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酒中真意
姑苏亦水半抬眼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平静的将手边那杯酒一饮而尽。
下棋是下棋,做事是做事,尽管在这棋盘上她能和他战个不分胜负,但放在实际上就也未必了,她就是总也不能心无旁骛的将私情与大义分别对待。
毕竟在她的眼里,并没有什么大局观的概念,她所做的一切,大多也只是为了一己私欲,爱憎喜恶罢了。
“看来你对平川还是有所企图,才不愿意输给我。”她仔细想了想,还是有意把话说的偏颇,亦是存了几分考量,想试探他在平川埋下的后招。
“我要是真输给你,你又要怪我有意放水,治一个虚情假意的罪名,你要想赢,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叶宸枫笑意未减,神色也淡然依旧,瞧不出是否听出了她的深意,只挑了修若竹峰的眉梢,眸中蕴了星色。
戏谑收回了落下的白子,他置于掌中送到她身前。
姑苏亦水看着棋子沉默不语,片刻伸手接了过来,又扔回了棋盘上,“落子无悔,你犯规。”
她也不是很在意结果,平川反正就那样了,现在起死回生也只是回光返照,要她白白承他的情,想得美!
叶宸枫看着她波澜不惊的神色,却笑的越发开怀起来,他甚至不用多想,也知道这短短一瞬间,她都想到了些什么。
“走。”
他看着入城后的繁华,让人停了马车,拉她步入阳城街头。
宿衣挺直的坐在马上,命人依旧赶着马车先回了皇宫,自己放慢速度,忧心忡忡的跟在二人后边。
安全问题自不用担忧,毕竟身后还有隐卫,他只怕陛下一时鬼迷心窍,毕竟这女人可是敌国的俘虏。
姑苏亦水不明白他放着好好的马车不坐,天黑的都要看不清路了,又要发什么疯。
直到走了一条长街,两条小巷,她实在没了耐心随他东奔西走。
“我走不动了。”她停在原地,眉心微不可察一蹙,没了内功,她倒也没什么心疼的,只是行动安分了许多,甚至都懒得去折腾。
“我抱你。”他回眸看向她,倒是忘了她不比从前这回事,一时微顿。
“你自己去,我在这儿等你。”姑苏亦水甩开他,平复了呼吸,摆了摆手。
叶宸枫静默了会儿,见她当真没有动作的打算,心底微微一缕怅惘随着暮色沉下,趁着一瞬的漆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好。”他不等她阻止便把手收了回来,看到不远处宿衣牵着马,转身便消失在了原地。
姑苏亦水回眸看了身后那些明里暗里的影子,没有多余的动作,只站在原地等着。
宿衣接近她身后,一时竟不知敢如何称呼她,虽然已被陛下临幸,可又没有御旨封号,他只能喊一句“姑娘”。
姑苏亦水对于这个身份虽然用着还算满意,可听着这个称呼却隐隐有些抵触,只有不谙世事又弱不禁风的女儿家才喜欢称作“姑娘”,她并不认为这两个词与她有半分关系。
虽然眼前人没有回应,但宿衣已经将这当做是默应了,依旧孜孜不倦的开口套话。
“不知姑娘是哪里人士?年方几何?”
姑苏亦水经常从茶馆先生的话本中听到这句话,用到自己身上还是头一回,这句话她倒是想应一句,可惜她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原本的主人是哪里来的?年龄多大?她也不清楚。
“你看呢?”未免太过遮遮掩掩惹人耳目,她便开口随意回了句。
宿衣一时无言以对,问题抛回来又不能不答,他眯了眯眼,冥思苦想,踯躅道:“是大隋人?年龄……可有二八年华?”
“好眼力。”
姑苏亦水一丝波澜起伏的夸赞了一句,心如止水的凝眸。
宿衣见她背对自己,夜里漆黑又都看不到,听了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姑苏亦水不用想也能猜出宿衣的反应,却也没有过多在意。
短短一刻钟的功夫,便见叶宸枫已经回来了,看到她一动未动站在离开的地方,回眸一笑。
宿衣接过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将身后的马牵到前来,自己转身出了巷子,上了另一匹等待。
叶宸枫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伸手递到她面前,洁白如玉的掌心摊开,上边有数条断裂的掌纹。
姑苏亦水目光短暂的停留一瞬,便把手放了上去,深巷中被围墙包裹的昏暗,面前的路望去只能看到巷口一点灯火,这让她很不舒服,狭隘逼仄,压的喘不过气。
他倾身环在她的腰间,纵马一跃,便接近了巷口光亮处。
“哪里桃花还在开,夜里落得像下雨一样,我只取了两壶酒,下次你一定要去看看。”
他的话像是驰骋万里的风,策马间带了些畅怀之意,这样的他和任何时候都不太相同,不像是皇权中高不可攀的承国主人,也不像是车马淡若悠然的精准弈者,反而……是潇洒快意的,不羁尘世的……
像是云渡缘。
当然,这是本就是大相迥异的两个人,像的只是那一瞬间的洒脱姿态。
只这片刻的失神,她竟鬼使神差的在心中默许了这句话,但最终却也没说出口。
他说的那里,那片桃花葳蕤,是见证过她曾许下诺言的地方。
他说,亦水,但愿此后十年,常有对饮之人。
她应,不知能给几个十年,只许此生。
只是当时说的是此生,当真就是此生了,死也死了,活也活了,过去的都成了上辈子了,谁还能顾得了上辈子,这话做不做数了?
要不是存着未舍的情意,她哪里管他绝门是不是虎视眈眈,早便取了凤兮疑的人头,浪迹世间而去了。
她要是再被他拉去那风花雪月里,桃色夭夭中,万一再被迷了神魂,喝酒喝的神志不清,又许下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那可就麻烦大了。
叶宸枫没见她回应,也只纵马加快了速度,倒也没有什么在意,他要是指望她答应了再做些什么,早就被甩到九霄云外摸不着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