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请旨悔婚
红箐蓦然抬头,看见步步接近的青年人,心头一酸,一滴泪险些落了下来,一转眼,都已经这么高了,当年他去国之时,不过刚到她肩膀而已。
“姑姑向来可好?”他立在一丈之外,一袭裟衣银白,立在金玉辉煌之中,仿若局外之人,明台菩提与凡尘烟火,泾渭分明,两不沾染。
红箐掩袖拭去泪眼,敛眸一礼,笑道:“难为世子挂念,一向安好。”
“世子可见过太女殿下了?”她眸底存了几分试探,一抹笑意抬眸,有心撮合成全。
云渡缘眸中一抹幽光湮没,面色如旧,不改清冷,侧眸道:“聚散随缘,该相见之时必会相见,姨母可在殿内?”
“陛下确在,奴婢这便去通禀。”她抿唇答道,转身入内。
殿内明极女皇凝眸安神,听着动静,微一蹙眉,问道:“何事匆匆忙忙?”
红箐跟随她身侧多年,向来稳重,轻易不会如此冒失行事。
红箐一下跪在地上,抬眸双眼仍有几分红肿,却难掩喜色,言道:“陛下,世子回来了。”
明极女皇双鬓一星银泽闪过,柱了龙头拐杖起身,几分激动难掩,匆匆问道:“哪个世子?云儿吗?”
红箐叩头,抬眸正色道:“正是云世子,驸马爷。”
明极女皇一声叹息,平复了心情,方才笑出声来,沉吸一口气,走下玉石高阶,迈向殿外。
殿门外,一道颀长身影,清晰入目,波澜不惊,自若平静。
明极女皇凝眸细观,摇头一笑,迈出门槛,一转眼这也多年,云儿已经出落得越发毓秀,眉眼之间,肖似鹤亓。
“陛下圣安。”云渡缘俯身微施一礼,只做了长辈之礼,不曾跪拜。
明极女皇心底几分怅惘,眉心微动,几番踌躇,片刻后方才叹息扶他起身,“云儿,回来便好。”
云渡缘不曾推拒,顺势收礼,抬眸几分缥缈笑意,单刀直入言道:“单云此来,有求于陛下。”
明极女皇双眸微眯,一叹道:“朕大约知道所为何事?只是此事并非朕一道圣旨便能解决的。”
云渡缘拧眉,一笑而道:“表姐如此行事,未免太过激进毛躁了,说到底为的不过是当年的一纸婚约,单云已经不再是镇国侯府的世子,这门亲事,还请陛下下旨作废。”
明极女皇转身走向殿内,凝眸道:“入殿再说吧。”
云渡缘顺从跟随入内,阶下抬眼,依旧是抿笑,眸中一抹坚定,心下决定,不可回转。
明极女皇扫过他,抬手扶额,几分头疼,端了桌上茶水在手,却久久不曾动过一口,微微考量,言道:“云儿,此事并非一道圣旨便可解决的,栖儿这些年对你之心如何,你必然比朕清楚,便是朕同意作废这门亲事,她便能放弃吗?”
云渡缘闻言眸光微动,缓缓勾唇,裟衣微浮,言道:“殿下之心陛下知道,单云之心陛下可知?”
“这门亲事注定无果,不下圣旨,单云亦不会轻易罢休。”
他眸底一抹决绝,笑意仍在,清冷氤氲,抬眸不退不让。
“你这是在逼朕。”明极女皇侧眸,几分冷意开口,压迫看向阶下之人。
云渡缘只是一笑,拱手一礼,“单云也不曾想过陛下会痛快同意,此来只是向陛下表明决心,却万不敢逼迫陛下,既然无疾而终,这便告退。”
他衣袂掠动,转身便出了殿门,身影如风似雾。
……
皇寺,晨钟暮鼓,玲珑八宝塔,高耸云天,四方戒严。
花栖沅塔顶而立,衣袖盈风,一抹明光殒没眼底,一心深愁,只觉眼前一片不开的漆黑,前路叵测,道途艰难。
母皇问她可知自己在做些什么,她怎会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已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切走到如今的地步,她与他早就再难挽回,她也早就不再想着挽回,若能挽回,这么多年他早就回来了。
如今,哪怕他再如何不愿,这门亲事她也绝不会退让。
袖底紧握成拳,她缓缓转身,衣袂飘展,一身冷冽,背影决然。
十三领了人马守在寺门外,远远的便见有人飞奔而来送信。
他拧眉拆开信封,甩手赏了那人一锭银子,匆匆寻了八宝塔而去。
“殿下。”
他甫一落地,便匆匆一礼,急道:“驸马爷已经到了,方才去了皇宫。”
花栖沅闻言霍然回头,眸中一抹明光隐约闪过。
“殿下快去。”十三拱手让开路,几分难掩的激动言道。
花栖沅脚步抬起又落下,眉心一动,终究不曾踏出,冷冷凝眸,言道:“不,本宫不去,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是本宫主动找他,这一次,本宫哪也不去,就守在这里,等他来找来。”
十三眸中微不可察一抹叹息,殿下这次是下定了决心,要强行动手,只是……
他心下一冷,开口道:“可是驸马已经入了宫,殿下不去,若是陛下被他劝动,一道圣旨,作废了这份婚约,又该如何是好?”
花栖沅眸底一抹笑意深远飘散,微微一叹,轻如云雾,负手于后,缓缓开口道:“放心,母皇知道本宫必然不会因为一道圣旨便打消心思,定然不会同意下旨,更何况……”
“留住他,也是母皇的心愿啊,若是没了这份婚约,他怕是会更加毫无留恋的离去,所以这道圣旨是定然不会颁下的。”
她凝眸掠过天色,心底不知该作何感想,五味杂陈,他这般努力,只为了能摆脱她,摆脱这份婚约,几分暗恼,他到底为何就不愿留下来?娶她便这么让他难以接受吗?
“这几日必然会有人寻过来,务必严防死守,不得有丝毫懈怠。”她摆手,笑意几分凛冽,一字一句言道。
十三领命,拱手应“是”,敛眸转身而去。
花栖沅目送他走远,再回眸掠过皇寺各处,确认并无遗漏之处,微微松了一口气。
一定要一鼓作气,机会并非时刻都有,她此次只是攻其不备这才轻易得手,将“听音寺”僧人一网打尽虏了过来。
如今稍有差池,便会前功尽弃,必然要严防死守,不容任何闪失。
……
汶城市井小巷之中,云渡缘拎了酒壶,几分醉意上头,灵台却一片清明,一步不错的向着邱林长街而去。
脚下步子略慢,却极稳,多年不曾有过这条路,却依旧熟悉的如同昨日,他不在的这些年,这里并无变化,街头巷尾,高门深宅,一如既往。
当年自侯府偷溜出来之时,也是这般扶醉而归,只是当日步履匆匆,唯恐被母亲发现了空无一人的书房。
如今,却无所谓紧慢,那空荡了的镇国侯府,不过就剩了一副空壳子,再无人守着他回去。
抿唇轻笑,不觉竟已到了,繁华落尽,这里已是荒凉的不闻脚步声,门可罗雀。
一把已经生锈的锁,随便挂在高大朱门之上。
他挥袖用了两分内力,轻而易举的打开了门,虽是故宅,他并无钥匙,时隔多年,早就不知何时丢到天涯海角去了。
庭院中,他举了手中酒壶,一线银珠,浇落平地,一声叹息。
“这一壶酒,敬你们。”
他随手摔落空荡酒壶,转身一笑,随意寻了一间房,也不顾灰尘遍地,推门而入。
冷硬床板,他却恍若不觉,闭眼安然躺下。
那一壶酒,敬他们,敬的是皇家的公主,华国的将帅,他们是好臣子,却是不称职的父母。
微一勾唇,他掩袖呼吸沉沉,恍若睡去。
窗外风声微变,一片绿叶晃悠悠飘落。
云渡缘忽而睁眼,微微一笑道:“出来吧。”
袖底一抹明光,照眼凛冽,飞身惊鸿飘出。
短剑在手,不需费劲,轻松压在了那人肩头。
“渡缘大师。”那人拱手,子怀中掏出一方令牌。
“在下是冥宫之人,有事前来。”
云渡缘不久前方才插手冥宫事务,多少有所了解,见并非伪造,便也收了手中短剑。
眉心一动,裟衣随风微拂,抿唇问道:“谁吩咐你来的?为了何事?”
来人恭敬垂眸,言道:“在下奉主人之命前来,本是要去承国请大师入汶城,不料竟在汶城正好遇到了。”
云渡缘眉头微蹙,抬眸道:“来汶城做什么?”
来人仔细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清楚,躬身后退。
“主人不日也将至汶城,介时再来打扰大师。”他言毕,转身干净利落翻墙而去。
云渡缘缓缓归剑于鞘,几分考量,眸底一抹笑意清冷,大约也已了解了事情经过。
既然花栖沅已经将人带来了汶城,就一定会严防死守,不会给旁人可趁之机。
偌大一个汶城,她又会将人藏到哪里呢?
微微一叹,他着实有几分头疼,她手中有人质,他便只能被动挨打,当真是教人无可奈何。
转身回到房中,他拂袖躺下,一时也不曾想到人被囚在何处,最终只能作罢,抛去千丝万缕的念头,一闭眼,便沉沉睡了过去。
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他一刻不曾耽搁,如今确实困得不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