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山野荒庙
汶城城东三十里,姑苏亦水侧眸,几分无奈的看向身后之人。
“陛下大可不必如此,汶城并非龙潭虎穴,何至于这般寸步不离跟着?”她一抹好笑,瞥向身后之人,一声喟叹。
叶宸枫翻身下马,伸手牵她,侧眸一笑道:“说好同进同退,自那刻起,自然一次也不能差的。”
姑苏亦水下马,饮了两口水,一个眼风扫过他,不置可否。
眸底笑意隐约,她抿唇道:“你既如此无怨无悔,我又怎好不成全。”
叶宸枫一抹无奈笑意融化在唇边,摇头道:“可要入汶城?快马加鞭,三十里地天黑之前还是能赶到的。”
姑苏亦水微一思忱,抬眼掠了天色,言道:“不差这一时片刻,明日再入城也不迟。”
叶宸枫闻言颔首,回眸一笑道:“也好,这样便可命人提前入城准备一番,整顿干净了,明日一早正常前去。”
姑苏亦水点头认同,随意拍了马背,便任由两匹马自去寻食。
“荒郊野岭,不知可有人家投宿。”她四下一眼扫过,回眸微不可察一声叹息。
叶宸枫凝眸,微一勾唇,拉她坐到水边青石之上,言道:“既然找不到人家,那便自给自足,晚饭还是要用的。”
姑苏亦水目光掠过明净溪水,一抹笑意隐约,侧眸道:“抓鱼吗?”
叶宸枫随意拾了几颗石子,指间微一用力,带起一道劲风砸落水面,溅起水花一闪。
竟还真有半臂长的黑鱼摔出,落在水畔石子上,艰难的喘息着。
姑苏亦水颇有几分赞叹,望他一眼,言道:“陛下眼力非凡,真是无所不能,都说能者多劳,不如生火杀鱼之事,陛下也都全权揽下可好?”
叶宸枫闻言指下动作微顿,含笑温和望她一眼,开口道:“亦水未免高看朕了,便是朕揽下生火杀鱼之事,那谁来烤鱼呢?”
姑苏亦水闻言敛眸,几分思量道:“陛下生火杀鱼,我来烤。”
叶宸枫闻言眸光微漾,片刻后笑意深深,开口应道:“好。”
姑苏亦水微一勾唇,山野鸟兽她倒烤过不少,年幼时茹毛饮血之事常有,烤鱼嘛……
叶宸枫不曾察觉到她心底所想,抬手召来竞衣,一笑吩咐道:“去让人将鱼杀好,再生堆火来。”
姑苏亦水安心的由得他吩咐下去,耳边只听得一片忙活之声。
不多时火堆生起来了,鱼也杀好了,竞衣恭敬的摆在一边。
姑苏亦水熟练的穿起鱼身架在火堆之上,笑意深深。
叶宸枫几分考量,看她动作娴熟,便靠在大石上安心等着开饭。
姑苏亦水随手翻了几下面,怡然抬眸欣赏日落西山,夕阳无限之景。
一片朦胧的红霞中,她微微仰头,越发显得肌肤如玉,欺霜赛雪的白,罂粟荼糜的艳,不需回眸言语,已是不可方物,群芳黯淡。
他侧眸,一缕笑意氤氲,染了春暖风香,只觉一刻便是万年,这般静谧安好。
只是……
火架上,噼里啪啦几声动静,一道灰烟飘出,隐约带了焦糊的味道。
姑苏亦水蹙眉,忽而惊觉来自何处,回眸掠过火架上的烤鱼,微顿片刻,一声叹息。
叶宸枫回眸拧眉,抬手拿起火架上的烤鱼,左右打量片刻,一抹无奈,叹笑道:“看来晚膳又没着落了。”
显然,她并不会烤鱼,他更是不会这些的,皇宫御膳房,材料俱全或者还能勉强下手,这荒郊野外,就地取材,委实难到了他。
姑苏亦水一声轻笑,她确实不会烤鱼。
伸手接过他手中焦糊一片的烤鱼,上下欣赏一番,她一笑道:“陛下此言何意?这鱼明明烤的很好,外焦里嫩,何不一尝?”
她亲将烤鱼送到他面前,火光雀跃下,眸光潋滟隐笑,故作玄虚。
叶宸枫闻言神色微动,抬袖一笑,就着她送来的手,当真咬了一口。
姑苏亦水眉心一动,惑然抬眸,却不及出声,便被他一吻封住。
似轻似重一吻,落在心底,落羽般惹人心痒,一轮明月正出天山,高悬穹顶之上,投下人影成双,微微重叠,火光烧红。
飞蛾扑火,奋不顾身,欲火焚身间,转眼成灰。
她一瞬间有些迷茫,心思不觉竟已飞远,想到了溪边青竹,想到了天山皑雪,想到了菩提落泪,想到了……嗯,竟然不曾有焦糊味道,果然那一掩袖并未真的吃到。
微微喘息,她手中烤鱼不觉早已落地,沾染了一片土灰。
“这下当真没有着落了。”一声叹息,她伸手推他肩膀,一眼扫过,几分责怪抬眸望他。
叶宸枫一笑,抬手更紧的握住她的手腕,侧眸俯身道:“没了便没了,朕的心也早就没了着落,又该怪谁?”
姑苏亦水一抹笑意氤氲,微抬眸眼,几分冷魅妖冶,附在他耳边,细语道:“那便一笔勾销两清了,你我互不相欠。”
他一抹笑意微凝,抬手敲了她的额头,“想的倒好,这辈子都清不了,下辈子也要欠着。”
一抹佯怒,她伸手重重推开他,飞身而去。
叶宸枫随她身后,亦步亦趋,几分无奈笑意,陪她入戏。
却见眼前一座破败小庙,茅草屋顶难蔽风雨,当真是“望月楼”,她身影一掠便落了下去。
叶宸枫随后推门而入,接了身后竞衣递来的手帕,擦手后方才伸手拉她。
“这里怕是不能住人。”他一眼扫过四下,蛛网灰尘纠结,两张陈旧长桌,着实没有容身之处,甚至可以说,无法下脚。
姑苏亦水抬头一瞥,空了一块的茅草砖瓦的屋顶,一轮圆月正正入眼。
微微一抿唇,她含笑回眸,道:“就住这里了,怎么就不能住人?”
叶宸枫微一挑眉,隔了手帕,拭了桌子上的角,望了积灰甚厚的桌案,抬手予她看,问到:“当真?”
姑苏亦水面无表情打量一眼,颔首侧眸道:“当真,真金白银。”
无奈一叹,他四下观望,言道:“这要睡在哪里?”
姑苏亦水亦四下环视一周,目光落在角落几张草席之上,抬手一指,言道:“命人洗一洗,或可一用。”
暗处,阿雀闻言悄无声息飞下,拖了席子扔到水边,极快的清洗好送了过来。
“主人。”
姑苏亦水一道掌风拍出,长桌上灰尘沉铅般一丝不扬的坠落,露出一片干净木质。
叶宸枫目光掠过她,挥袖拂过另一张桌子,尘埃委地。
将两张干净了的桌子拼在一起,他拉了草席铺上,一眼扫过,“勉强能睡人了。”
姑苏亦水掠过这方寸之地,目光停在他身上。
“放心,不与你抢。”他解下外衣,塞到她怀中,转身带门而出。
姑苏亦水倒也不曾拒绝,翻身躺下,盖了他的外衣,缓缓闭眼。
门外,竞衣俯身递上披风,恭敬后退两步。
“陛下,可要属下领人去寻其他住处?”他凝眸,垂首问道。
“不必,朕就睡在房顶,也好替她守夜。”叶宸枫飞身一跃,卷了庙中一张席子,铺在房顶。
缓缓躺下,他侧眸向下一瞥,清晰便看到了下边庙中的一切。
微微一笑,他闭眼,浅眠而睡,平生显见,难得体会了一次,伴着清风明月,一同入梦的滋味。
……
天上一轮月,共沐九州人。
河水岸边的溪石缝隙中,一个浑身湿透的人,沉睡了数日后,缓缓的睁开了眼。
宁弦一瞬之间,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都飞速旋转,扭曲成了一团,显得如此不真。
这是哪里?他出了隐凰城了吗?
原地躺了一刻钟之后,他方才动了动手指,抬手按了按突突泛疼额角,几分恍惚的扫过四周一切。
直到现在,方才确定是真的活着出了葬花花海,离开了隐凰城。
一声痛吟,他扶地借力,缓缓站起身来,几个踉跄,扑在了树干上。
他又坐在原地良久,仔细回想了当时的一切。
葬花花海之中,他失足掉入裂缝里,摔得太高想是昏了过去,之后一切就不记得了。
直到,大水湮没地道,他无力挣扎,卷入水中,再次昏倒过去,而醒来,就已经是刚刚的情形了。
“唔”一声低声痛呼,他扶额,仔细思量,地道不会无缘无故被水湮没,必然是人为破坏的,才有可能引得河水倒灌。
而当时他坠落之时,隐约记得五公子也掉了下去,那么打穿地道之人,极有可能就是她,若是如此算来,那么她必然也已经安然脱困了。
沉沉呼出一口气,他心头大石坠地,五公子不曾死便好,只是……
他心底几分酸胀,只是她已经知道了他不是姑苏上清之人,他这便算是已经暴露了,一步行差踏错,便有可能被人察觉出不妥,继而牵连到身后。
该如何是好?如今,他既不能回去隐凰城,也不能继续跟在五公子身边,更不敢轻易联络身后之人,唯恐落下线索痕迹,被人顺藤摸瓜找出其中关键。
那他要往哪里去?天下之大,竟无他容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