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夺权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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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竖想要做的事,他并非不知,但虽是心知肚明,却也未曾即时制止,事情闹到如今,只能说是始料未及。

    今日既然来了穆国,有些事便也一并做了,本来这些他并不急着下手,可她却一去无踪,留下穆国交到这对母子手中,隐凰城的东西只能留在隐凰城的手中,她可以翻破天地的折腾,但旁人不配染指。

    殿外远远的地方,姑苏子复已经闻得刀枪剑戟的火药味,却不料里边并没有任何打斗的动静,去的人原封不动的退了出来。

    他这厢方才疑惑,转眼便看到了姑苏应锦走出,身后殿门大开,却没有任何人质在手。

    禁军目光虽有戒备,却也并没有上前扣押的打算。

    “你们留在这里已经很多年了,隐凰城的子民永远不会被遗忘,如今本君回来了,带你们完成三百年前就应该做到的事,一统九州,遍阅山河。”

    姑苏应锦一身白衣别无长物,只这样立在这里,却已是凌然威仪,不可侵犯,每一字一句,皆是落在实地的刀斧,无华却锋利。

    刀光照亮他苍湛一双眼,像是雄鹰掠过波澜壮阔的水面,长风激浪,碎雪洗地。

    三百年前九州就该回到隐凰城的手中,九五至尊岂是人人都能做的,卫氏失鹿,天下逐之,殊不知卫氏之前还有多少个皇朝湮灭,江山倾覆。

    卫氏皇朝之前,隐凰城也曾入世,出将拜相,先人更是一手缔就了中兴盛世,可惜半路杀出了一个绝门,死死捍卫在帝王之侧,终究离大宝之位差了一步,难以取而代之。

    先祖纵横经纬,素来傲气睥睨,又岂肯屈居人下,这方才避世不出,但这一口气终究是压在姑苏氏心头之上,隐凰城几百年祖训,世代薪火相传。

    今日既已是群雄并起,狼烟烽火,又怎能继续内斗消耗,顾自避世而居,错失此等良机。

    穆国偏居一隅,素年来鲜少与周围大国摩擦,更秉承一贯保守的外交,远离众人视线之外,但谁也未曾想到,短短时日间地覆天翻。

    姑苏应锦掌权后即刻便命人排查城中外来者,四方戒严,一番从头到尾的整顿。

    皇宫中虽杀了穆后,却并未为难东宫中那未及弱冠的储君,事实上他也并不会将一个黄口小儿放在眼中,就算是这小儿有心反抗,也不过是蜉蝣撼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他又怎屑于出手。

    城内城外,方圆周边,他皆吩咐了人明里暗里排查,却仍是没有查到她的足迹,一无所获。

    姑苏子复那日眼见穆国大权转眼倾覆,绪帝尸骨未寒,穆后便命丧黄泉相伴,此刻方才意识到了眼前之人是谁,她告诉他的时候,只觉得这个身份甚远,亲眼目睹了血溅三尺后,方才明白了眼前站着的人,才是隐凰城真正的主人,从未离去的城主姑苏应锦。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已经布好的棋,此人就是胜券在握的那双手,操控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心底蓦然生寒,他没有继续将一切看完,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穆国皇宫,尽管眼前人是他的父亲,可他并不认这份血脉之情,能够支撑他再继续僭越下去而不被控制。

    他离开了皇宫后,察觉到了姑苏应锦的一无所获,已经想到了她已早早离去。

    他虽离开了皇宫,却也并没有再继续追她下去,毕竟姑苏应锦已经知道了他也在找她,若是突然知间离去,姑苏应锦定然会即刻醒悟过来她已经早早离开,而他留在这里,反而能够混淆视听,为她拖延时间。

    心中一叹,他只得耐心留在这里等待下去,虽不知她去做什么,要这样掩人耳目,躲开所有人,但想必事成之后,所有人都会看到的吧。

    ……

    东宫,一片树叶飘坠到书案上,生机昂扬的绿色却点不亮一双空洞漆黑的眼。

    穆希第一次发现原来宫中也会这样的安静,静到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静到下笔摩擦宣纸都会清晰可闻,从前簇拥不断的宫人侍女,如今一个瞧不见了。

    一夕之间,从众星捧月到门可罗雀,从万人之上沦为阶下囚,无人问津,无人在意。

    为什么会这样?从前明明一切母后都会安排妥当,他只需要听话的按照吩咐去做就对了,就像是这东宫之位,一切都会有别人替他做好万全之策,得来的毫不费力。

    可如今失去了母后,他又该依靠谁?指望谁?再去乖乖的听谁说的话?

    狠狠地将笔撂在桌子上,他将方才写好的一幅字拿起看,若是母后还在,见到这张字,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责骂他太过内秀含蓄。

    可他就是喜欢小巧精致的写法,就是喜欢秀净的笔触,现在没有人再约束他了,一切都自由了。

    可他却无端生出感伤悲怆,挫败的将纸页撕碎,飞扬向头顶,碎雪一片中走向玉阶,抱膝蹲坐下来。

    “什么都没有了,全部成了别人的。”他摸了摸袖底一柄小巧玲珑的刀,又将刀柄推回去贴身藏好。

    他本来还会有许多的东西,还在等着夏日来临,等着鸟语花香,等着漂亮的姐姐们扑蝶摇扇,为他绣好新的香囊璎珞。

    但夏日还未长及树梢,浪尖就已经将一切拍碎在了滩上,让人只能在泥地中倍受煎熬的挣扎。

    不!

    这不是他想要的,不不不!

    他已经离想象的隔着太远,每一步都在背道而驰,什么都不做的话就只能够守着这片囹圄,方方寸寸的步步倒退,在这座本应该属于他的宫殿里,他甚至不敢大声说话,不敢肆意哭闹。

    这里简直是人间地狱,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他会困守在此地,永远的不见天日。

    然后有一日,当所有人都已经不记得他,忘记了还有一座空寂的宫殿的时候,一切都会结束了,到这个时候他的命就不再重要了。

    所以……

    在此之前,他是不是也必须要做些什么,比如说,重新夺回这一切。

    缓缓的抬起头,他对着面前的碎屑笑了好久,但是空荡的大殿,只剩下了回声附和。

    索然无味。

    他面上再次失去所有光彩,起身一点点将地上纸片全部捡的干干净净,然后放入一旁的香炉里边。

    ……

    姑苏应锦接见了这个毫无伤害力的太子,一张怯弱而发白的脸,看上去就像是被拔了毛的兔子,显得瘦小而无措。

    可是兔子也是会伤人的,当它不再安分,开始想要咬人的时候,那么就不能够再继续留在身边。

    他毫无波澜的挡住了近在咫尺的刺杀,夺过这一只轻巧的小刀,将人抛了出去。

    这并不算是什么好的行刺工具,他甚至能够肯定,这小儿根本就不知道哪个穴位,能够一击毙命的杀死敌人。

    还真是一场可笑的挣扎,他并没有为此杀了他,却也并没有再放他会东宫去,只命人找了间牢狱将人好好的关押起来。

    他不喜欢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不喜欢亲自下手染血,当然除了非死不可的那种例外,比如刚死不久穆后。

    将人关在牢中,活不活的下去,要看个人本事了,虽然十有八九是活不下来的,但也算是他的一种慈悲,给了他一线生机。

    他如今身在穆国,既然已经堂而皇之的出现,就已经是将身份布告于天下,不出数日,消息定然插翅飞去。

    既然已经提前了行动,那么一切就也该抓紧起来了,虽然他并未在穆国找到她,但毋庸置疑她来过这里,甚至也已经知道了他在这里,可她依旧并没有出现,这便说明是有意躲避,既然如此,他就也不去步步紧逼了。

    她需要时间接受一切,他也并不着急,就在所有人都能够看到了地方站着,无论她何时回头,总能够找了他便是。

    张竖不日已经传信,北襄军中并不太平,自从那一队人马从承国死里逃生出来后,众人未曾见到她的面,便以为是她仍被扣押在了承国。

    北襄的根基所在便是她,军中更为尤甚,如今生的这样事端,必然是她亦未曾回去北襄。

    心底思忱几分,他缓缓的抬眸,那么她又会去了哪里呢?

    她来到穆国所作所为不可谓不迫切急躁,一切都像是毫不在意后果的在做,就连同这权势都不曾染指几分的交到旁人手中,这里边的意图实在让他想不明白。

    再者说如今北襄的暴乱,她必然能够想象得到,可却是依旧没有出现在那里一面,任由着事情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的闹出乱子,这些事情对她而言有何好处?

    如今的一切,都是她用了七年的功夫,一点一点的得来的,里边的艰难险阻,他一路在旁其实亦看的一清二楚。

    可这些来之不易的心血,她如今这样说弃便要弃了,不计损失的避着所有人,他是真怕这一切都会毁于一旦。

    她的付出他看的真切,他虽是旁观,亦不忍她多年心血付之一旦。

    尽管手下张竖等人斗志昂扬,想要能够招揽这些人为己用,暗中潜伏在其中,但他并不准备插手北襄之事。

    这些是她的东西,无论是舍是留,都应该由她说了算,他不能够再让她受到伤害,这些年他亏欠她许多,或许这些也已经没有机会再重新弥补一次,但至少,这些东西还是留给她自己处置,这才妥当。

    略一皱眉,他提笔回了一封书信,命人带过去,交给张竖。

    要怎么做,他心中已然大致定下,既然透露了身份,如今当务之急,自然是要尽快的掌握住隐凰城手下三国的势力。

    穆国之所以能够如此简单轻易的被他收回手中,一是因为适逢国事混乱,六神无主之际,二是因为七年之前,穆国本就在他的掌握之中,是三国之中掌握最透彻的地方。

    而其余的地方,若是想要做到全权控制,免不得还要费上一番功夫,毕竟已经过去了七年,尽管有令牌在手,身份依仗,也免不了里边有心机叵测之人,不肯认同控制权落在别人手上。

    因此,他必须尽快的吩咐手下人,前去两国内部之中探查好情报,这样才能够最有效率的将此事稳稳办妥。

    穆国如今已经在他手中,也该改一改姿态,主动出击给所有人看一看,不需要如何动作,只需要能够震慑住其余人便足够了。

    他想着便要下令,伸手去边关军队调派明细,倏而却看到了一条消息。

    十万大军已经在边关威临其境,时刻牵制住其余两国的一举一动,而这十万大军就是掌握在她手中,命令亦是她亲自下的。

    她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