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雪山冰莲
姑苏亦水隐隐能感到手臂上传来的几分刺痛,继而身上几处穴位也被施了针,可却再没了痛感,她羽睫微微轻颤,似乎想起了什么,想要抬头再看一眼,可人便不由自主的昏睡了过去。
云渡缘拧眉将手中银针松开,目光掠过她一眼,见她当真昏睡了过去,便起身退开两步,转身去拿桌上药碗。
窗外叶子飞卷,哗哗作响,光影映在窗纸上影影绰绰,模糊不清。
云渡缘手低动作不改,面色微沉,周身一片冷凝。
他手中药碗不动声色停滞在桌前,药匙搅拌,一柄匕首明光晃晃的摆在一旁,反射着寒光。
倏而风声一紧,窗外一条银线长眼般破窗二入,直取案前人的手腕。
云渡缘神色一冷,反手避开,一把抓起案上匕首,勾指转圈一划,割向依旧没有收回的银线。
金属相撞不闻其声,只有火星冒起,两端各自胶着不下,内力相持,罡风之下窗纸撕扯成了漫天飞雪。
“哐当”一声窗架断裂,突兀一声砸在了地上。
叶宸枫收回袖底银线,窗纸着地的瞬间人也立在了房中,眉心微蹙,沉眸睥睨,一眼横扫身侧。
“又见面了。”
云渡缘眼皮未抬,拂袖护住了案上药碗,以免被窗纸碎屑玷染。
“用朕的血。”叶宸枫并无寒暄的打算,上前两步,眸光掠过他衣袖下的药碗,单刀直入道。
云渡缘眸中一抹不屑笑意,摇头一声轻“嗤”,冷言相讽,“元帝此来便是为了这点小事大费周折吗?谁的血何差别,不过是一道疤,这还要争。”
叶宸枫抬眸沉沉望他一眼,抿唇一线冰冷,掌心拍在桌案上,不轻不重一声闷响。
“雪岭冰莲,绝门圣药,就在朕的体内。”
“救她,无论多少血,多少代价都可以。”
他字字千钧之重,伸手拿起桌案上的匕首,俯身推在了他的面前。
云渡缘动作一僵,撤回了挡在药碗上的衣袖,面色沉凉,掠过面前匕首缓缓抬眸望了眼前人,四目相对,冰火两重天。
“雪岭冰莲百年以上方才有用,你服用的也未必派得上用场。”云渡缘微一勾唇,伸手拿起了手边匕首,眸中凝重有之,冷静亦在。
雪岭冰莲虽有效,但并非所有的都是圣药,百年以上的雪岭冰莲已是可遇不可求,但若要与蚕食了无数种类的万蛊之王抗衡,至少需要千年以上的方才能有几分用处。
“三千年的雪岭冰莲,将死之人服用可起死回生,而常人服用则可用百毒不侵,不知渡缘大师如何看,还觉得朕的血没用吗?”
他收手,直起身来,平视眼前之人,神色微凝,眸中几分清寒,冷静中透着审视人心的锐利。
云渡缘拧眉,与他对视一眼,心底波澜起伏,手中药匙重重的磕在了碗沿上,片刻后收回目光,几分思量。
“三千年的雪岭冰莲,已非是我所熟悉见过的,药性如何任何人都没有把握,你若要救她一时之苦,只需取血做药引即可,可你若要救她一世,那就非是这一点血的付出了。”
他将匕首放在了他的面前,眸中清光一片,明灭不见,神色冷肃沉敛,面如覆霜,若是好端端的三千年雪岭冰莲自然还好下手研磨药性,可若是已入人体的,想要再发挥作用,可就说不得要付出多少代价了。
叶宸枫指尖掠过匕首冰寒的锋刃,一双沉敛凤眸,比锋刃更加锐利,眉心一动,他屈指握住匕首,手腕一划,血流如注,流淌在了药碗之中。
“过了这一时,朕再来请教,她既愿意信你,将身家性命都放心的交在你手中,朕自然也不惧,还希望渡缘大师莫要令人失望。”
他自怀中掏出雪白方帕随手缠在了指间,凝眸深深的打量了他一眼,如常稳稳端起桌上药碗,回眸掠了里间一眼,勾唇道:“朕来,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云渡缘沉眸微敛,收好手中银针,却并未开口制止,既然是她的选择,那么遂了她的心便是。
他上前两步,坐在了一侧,扶起已经不省人事的她,眸中落在颜色怪异的药碗中,微不可察一蹙眉心,药匙在手搅拌了两下,鲜血融合在其中,中和成了一碗黑紫色。
虽已昏睡不醒,但她依旧十分抗拒这碗药,左右折腾了半刻钟方才喂了进去,一碗药总算是干净的见底。
叶宸枫起身将手中药碗搁置在一旁,再回眸时云渡缘已经迈步入内,伸手蹙眉探了她的脉息。
本来若是寻常人的血,会出现什么状况他已了然了十之八九,如今忽而换成含有雪岭冰莲的血,会不会出现什么脱离掌控的症状谁都难以预料。
把了她的脉象,他眉心蹙的越发紧,面色沉凉凝重,一时摇头敛眸,又重新探了一次。
从未见过的脉象,他如今已是无法预料接下来的一切,只能见招拆招随机应对。
收回了手,他抬眸掠了一侧的叶宸枫,冷言道:“这里已经用不到元帝陛下了,你在一旁也只能束手无策罢了,何必在此耗费时间。”
叶宸枫闻言却并未恼怒,也并未拂袖而去,只是依旧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风霜刀剑沉敛入眸,袖底指尖紧握的几分发白。
透过雪白的绢帕,殷红鲜血已经沾染在了衣袖之上,他却恍若一无所觉,面色依旧如常不变。
“你做好你该做的,要如何去做朕不需要你来置喙,朕站在这里并不是为了浪费时间听你指挥的。”
他面上无喜无怒,一字一句说的清晰,态度决然不可动摇。
云渡缘沉敛了一口气,只是冷然一笑,却也并无时间精力与他争辩这些,他一颗心全在这摸不着头脑的脉象之上,忧虑在心,时刻注意着可有症状冲突发生。
又是一刻钟过去,药效已经在姑苏亦水体内完全发作出来,蛊王被剧毒之物唤醒,开始不断活动游走起来,血脉之中流淌的鲜血都是滚烫的,整个人如同灼烧起来一般。
昏睡中她已经有了灼痛感,只是被强制的银针压迫着,让她不能睁开眼来。
体内如同烧着一把火,翻腾这五脏六腑,血液都凝滞了起来,被烈火烧的蒸发干涸,她连呼吸都开始困难,感觉体内无数的虫子开始躁动起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沿着血管不断徘徊,煎熬噬咬着一切。
从未体会过的蜇人又痛痒的感觉,这让她抑制不住要张嘴呼吸,却根本挣脱不开禁锢的枷锁,整个动弹不得,只能在精神状态上不断在濒临死亡的边缘挣扎。
云渡缘一眼察觉了她的异常,匆匆把了她的脉息,一番挣扎考量之下,抬手轻点数下,解开了她身上几处穴位的银针封制,他并没有解开她所有的封制,只是将对她的强制昏睡的穴位解开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根本不可能保持昏睡,感受不到痛感。
只是一瞬之间,她已经忍不住咬牙死死的磕在唇上,血淋淋一片痕迹,她用力之大,几乎再狠一分便可看到肉下白骨。
“亦水!”
一声声急促的呼唤入耳,姑苏亦水却始终听不清旁边之人在说些什么,脑中嗡鸣一片,就像爆开的烟花,整个人已是支离破碎,神智模糊。
痛……痒……
痛彻心扉,痒可入骨,就像是凿开了全身骨骼,撕开了每分每寸的经络,蛊虫在爬动噬咬,整个人就像是被剖开重塑了一般,难以忍受,更不能一死了之寻求解脱。
她已是冷汗如雨,整个人已进虚脱可仍旧不曾张口喊过一声,原本解开几处穴位的封制她就可以睁开眼的,可她已经连抬眼的力气与勇气都没了,只能将自己困在黑暗中,才有毅力在生与死的边缘翻覆徘徊坚持住。
云渡缘拧眉手心已经生出了层汗来,他不能替她体会到那种滋味,但身在其外煎熬却丝毫不少,他一遍遍的将手中银针试着穴位帮她控制,可根本没有丝毫用处。
手中银针紧握,他颓然侧眸避开她的已经惨白的不成人色的面容,不自觉的用力一猛,银针已经刺破了他的掌心他却一无所察。
叶宸枫立在一侧却始终不曾变过脸色,身形挺拔如松,眸光沉凉的如同深渊中的一方潭水。
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他却无能无力去做些什么,若是可以他情愿替她双倍承担,可根本没有替换的余地。
他如今只能这样一动不动的站在这里,一瞬不漏的将这一切看都在死死眼底,烙刻在心。
这些债,他定会一样不差讨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只要她不放弃,他不放手,万难千险不惧。
姑苏亦水已经连抵抗的心力都不再有,任由蛊虫四散开来,体内内息也开始控制不住的乱窜,灼热感未散,体内的冰寒内力失了制衡,已经脱离了掌控,四处暴乱冲撞,体内整个走火入魔一般疯狂。
一声抑制不住的痛“哼”,她面上冷汗迅速被体内寒气冰冻,再被血脉中的灼热蒸发,面色惨白,唇色却血红,散落在枕边的墨发一瞬之间染了霜雪,银泽华色,冰雪下的火种般触目惊心,艳色灼灼却像是到了强弩之末。
让人只怕,再晚一刻她便要燃尽薪火走到尽头,转眼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