随意捻起一只修眉小刀,玲珑小巧却锋利有光,如他唇角笑容,精致而危险。

    挽歌僵立门口,触上那笑容,不寒而栗,缓缓关了门,上前三步之距,盈盈一拜,“殿下归京怎么入了这等烟花之地?”

    苏雾挑眉,唇抿如线,淡若无痕一笑,拂衣,“借姑娘宝地,本王来等一人,姑娘是聪明人,想必惜命。”

    “今日要来听曲之人乃是禁军统领练戈大人,殿下当真要见?”挽歌蹙眉不解,练戈大人乃是陛下之人,这不是自投罗网。

    苏雾兀自一笑,手中眉刀“啪嗒”一声落在妆镜前,他两步入了帘后软榻,侧倚风流,极淡一声冷笑,“自然要见,就弹上次宁小侯爷听的那首,姑娘的琵琶声本王记挂已久。”

    挽歌起身抱了琵琶,锦凳落座,弦音起,流云写意。

    苏雾眸眼半阖,似真似假,仿若睡去,一盏茶功夫,门外脚步声沉沉响起,挽歌琵琶声滞。

    “统领大人。”挽歌收了琵琶,慌乱一礼。

    练戈目光掠过帘后人影,摆了摆手对她道:“下去吧。”

    挽歌目光复杂,恭敬带门而去。

    榻上苏雾懒懒抬眼,起身整了衣袖挑帘而出。

    练戈敛眸跪下,“主人。”

    “起罢。”苏雾侧眸,目光中一抹凛冽,“带我去见皇后。”

    子夜,未央宫中一众宫人慌忙退出,主殿内“噼里啪啦”一阵瓷片碎了一地,天下最尊贵的女子赤足散发,目光涣散,笑容凄苦,跪倒床前。

    她手中紧握玉簪,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她要嫁的人,是夜王,不是太子,她要当的是苏雾的皇后,不是苏霖那个废物的,不是的。

    一阵风吹过殿门,有脚步声停在重纱之后。

    “谁!本宫让你们滚没听到吗?”素泠玉踉跄起身,掀开重纱看也未看,甩手便是一个耳光。

    “泠玉。”

    甩出的手腕被握,素泠玉僵立,听到那声音的瞬间,两行清泪刷刷滑落,她身影一颤,转身便躲,慌不择路,赤脚踩到瓷器碎片上,鲜血淋漓却毫无察觉,钻进床内,紧拉帷幕。

    苏雾目光晦暗不明,思索片刻,终究进入内室,立在床前,“可愿随我离开?”

    离开,晚了,一切都晚了,她已不是国公府的郡主,而是苏霖的皇后,她配不上他了,配不上……

    素泠玉松开手,捂着心口狼狈侧眸。

    苏雾掀开帷幕,坐在床侧,伸手扶起她,目光微软,“不哭,我回来了。”

    素泠玉俯身依在他肩头,泣不成声,泪湿红衣,她多想就此与他离开,但不可以,她还有国公府,还有父亲,她只能成为他的累赘,只能成为苏霖威胁他的刀,“阿雾,我能不跟你走了,你不该回来,你快走,父亲已经倒戈,皇宫太危险了,苏霖要杀你,这一切都是他的圈套。”

    她依依不舍的推开他,目光灼灼,其苦自知。

    苏雾轻叹一声,不再言语,眼中是比夜色更浓的冷意,苏霖……

    他拂衣挟着夜色走出未央宫,宫墙内红衣迤逦,披风卷起,来往宫人皆形如见鬼,尖叫一声,四下一片慌乱。

    乾元殿前,禁军面带银盔,手持刀枪,杀意凌冽。

    苏雾目光越过禁军,看向其后那一抹玄衣龙袍,轻轻一笑,凉薄而悦耳。

    “皇兄,臣弟来了,可惊喜?”他身如修住,神似鬼魅,唇边一条微弧,比上弦月清冷。

    苏霖咬牙握拳,面上却笑容温和,摆了摆手,四下退开,他上前一步,看向中间那人,挑眉,“五弟来的真快,朕都未来得及为你接风洗尘。”

    苏雾“嗯”了一声,笑容不改,“不及皇兄登基的快。”

    四里禁军宫人听的心惊肉跳,不愧是夜王殿下,大胆的可以,这般情景也不落下风。

    这句话刀子一般刺入苏霖心中,他面色一白,险些失控,他装作没听到这句话,“五弟来的正好,父皇新丧,停尸乾元殿,诸臣都在服丧,五弟且去祭拜。”

    苏雾拂衣,不畏不惧,步履优雅,步步上前,仿若未见刀光剑影,负手,直入乾元殿。

    苏雾目光掠过九龙玄棺,掠过一室丧服,停留在晋国公身上片刻,上前对燃三柱香,俯身插入香篓,未跪未拜,回身。

    “国公近来可好?皇兄可又对你封官进爵?可又赐下良田黄金?”苏雾侧眸,笑容诚挚。

    晋国公不躲不闪,起身一礼,鹰眸锐利,“托殿下之福,老臣安好,不过殿下怕是不太好了。”

    苏雾知是好戏开场,只付之一笑,从善如流的问道:“哦?敢问国公为何?”

    “殿下可知先帝因何西去?”晋国公冷“哼”一声,狠色一显,昂首一指,“夜王殿下好大的胆子,好狠的心,先帝生前所服药物皆由殿下一手送服,殿下驾崩之日,太医却诊出慢性剧毒鹤厘子,殿下弑父杀君还敢入宫祭拜,可还有脸面对先帝英灵?面对陛下?面对皇室先祖?”

    苏雾长笑两声,摸了摸鼻子,衣袖一动,殿中炭盆火花四飞,“本来是有脸的,听国公这么一说确实没脸了,既如此,国公爷下一步是不是应该替天行道,手刃本王这个不臣不孝的不要脸之人,嗯?”

    众人后退出殿,殿外苏霖挥手,禁军包围殿门,晋国公立在苏霖之侧,眼中一抹厉色,嗤笑,“手刃不敢,夜王殿下还是尽早伏诛的好,这门外千军万马,任殿下如何厉害,哪怕战神再世也休想活着离开。”

    夜色肃杀,杀机凌冽,漆黑穹顶之上一道闪电雷光,大风呼啸。

    苏雾抬头看向那劈开苍穹的电光,抿唇一笑,无数人惊艳于这一眼,眉眼如画,一笑殷红,天地失色,惊鸿一笔的栖霞无限。

    他开口,无悲无喜,“难为你们兴师动众的重兵埋伏,可惜——本王还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