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峰回路转
边关的烽火狼烟并未因为不日前北襄插手而休止,境况反而越演越烈,漠国承国之争势在必行。
而北襄自那出手一次后,便也再没了动静,任凭边界再怎么喊打喊杀,都铁定了主意巍然不动作壁上观,似有坐收渔利的打算。
勰城之中,竞衣每日都要督促着宿衣跑军营几趟,一是时时探查战况,二是让他为徐渭诊脉。
宿衣一天几遍跑下来,见着他都恨不得退避三舍,将自己找个缝钻进去。
竞衣逼着他汇报完前线情况,总算是肯放了他离去,转身走向厅中向陛下禀告。
宿衣偷眼望了一下,便即刻回头离开了原地。
“陛下,这北襄为何这又没了动静?难道是生了什么变数,该不会……要出尔反尔了……”竞衣眸中灵光一现,思前想后只能想到此处,心底不由得一寒。
叶宸枫笑觑他一眼,依旧是处变不惊的模样,不以为意的道:“莫要整日疑神疑鬼,你们几个这段时间怕是要成惊弓之鸟了,不过是两日的平寂,这便没有耐心了?”
“陛下,防人之心不可无,毕竟这是是生死存亡的战场,若是一着不慎,岂非自毁长城?”竞衣颔首低眉,眸中幽光一抹。
“朕知道,只管全心对付漠国便是,北襄如何本也不该我们插手,总会有人收拾残局的。”叶宸枫略一沉眸,天边一缕金光,侧颜半明半暗映衬间如玉如琢,只是唇边笑意三分冷桀,带着封存多时的杀意。
她倒是仁慈,手下人竟然敢在私下里阳奉阴违,只是他终究不好替她动手,还是留给她自己处置便是。
“可是陛下,如今漠国攻势正猛烈,我们若全力与寒歌陌血拼厮杀,日日都会伤亡惨重,这显然并非上上之策。”竞衣一心仍在战局之上,日日听着宿衣传来的伤亡惨状,着实是心底焦灼难安。
“那依你所见,什么才是上策?”叶宸枫不轻不重的应了一声,反口问道。
“陛下。”竞衣彷徨的抬眼,暗中观察了一番,一时呐呐无言。
他若有办法,不要就退了漠国的大军了,陛下这怕是不愿听他这样讲,所以才会将问题丢了回来。
“竞衣,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莫要被眼前浮云遮住了视野,漠国与承国谁也吞不下谁,寒歌陌与朕僵持着等的就是一个时机罢了,你以为他这般强势猛攻能维持多久?只有无脑之人才会如此不管不顾的以硬碰硬,拼的头破血流两败俱伤。”
叶宸枫将手中一只小巧的如意丢在一旁,回身面向他不惊不怒的淡淡开口道。
本来他是在等她出手一同对付漠国,但不料她手下之人生出变故,竟然阳奉阴违的按兵不动,那如今就只能与寒歌陌耗下去了,就看看到底是谁先沉不住气,当先后退一步。
“陛下的意思是,那寒歌陌如今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并没有准备要当真与我们一决雌雄,而是想要掩人耳目借机行事。”
竞衣闻言一点便通,这段日子耳濡目染的多是这边关一隅之地的困局境况,他一心只放在了此处了,倒是忽略了不少其他动静。
“无论寒歌陌到底想做什么,朕都不关心也在乎,朕之所以不愿再增派兵力解边关之急,朕在意的是亦水她想做什么,若非如此,就凭寒歌陌演的这出烂戏,还不值得朕留在边关亲自督战。”
他抿唇如线,眸中一抹无奈,本来此局便是有惊无险,他大可不必做出一副关心着急的样子亲赴边关,还引得寒歌陌起了斗志,非要再闹出这一场,但奈何不留此牢牢的看住她,他根本就放心不。
一边是蛊毒缠身,一边又要搅弄风云,她若要报仇他不能拦着,却也不能冷眼旁观着,承国无险,她却未必能置身事外,他如今就只需安静的等着。
看寒歌陌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看她要如何从中谋利。
“可是陛下,这一战既然可以是漠国的机会,又为何不能是承国的机会呢?如此好的时机,陛下莫非眼睁睁看着旁人获利,仍旧无动于衷?”
竞衣不明白的蹙眉,略一抬眸却也不好僭越的掌握分寸,不动声色的开口问道。
“朕不奉陪他们打斗,但不代表是将利益拱手让人,这一时的得失成败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且让天下人都先出手去争去抢,等到他们都打不动了,再也没力气折腾出什么风浪了,介时我们再出手,那才叫一子定输赢。”叶宸枫一指缓缓点在桌案的白纸上,不偏不倚正正中心,沉眸幽冥如渊,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眉。
“属下还以为陛下一心只惦记着夜王,已经忘记了先皇后的嘱托,忘记了宏图大志,所幸是属下多虑了。”竞衣心底默然松了一口气,在他心中陛下自然是处在第一位的,可承国的千秋大业也是仅此于此的,二者若能两全其美,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叶宸枫闻言依旧无喜无怒,只是漫不经心的一指滑过纸面,轻袍缓带迤逦在侧,幽光明灭于眸中,负手言道:“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哪一个朕都不会放手,但这不止是为了母后当年的嘱托……”
不能做这九州天下的主人,他又怎能护住眼前拥有的一切,自古便是成王败寇,或是凌然众人,或是一抔黄土,身在一国帝位之上,他又怎会退缩。
当年母后临死要他覆手九州,权掌天下,为的不过是心底多年来不甘与痛苦,而他想凌然世人之上,为的不过是能痛快肆意的活着罢了。
同样是丧亲之痛,叶宸枫学会的是征服与碾压,云渡缘选择的是放手与舍弃,无谓对错,不过是因人而异,各有执着而已。
……
历城外,自南而来一骑骏马,点地飞掠而过,烟尘不惊的奔向城门处,已是夕阳西下,不远处山岚斜晖遍洒一城颜色,往来人群却皆是行色匆匆无人留意,空一场良辰美景虚设。
姑苏亦水推掉了所有公务,全权交付给了云筝,一路马不停蹄的便直奔了边关而来。
已是黄昏天色,历城中的大街小巷皆是步履不停的行人,但却无人留意到混入其中的还有许多四处张望,沉默异常的人。
他们已经搜寻了一夜了,自从那位姑娘失踪之后,上主便大发雷霆,命人用尽所有手段也要把人带回去。
听令出动的人有许多,各自搜寻的方向也不同,有负责城内的也有负责城外的,也还有人一路追向平川方向去的,他们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可就算是这样的兴师动众,他们却还是没能找到那一名小小的女子,会藏身在何处,眼见着已经是黄昏,天马上就要暗下去了,若是等到天黑复命,交出个结果,那他们谁也别想好过了。
心底暗暗焦灼,他们越发行色匆匆,面色不豫。
远远的一处破旧巷子中,素泠玉颤抖不安的时刻观察着周围动向,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变成惊弓之鸟。
这里不久前曾经死过人,还是得的疫症,只有空落落的几户人家,白日里避如蛇蝎的指指点点议论过,因此附近显见有人经过。
她自从昨夜跑进了这户人家后,就一直不敢休息,时刻警戒着周围的动静,她已经熬的双眼通红了,却仍旧找来了梯子,悄悄趴在上边,观察附近有没有东张西望的可疑人。
如今眼见已是黄昏,天色马上就要暗下去了,她却依然一动不动的趴在上边,思索着对策。
她昨夜跑出去之后,想到他们可能会派人盘查客栈酒楼,虽然身上所以也不敢投宿客栈,又想到了他们会派人向平川方向追去,因此这整整一天也不敢出城,如今这一日便要结束了,她也要到了强弩之末了。
这样耗下去虽说他们一时半会儿是发现不了她,可她却已经熬不下去了,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对于她向来养尊处优而言,已经就是天大的苦难与折磨了,怕是再等上一个夜晚,她就要连站都站不稳了,更别说想办法逃到平川去了。
四下一片炊烟袅袅,周围已有饭菜香随风飘来,她腹中空空饥肠辘辘,闻着味道便越发的抵抗不住了。
“忍住……”
低低的苦吟了一声,她不由得叹息连连,眨眼间便落下来豆大的泪水来。
自出生起,她便是众心捧月呼风唤雨,哪里受过这等折磨与委屈?但她只要想到挨过了这些就能见到心底之人了,便不觉得苦了,虽说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却越发坚定了心中念头,怎么也不愿放弃。
好不容易她可以为她做些什么了,好不容易才从那个鬼地方逃了出去,又怎么能半途而废呢?就算是今日要饿死在这里,她也绝不会再跟着那些人回去。
谁知道他们都在打些什么主意,如今正是危难之际,若是她回去了,不说旁的,岂非要成为他们手上的筹码?
与其受制于人忍气吞声的活着,她宁愿为了心中不愿辜负之人,饿死在这墙头上。
她一时想着心中郁结,只神思恍惚了一瞬,下一秒便见到有四下东张西望的人,一步步的向这条巷子接近了。
是来找她的,她一眼便能肯定这些人就是来寻她的,心底一慌,她顿时六神无主。
跑她是根本跑不过这些孔武有力的男子的,更何况他们派出来的肯定是习武之人,她听说习武之人可都是会飞檐走壁的,她如今困乏无力,饿的两眼发花又怎能摆脱得了这些人呢?
惆怅的郁结片刻,眼见危险步步紧逼,她灵光一闪之间已经做好了打算。
这些人不是来找她的吗?如今必然是不肯放过任何线索,挨家挨户的一路搜查的。
既然如此,那他们必然也不会放过这座人去楼空又染过病的空房子。
她已经打算好了,先在梯子上观察一会儿这这人的动向,等到他们准备要推门进来的时候,就趁机从这墙头上跳到另一边的大街上。
只要有了这一段时间,她就可以趁机跳下去,混入人群之中,这样就像鱼儿入海一样,他们就算是察觉到了不对,追出去也已经晚了,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虽然这也不是什么万全之策,不能保证一定会助她逃出生天,但毕竟比困坐在这里等着人来抓好的多,搏一搏万一能有侥幸呢?
她在心底说服了自己,心中有底之后,便壮着胆子探出头向街上看了两眼这些人的行踪,之后沉吸了两口气放稳呼吸。
她等了片刻,果不其然那些人逐渐的回合到了一起,开始沿着附近人家一户户的搜找。
她估摸了时间,待这些人走向这边房子将欲推门的时候,心底一横,即刻艰难的纵身跳了下去。
这一次没有提前准备,她狠狠地摔了一下,只觉浑身酸痛的难受,却被心底的紧张取代,一心只想着逃命了。
慌不择路的随便选了个方向,她已经听到了身后有追兵紧赶的声音。
顾不得仪态,她推开面前拦路的人,向前奋力跑了过去。
片刻间奔出了数百米远的距离,她已是支撑不住,听着身后逐渐清晰的脚步声,不甘又无力的喘息着。
身后一只手掌已经追了上来,一把拉住了她的肩膀,不容抗拒的将她往后拉,巨力之下她根本毫无反抗的余地。便被带的连退了数步。
一瞬间哀莫大于心死,她摔倒在了路边,却依旧不甘的挥手推搡。
“捉住你,就能交差了!”
一声冷笑,那些人强硬的走上前去便要绑人。
身后一道凛冽风声,两片飞叶回旋而来,不偏不倚正正划破了伸手之人的肩膀。
姑苏亦水从未想过,竟然会在历城,还是这样的情形下见到素泠玉,一切都像是幻境般不真切。
她不急不缓的上前走近了两步,眉心一冷,扫过眼前敌人,心底忽而生出了一阵怪异的感觉。
更奇怪的是,这些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愣然望了她片刻,竟然迅速的不战而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