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高处危险

A+A-

    “六妹妹不惊讶?宁使者死了,六妹不觉得蹊跷吗?”姑苏子复眸底一抹幽昧笑意,停驻在她身上,左右打量。

    姑苏含烟秀眉微蹙,眯眼一笑,抬了下颌。

    “小妹自然也惊讶,三哥与想到一出去了,小妹也觉得大有蹊跷,三哥你想啊,宁使者与五哥都进入了十里迷瘴林,如今宁使者却死了,这二者之间……”她神色一紧,缓缓勾唇,一抹冷笑凝在眼底,意味深长。

    “难道不会是五哥杀了宁使者灭口吗?”

    姑苏子复眸底明光一闪,几番心绪翻涌,忽而微不可察勾唇,抿笑道:“有道理,六妹妹可真是冰雪聪颖。”

    姑苏含烟笑眼含嗔,咬了粉唇,娇俏言道:“三哥哥身负要务,所有用到之处,小妹但凭调遣,既然已有了怀疑目标,不妨你我二人联手同行,这样当真见到了五哥,也才能保证万无一失,让其伏法不是吗?”

    姑苏子复眸底一抹冷光暗藏,负手转身,清风徐来,吹起他的衣袂与墨发,清雅无瑕中带着几分孤傲意味。

    “六妹言之有理,只是——诚意在哪里呢?”他微眯双眼,一点泪痣越发显得绯红。

    姑苏含烟几声清脆愉悦的笑声,步伐如风,两步窜上前来,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慢声细语道:“三哥哥莫言心急,等到了汶城,找到了人,小妹自然不会让你失望。”

    她一抹洋洋得意,轻“哼”了一声,一跃之间,重新跳到了树上,嘴里唱着不知名的小调,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绣鞋。

    山高高啊,水长长……

    兔子白白,肉儿香……

    姑苏子复回眸望她一眼,腰间折扇一抽,一幅活灵活现的红鲤飞跃图,脱手飞出,打落了树上一只鸟雀后,折回掌心。

    “饿了,六妹不介意我在此处架火杀生吧。”他一抹笑意隐了星光万蕴,随意择了一处空地架火。

    “自然不介意,三哥自便。”姑苏含烟笑意婉约,拂落裙上杂叶,不动声色微一勾唇,缓缓闭眼。

    追查凶手,呵呵,等让三哥领命出隐凰城,又岂会是这么简单?便是再死十个宁弦,恐怕他也是不会插手的。

    那么三哥,你也是为了五哥而来吗?是父亲的吩咐,还是另有隐情?

    袖底指尖微凉,一颗露珠凝在掌心,顷刻间又化为白雾。

    不管为了什么,拦路者,死!

    ……

    汶城府宅,一树花影绰约,满园芳香四溢。

    姑苏亦水推门,树下静坐,一盘黑白残局,潜心钻研,一转眼便是半日时光过去。

    “主人。”

    阿雀倏而出现,打破了寂静,上前两步,双手奉上了一封书信。

    “这是历城,云大将军的回信。”他恭敬低头,开口道。

    姑苏亦水面无表情接了过来,目光依旧不离棋局,指下一颗棋子辗转,思索片刻棋路,方才问道:“历城之中的穆国皇后与太子可还好?”

    “还算安分,只是不知还能撑几日,怕是主人要加快速度了。”阿雀微一思忱,敛眸答道。

    姑苏亦水颔首,算作回应,伸手打开了手中信封,仔细观览了纸上内容。

    指下微微一顿,神色几分清冷,她心底波澜起伏。

    纸上内容她早已有所预料,此事她确实纠结踯躅,倒显得有些优柔寡断了。

    云筝坐镇北地多年,她本想着培养出他,担当大任,但是他能力虽有,却野心不足,身在安稳之时倒也没什么大碍,可此时正值动乱,大战一触即发,他显然无力一争。

    信上大致内容便是催促她快些回去,尽早安抚九城百姓人心,且不说身世谜底究竟如何,明面上她都仍是抚国的夜王,皇室血脉,是众人公认的不二之选。

    苏霖死了,抚国亡了,只剩了北地九城,乱世之中如同浮萍般无所归依,终日惶惶不安,人心散乱,如今最合适的办法便是她重新立国,执掌大权。

    可这些并非她所愿,功名利禄于她而言不过是复仇的工具,事了以后毫无用处,反成了负担,她连自己的命都尚且不能掌控,又如何去保护别人的生死,承担一国得风雨呢?

    云筝想让她立国称帝,是为九城着想,也是为她着想,可却与她的处事作风相悖,此事既然已被提到了眼前,必然一定要想出解决的办法。

    眉心深锁,她将手中信封连同信纸一并攥紧,微一用力,碎成齑粉。

    “阿雀,你说本座该不该承了这份责任?”她一颗辗转多时的白子,终于落定棋局之上,几分慵然,笑意凉薄。

    “属下觉得……”阿雀闻言犹疑片刻,欲言又止。

    “属下觉得,主人若是有心凌然九州,不妨接了这份责任,若是无心万人之上的位子,那便当断则断。”他思索良久,仔细想了一遍利害,这才郑重言道。

    “凌然九州,万人之上。”

    姑苏亦水勾唇,几分妖冶,一线殷红微挑,化作微不可察一缕叹息,随风盘旋。

    “这些东西吗?”怎么样才算想要,怎么样才算不想要?

    权势,是青云直上的好风,也是永无止境的暗渊,既可以助她一臂之力复仇,也可以成为束缚她的枷锁。

    冥冥之中,一切仿佛早有定数,注定了她不可能全身而退,远离不了这场逐鹿之争,那么,做成王还是败寇?

    “都说男儿自当有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阿雀呢,也想要在这乱世成就一番吗?”她挑眸望他一眼,天光落在身上,却照不进一双漆寂眸底。

    阿雀闻言微微笑了,缓缓的摇了摇头,言道:“阿雀追随主人多年,学的是杀人夺命之术,求的不过是侥幸存有一命,好好活着而已,太高的地方,也太危险了。”

    姑苏亦水几声低沉轻笑,却带了亘古之水的沉凉,收回目光,打量在棋局之上,片刻后言道:“你说的很对,太高的地方,也太危险了,但是,这一次,本座要去。”

    凌然九州,万人之上,这不是她想要的,但却是他所求的,既如此,为了他,她愿意去。

    这,算是爱吗?算是为情所困吗?大约……

    “无论主人去哪里,阿雀都会一路追随,这条命是主人的。”阿雀眸底一抹坚毅,抱拳言道。

    “是,我们都要惜命,好好活着。”她微一勾唇,摆了摆手。

    阿雀意会,后退两步转身,总觉得主人有些变了,就像是——有了顾忌,有了眷恋,不再如同过往般随意拼命,变得有人味了。

    以前的主人,随时便会离开这个世界而去,如今这样,有了牵绊,亦是极好的。

    想着微微一笑,他转眼就消失在门外。

    姑苏亦水目光巡视棋局,但笑不语,片刻后弃了白子,转行黑子,一番交锋后,沉沉一叹。

    人生便如这棋局,自己设套自己破解,机关算尽太聪明,谁又能料到,有一天,她也会为了儿女之情,去做那些本不愿做之事。

    “咳咳。”

    墙头上两声低咳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宿衣故意闹出这些动静,想要吸引她的目光,半晌却只见她自我对弈,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夜王殿下!”

    宿衣眼巴巴干坐片刻,终于忍不住自墙头跳了下来,颇有几分幽怨喊道。

    姑苏亦水微一蹙眉,不予理会,待落下手中黑子后方才抬眼,微抬下颌,一眼扫过道:“有门不走翻墙头,一看便知是偷跑过来的。”

    宿衣蔫蔫低头,一声叹息,仰面朝天,故作梨花带雨状,就差不胜娇弱的晕倒了。

    “殿下一定要救我啊。”他眨巴眼,凑上跟前,瘪嘴哀呼。

    姑苏亦水面无表情掠他一眼,几分嫌弃恶寒,极好掩藏,却忍不住侧身离他远一点。

    “你要本王如何救你?到底何事,还要翻墙头偷偷摸摸前来。”

    她自是不愿多管闲事,可这麻烦寻上门来,躲也躲不掉,只能将就听上一听了。

    “也不麻烦,在殿下这里,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宿衣恭维一笑,讨好言道。

    “只是……这不属下一时没忍住,背着陛下偷偷的来了汶城。”

    他几分哀叹,仇大苦深凝眸,“您也知道,陛下向来御下严谨,这次来汶城本是只点了竞衣一人相随的,可我这不也是担心您,这才偷偷跑来的。”

    姑苏亦水闻言一笑,微一颔首,原来是偷跑过来的,难怪要翻墙头。

    “你既然知道跑过来,想必当时便知有什么后果,要担什么样的责罚,如今又跑来本王这里做什么?”她指下棋子磕了桌面,一声轻响,笑意缥缈,淡然凉薄。

    “呃。”宿衣眸光微闪,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无赖般拉住她衣角,不肯起身。

    “殿下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属下这也是担心您与陛下,一路上夜以继日,马不停蹄的赶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他仰面望向她,目光诚挚,激情昂扬,就差被自己感动的落泪了。

    姑苏亦水默然片刻,坦然自若的收回衣角,蹙眉看向棋局,道:“你离远些,本王或许还能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