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立国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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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祥云腾日,遍洒金辉,苏容一早醒来便发觉身边团团围了一圈宫人,各个手捧黄缎托盘,笑意堆了满脸,上前伺候他穿衣洗漱。

    睡眼惺忪的他茫然的任由身边人服侍着更衣,看着衣服上张牙舞爪的五爪金龙,心底几分畏惧得移开了眼。

    “月月,这个蛇生的好凶,不穿,不穿。”

    苏容吓得捂赶紧住了眼,扭着身子挣脱开身边人跳了起来。

    “小殿下,这是龙啊,您就是真龙天子九五之尊,别怕别怕!”婷月手足无措的将衣服放到一边,恭敬行了一礼,上前去劝道。

    苏容哪里听的进去,眯着眼睛向门外跑去。

    姑苏亦水甫一推开门,便被苏容给撞了个满怀。

    “想跑到哪去?”

    殿门边上有一道颇高的门槛,若非她早一步拉住了苏容,那他可就要摔倒了,今日登基大典又岂能见血?

    “殿下。”

    众人见她入殿,即刻跪了下来,垂眸低眉。

    “怎么回事?”姑苏亦水拉了苏容入内,将他安置在一只高脚凳子上,扫了一眼地上宫人。

    “回殿下,太子不肯穿这龙袍。”婷月殷殷切切的瞥了一眼苏容,垂眸道。

    姑苏亦水伸手拿过一边龙袍瞟了一眼,回眸问苏容道:“为什么不愿意穿?”

    “上边有奇怪的东西,怕。”苏容眨了眨眼,睫毛投下一道暗影,委屈的撇嘴。

    姑苏亦水抓住他的手,一瞬之间塞在了金龙上边,“假的,快穿。”

    苏容还未反应过来惊惧,就已经真实的碰到了缎面,眼珠子转了转,发现手还在并没有被咬的痛感,悻悻的甩了甩龙袍,便不再闹腾。

    “快些服侍。”

    姑苏亦水将这里交给了宫人,坐到纱帘外喝了一杯茶,等了两刻钟的功夫,里边就已经准备妥当了。

    苏容穿着衮袍垂毓,一身装扮甚是沉重,眼中带着几分局促不安的站在了她旁边。

    姑苏亦水亦是一身朱红蟒袍,无瑕白玉冠发,腰系双玉璎珞垂绳,足下黑底镶金靴,冕服加身比之寻常,更让她多了几分紧迫感。

    一切都要尽快,不能再等了。

    她牵住苏容的手迈出琮阳宫宫门,齐蒙早就备好龙辇,两旁内监十八名,六匹骏马赤黑,其后八名宫人捧如意,御前侍卫随护。

    “上去吧。”

    苏容乖觉入内,眼晴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她,生怕一转眼没影了。

    姑苏亦水将人送上御辇,吩咐道:“启程。”

    众人起身,赶车上路,浩浩荡荡的出了宫墙。

    姑苏亦水本来不该随他们一道出宫的,但礼数之外无人敢拘束她,未免苏容出什么意外,她便随着众人走出了三门。

    步一门响一鼓钟,三声鸣过,日升中天,早就候在阶前的臣子顿时拱手伏地。

    祭天地主神,颁诏书示天下,乌泱泱一群人山呼“万岁”,阶前三跪九叩。

    齐蒙端起檀玉方匣,奉于主位面前,弯腰平直。

    苏容接到了姑苏亦水的目光,伸手抱在了怀里,打开匣子,捧出玉玺在众人目光下转了一圈。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方国玺并非前抚国所用,而是姑苏亦水命人新置的,开国立帝,便是要推翻重来,旧事皆成东逝水,不需追忆更不需重演。

    一番折腾下来,两三个时辰快如流水,转眼就是日薄西山了。

    ……

    “殿下,三万大军已经到了。”

    酉时,云筝求见,匆匆禀了消息。

    姑苏亦水眸光微动,一身冕服还未换下,抬眼扫了窗外,问道:“那群人都散了吗?”

    “散了。”云筝略一怔然,而后点头应道。

    “你那日所说的那名幕僚可带来平川了?”姑苏亦水目光晦明,回眸笑睨了他一眼,漠然清冷。

    “此人名为张竖,历城之时殿下曾说过要见他,臣来此自然不会忘记,殿下若要见此人,臣随时传唤。”

    云筝眉心一动,拱了拱手,开口答道。

    “不必了,本王原是准备见他一见,但既然他能让你高看一眼,必然有过人之处,查找吕信身后之人的事,你便交给他去做吧,若他能将人带过来,介时再让他来见本王。”

    姑苏亦水摆了摆手,摘下腰间累赘的玉佩放到案上,开口吩咐道。

    云筝眸光微动,颔首称“是”。

    “殿下这样做未免太过抬举此人了,臣虽听他言行见识不凡,但毕竟是一介文人,若是他办不成岂非误了殿下的事?”

    略一思忱,他心中却觉不妥,忍不住又开口劝道。

    “但此事交给他正合适,本王愿意赌一回,不管他到底是真心投靠还是别有所图,未见到本王之前,他都会觉得这些都是本王对他的有意试探,必然不敢轻举妄动的。”

    姑苏亦水扫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抿了抿唇,“放手去坐,不必担忧。”

    “好。”云筝见她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多说。

    “拿了这块令牌,你即刻带那三万将士入城,谁若阻拦可先斩后奏,一万人替换平川守军兵防,带一万人入宫加上防守,其余之人随你一道,将那些附庸在吕信身边的杂草,给本王铲除干净,切记斩草除根。”姑苏亦水将桌上令牌扔给了他,眸光一闪,冷言吩咐道。

    “殿下今晚就要动手?”云筝心底一凌,蹙眉道。

    “过了子时,你再去领兵抄家,不可走漏风声,那些个蠹虫个个肥的流油,本王如今下手为的可不只是为了打压吕信,而是充盈国库,他们的那些银子么,大多是鱼肉乡邻横行霸道得来的,取之于民自然也要用之于民,如今本王收缴国库也算是全了这整句话。”她一声微不可察的冷笑,立国扎根可并非是这一日的大殿就功成名就的了,麻烦的事情多的去了,若是她不速战速决,这些事怕是要拖到无暇顾及的时候了。

    “敢问殿下,如此着急行事,可是要赶着回历城?”云筝心底隐隐有几分揣测,试探着开口问道。

    “确是如此,平川本王最多再待三天,没有功夫与他们耗着。”姑苏亦水并不避讳的确切回答。

    云筝所想与她所想本就有本质上的不同,这差别天地之远,他身为一国将军自然想的是稳步巩固国力,点点蒸蒸日上,而她要的从来到尾就不是北襄,也不是一步步的实现什么一统九州的千秋霸业。

    之所以她今日开国立帝,一是为了对抗隐凰城,二是也不过是给身旁这些不亲不疏之人一个交待,一个归宿罢了。

    抚国湮没是她一手所为,素泠玉失踪不见,苏容国破家亡,她到底心中存了几分情意,不忍看幼儿无傍稚子无依,这北地九城也算是两清了这一笔陈年余债。

    “殿下,臣有一言斗胆冒犯,您如今所做的一切当真是为了北襄?”云筝眸中一抹清寒,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问道。

    姑苏亦水却依旧面前如常,眸中笑意不变,抬眸看他一眼,道:“本王从不为他人他物活着,云筝你该清楚不过,北襄还不值得本王全力以赴。”

    “从头到尾,本王都是在为自己活着,但北襄的利益与本王的利益如今是一体的,所以仔细算来本王所做的这一切也算是为了北襄,只不过若是不全为了北襄罢了。”

    “殿下错了,云筝从未清楚过,更从未看明白过殿下,若非今日殿下所言,臣还始终不明白殿下始终推拒九五之位的原因,如今却是清楚了几分。”云筝一抹苦笑,一声叹息。

    “你当日质问本王为何不肯自立,如今本王便可回答你,因为这北襄本王从未拼尽全力过,九城百姓不需要一个并不愿意为他们竭力付出的帝王,本王也不想无端承上数百万人的性命负重前行,这就是理由。”

    姑苏亦水勾唇,眉心一点料峭肃杀,朱红冕服映衬下越发冰冷威迫,俨然不似尘世之人。

    “本王与北襄是互惠互利,与你是各取所需,与苏容是一份补偿,与这九城百姓只是毫无瓜葛。”

    “如今你想知道的,本王都已经回答了你,这命令听还是不听,你还有得选择。”

    云筝一口气提在胸中,默然垂眸立在原地良久,徐而跪倒在地,拱手一拜,转身离去。

    “臣领命。”

    三年前,他之所以留在北地困守一隅,是因为自从被夜王点中离开帝京之时就已无路可走,没有人会相信夜王是无端选的他出征,在所有人眼中他已是夜王党众,归去只会是白白送命。

    而如今,他之所以领命,是因为信她不会危害北襄,北襄的利益如今就是夜王的利益,因此他仍愿意执行她的命令,若有一日她不再需要北襄,而北襄也不再依仗她,那么从此以后,便是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了。

    姑苏亦水面无表情的目送他离去,并不觉得惋惜追悔,能得别人忠心相随是好,但她并不喜欢以欺骗的方式愚弄别人,他从不曾欠她,她也不觉亏欠他的,这便已经足够了。

    只是,苏容……

    她若是有朝一日放弃北襄的所有,那么他这个帝位坐不坐得稳,可就只能看他自己的本事了,她对他情意不过是因为存着对他母亲一抹情愫,她虽无心惹人大梦,但素泠玉确实因她误了此生。

    抚国皇宫中她不知所踪,她本可以命人找寻搜查,但到如今她也不曾追究过此事,因为她并不愿再见到她。

    对于一件事的走火入魔会有多疯狂,没有人比她更为清楚,所以她不想见她,见到也只会平生麻烦,素泠玉是死是活身在何处,于她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若她当真在她面前遇难,她不会袖手旁观,但若她远在天边不见踪影,她也只会当做遗忘。

    至于她留下的苏容,她也已是仁至义尽,能不能安稳的活在权利的漩涡中,要靠的是他自己的本事,她不会承诺护他一生周全,也做不到这些,她自己尚且身在险中朝不保夕,危险并不会因为年龄而改变,哪怕他如今只是稚子蒙童,也该为自己负责到底。

    ……

    驿馆之中,当云筝将命令传给张竖之时,已经是夜幕微沉了。

    张竖不卑不亢的领了命令,送了云筝离开后关上了房门,眸中明光闪烁。

    他面上虽笑意氤氲,却良久犹疑不定,夜王将此事委托给他让他去做,他心底自是高兴的。

    这说明她愿意信任他得本事,但她连人都不见,直接传令给他,又让他心底存着几分忐忑,为何她会这么做?若是是她心中生疑,此举不过是她在故意试探倒也说得通。

    他如今是顶着上主的压力,费尽心机才随她出的历城,断然不可贸然行事暴露了自己,调查平川郡守吕信背后之人的事,他只能放在暗中进行,切不可以动用任何外力,以免被人查到蛛丝马迹,牵连到他的身后。

    一声短叹,他坐回了桌边,指尖不断蹭在杯子上,仔细的想着以后得计划。

    既然是夜王亲自传下了命令,那这桩事他自然一定要办的妥当,这样才有机会被她看到重用,不然若是真只做了云筝手中的一个幕僚,那他可就是亏大发了。

    等到他得到了夜王的信任,有资格接触到紧密之事,那才能帮上主挑选出最好的时机,一举功成。

    眸光微转,他若有所思的拿起手边茶水,放在唇边饮了一口,一抹幽深笑意隐现。

    上主虽不同意他这样的举动,但如今他已经身在了平川城,一时半会儿也是鞭长莫及的,只要他把握住了时机,尽快在夜王面前露了脸,那么就可以安心的待在这里了,毕竟上主是最不想暴露一切的那个,他离夜王越近,上主就越不会轻易带他回去。

    “抓住吕信背后相助之人,夜王殿下这道题出得也并不是多难的事,按照平川如今局势来说,就算是夜王不主动派人找他,只怕他自己也是会送上门来的。”

    毕竟这样的人啊,怎么会甘心陪着吕信断送前程呢?

    他摇头笑叹,心底已经有了几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