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不识好歹
云筝没有阻拦,他生根般定在原地,目光生冷的目送眼前人毫无顾忌的离开,直到那黑色披风与暗夜融为一体。
弃平川,投大隋?
弃平川,投大隋!
迈步走近桌案前,他指尖抚过雪白宣纸,三个龙飞凤舞的字招摇撞入眼中,弃平川……
这字迹,一分也不差,眸光顿紧,他心底有烟火炸开,鸣出了一阵晕眩,紧绷了心弦,他放下即刻追了出去。
侯府下人未曾得到吩咐,不敢阻拦离人脚步,姑苏亦水畅通无阻的一路行出了侯府,石阶下回首,一眼望到了挑灯追来的云筝。
微不可察的蹙眉,她毫不迟疑的转身步入大街之中。
云筝读懂那一眼的警示,蓦然止了脚步,一抹不知何处升起的叹息声,虽风声一同散在了夜浓处。
这世上奇异之事不少,但他总也不敢相信,眼前人的真假。
她是人是鬼?若是人,为何改头换脸作壁上观,若是鬼,可有再见之日轮回之期?
姑苏亦水离开了侯府后,一人独往了夜深人静,灯火阑珊处行了过去。
顺着小桥流水是秦楼楚馆,胭脂味儿顺着夜风迤逦,却是一派荒凉萧索之象,动荡不安的世道,牵连的皮肉生意也是艰难起来。
原以为能够听到几曲管弦欢乐,这倒好,只灌了一怀香气盈袖。
身倚冰石,背靠水声,她余光掠过枝桠上高悬的弦月,指尖似有若无的拂过腰间玉珏,力度一松,眼见着它入水湮没。
微生羽,她已经死了,而姑苏亦水也成不了别人。
不知站了多久,她估算着大约已经东窗事发,闹得火热,便顺着原路返回而去。
还有未完之事,阳城也是她欲往之处,倒要看一看绝门有几分能耐,禁得起几番折腾。
宿衣眼见着人如飞鸟般四散入夜,自己却仍旧没有离开,他并不担心人会在平川城中消失,这里自从皇后从宫中不见后便层层把守,别说是一介弱女子,就算是绝世高手也插翅难逃。
心念间,尚且未及收神,他便已经看到了眼前裹了一身漆黑的失踪人口。
“姑娘?”
宿衣一怔之间,恍然如梦的走了过去,“你怎么会在这里?”
姑苏亦水拾阶而上,目不斜视的越过门槛,答道:“梦游迷症。”
这般拙劣的谎话,宿衣一时倒真被噎着了,不知该不该直言戳破。
纠结后,他选择置若罔顾,亲自将人护送了回去。
命人传信撤回外寻之人,他不敢再回去休息,只守着门等候陛下归来。
姑苏亦水并未理会外间动静,只闭眼假寐。
时至丑时,隐约有动静响起,灯火透过帘帐照到脸上,她便起身坐了起来。
叶宸枫方才俯身捡起披风,转身抬眼间便见她已坐起。
修长如玉的指尖挂起披风,他走近将灯盏移远了些,回身挑起了鲛丝帐。
“可还睡?”
他声音带了浓郁的低沉,处理琐事至夜深,已是精神不足。
姑苏亦水估算了时辰,略一迟疑后,摇了摇头。
“那就起身,我们回阳城。”叶宸枫目光掠过她的迟疑,微微一笑,只字未提今日之事。
她只要不消失不见,不告而别,那就不算什么,云筝改道去看了苏容出宫后,他就接到了消息。
只不过待他赶去之时,她已出了侯府的门,一路随后相伴,直到她回来后,他方才重新回宫,处理好余下的事。
“天还未亮,这便动身?”姑苏亦水缓了片刻,恢复了清明后,漫不经心投了一眼过去,缓缓开口。
“不然?还有两个时辰日出,你想做些什么?”叶宸枫闻言眸光流转,倾身坐在她面前,面容平静,举止昳丽。
姑苏亦水勾唇,望了窗外天色一眼,回眸与他对视片刻,复又躺下,冷然吩咐。
“灭灯,出去。”
她不想管他今夜都做了些什么准备,也不好奇他的只字未提,能不能拿下平川,对于他来说都无关大局,华国才是承国的眼下之急。
叶宸枫依言弹指灭了灯火,自然的贴着她躺了下来。
“花栖沅不识好歹,华国就算不落入承国手中,也会被别人吞并。”与其便宜别人,自然要先下手为强,华国若是没有明极女皇,要多少年便已该不复存在。
他指尖触到她腰腹温度,二人具是一颤,久违的心安恍若隔世,他闭眼一抹微叹,复而更紧了动作。
带着几分倦意的声音印在耳边,姑苏亦水并无睡意的睁眼,眸光如雪的落在他的脸上。
那侧颜如玉,眉峰如勾,起承转折皆如妙笔点睛,可再如何玲珑蛊惑,也抵不过心中的利剑高悬,山壑隔世。
“若仅是为了谁的不识好歹,那就不该拖上一国人坠入深渊,你心中想要的还是攻城地,争权夺利罢了。”姑苏亦水按住了他的手,这距离近也远,谁都不得再动分毫。
“那你告诉我,对付敌人,如何能兵不血刃?不染血的江山,没有人能纳入袖中。”他没有任何起伏的出言,没有再执意进取,只反手握紧她的手。
“若是我错了,任你打罚。”
神色微动,他眼底似叹似悲,到最后只是一动不动的看她。
长久对望,姑苏亦水蹙眉,罢手错开目光。
此事不再于兵不血刃的办法,而在于他心之所向,若要凌云志,必执杀人剑,她非是不知,不过是再不愿参与其中而已。
“陛下若如今日这般不移此志,大隋华国自不在话下,恭喜恭喜。”她并无起伏的应道,这就是一条繁华不归路,有人趋之若鹜,也有人避如蛇蝎,而他与她显然泾渭分明,更也没什么殊途同归的可能。
“何至于此?”叶宸枫非是听不懂她言间的冷嘲无情,只是此事总要有个结果,他不会放弃她,亦不会将天下拱手让人。
“既然已无路可退,就不能好好的留在我身边吗?”
若非要抉择,在心底莫说一座平川城,就算是九州四域,也不如她紧要,可既能双全,为何要自断其臂?
“你与姑苏应锦有何分别?”
她冷笑挣脱禁锢,甩开他的手,翻身下榻。
一个少主,一个皇后,哪一个都是情真意切,哪一个都是各有缘由,却无一人问她可曾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