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蒋婷去酒店办理完入住手续, 叶明歌又安慰了她一阵，再出来时已经接近凌。

    酒店里暖气开得充足, 暖洋洋的温度萦绕在身周, 让叶明歌不自觉地了一个哈欠。她靠在电梯里揉揉眼, 回想这兵荒马乱的一晚, 竟有些世事弄人的感慨。

    七年前, 还是高中生的他们根本不会预料到，有朝一日三人竟会在申城相聚，而彼此都已发生了那么多的改变。

    叶明歌不喜欢交际，二十五年的人生算下来, 称得上真朋友的也就只有蒋婷一个。

    这些年叶明歌看着蒋婷陷入热恋, 看着她为冯朝魂不守舍，又看着她被冯朝害成这样，回顾之下终究是心疼多过气恼。

    电梯门徐徐开, 叶明歌边走边把手揣进衣兜，没忍住又叹了一声气。

    然后脚步就停了下来。

    电梯出口正对酒店大堂, 她刚一出来，就看见陆言峥居然还等在那里。

    男人坐在沙发上，低声讲电话。

    陆言峥的肤色偏白, 被大堂明亮的灯光一照，便刷上了一层清冷的釉色。之前在楼道中弄脏的衣服和头发，都早已被他仔细清理过，他坐在那儿不声不响，就引得前台值班的姑娘偷偷量。

    叶明歌原以为他是在联系找冯朝的事, 走得更近了才听见他讲的是英文。

    一口流利的美式发音，进出口贸易那些枯燥的单词从他嘴里出来，就像被清醇的美酒润过，听进耳中变成了一种享受。

    叶明歌放轻脚步，走到他面边站定。

    她的身影挡住了光，陆言峥抬起头，被笼在阴影里的五官轮廓更显立体。

    陆言峥捂住手机，语气里带着歉意：“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好。”

    叶明歌点点头，随即又皱了下眉，没想到他大半夜竟然仍在忙工作的事。如此一想，今晚陆言峥送她回家，还可以看作是他自己有所求，可为蒋婷的事再奔波一趟，实在是被她连累。

    几分钟后，陆言峥挂掉电话，主动解释：“研物明年有几款新品家具是和国外设计师合作，柯左不擅长把控商业上的细节，我以为你还要多陪蒋婷一会儿，就想趁机跟他们再谈一下。”

    叶明歌：“没事，反正没你等我等得久。”

    陆言峥笑了笑，又问：“蒋婷冷静点了？”

    “嗯，我等她睡着了才走的，”到这里，叶明歌不得不承认，“还是你能稳定军心，她听你有办法，看起来就放松多了。”

    陆言峥站起身，和她往外走去：“只是刚好认识人而已。”

    一时前，叶明歌听到他把冯朝找出来，差点以为几年不见陆言峥混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圈子。

    还好他及时明，自己因为工作的原因认识申城本地一家金属加工厂的老板。那家工厂是陆柯的金属零件供应商，双方前前后后见过十多次面，交情还算不错。

    工厂老板姓季，左手只有三根手指。

    熟了之后的某次饭局上，他才告诉陆言峥，自己另外两根手指，都是以前狠下决心戒赌时砍掉的。

    老季是个江湖气很重的人，哪怕早已不碰这些东西，但从前认识的三教九流都还常有联系，起赌徒的心思也颇有几分过来人的经验。

    “比方一个人欠了钱跑了，你猜他会跑去深山老林躲债吗？嘿，根本不会。”

    “会赌到倾家荡产，肯定都是一步步垮下来的。越输，就越想翻盘。”

    “所以啊，要找这种人，还是得去赌钱的地方。”

    陆言峥初听到时，只是当作酒桌上的闲谈，并没有放在心上。今天得知蒋婷的男朋友早就前科累累，才意外想起了老季过的这番话。

    ·

    两人走出酒店，一阵寒风迎面而来，叶明歌穿得单薄，被风一吹便忍不住了个寒颤。

    陆言峥没有外套可脱，就站在风口把她挡住：“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去找老季吃饭。只要冯朝还没跑出申城，他应该都能有办法找到。”

    叶明歌把大衣裹紧：“我跟你一起去。”

    陆言峥摇头：“你不要去。”

    “为什么？”她迷惑不解，“蒋婷是我朋友，这事怎么能交给你一个人。”

    深夜的街头到处都是亮着红灯揽客的出租车，陆言峥在路边挥了挥手，等司机掉头过来时，看向叶明歌：“我跟老季蒋婷是我朋友，他办事会上心一些。如果再带上你，他难免以为是托来的人情。”

    叶明歌乍听之下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出租车已开到面前，陆言峥为她拉开车门，扬扬下巴示意她坐进去。

    她稍弯下腰进车，男人就用手掌挡在上面，以免她撞到头。

    陆言峥记下车牌号，才对她笑了笑：“到了告诉我一声。”

    “好。”

    叶明歌关上车门，等车开出去一段后，回过头从车后窗往外看去。陆言峥独自站在凌的街头，单手斜插进口袋，身姿挺拔如松。

    她不知道，老季还有一个坏毛病，遇到年轻漂亮的姑娘就容易惦记上。

    陆言峥舍不得让她去赔笑脸。

    回到家中，叶明歌发了信息给陆言峥，告诉他自己已经到家了。

    几乎是刚发送出去，那边就回复了过来，像是一直在等她的消息。

    【好，早点休息，晚安。】

    一来一回两段简单的文字，出现在她与陆言峥聊天界面的最顶端，下面是长长一段空白的界面。

    仿佛一个新的开始，等待时光再将它慢慢填满。

    ·

    老季那边办事确实利索，第二天傍晚，叶明歌从新家看完装修进展回来，就接到蒋婷的电话，告诉她冯朝被找到了。

    “找到的时候他竟然还在赌，”蒋婷简直无法想像这是如何疯狂的状态，“明歌，你以前的都是对的，这种男人果然不能要。”

    叶明歌把手机换成公放放在厨房搁架上，系上围裙给自己做晚餐。

    “这种破事让他自己去解决，你再敢跟他联系，那就当我没这个朋友了，记住了没？”她压低声音，凶巴巴地告诫老同学。

    蒋婷弱弱地：“这次我真记住了。”

    叶明歌从冰箱里取出一颗西兰花，放到水池里边清洗边问：“那些人不会再去你店里了吧？”

    “不会了，陆言峥的朋友还挺厉害的，他跟债主那边通过气，我跟冯朝一毛钱关系也没有，今后谁都不要再来找我。”

    解决了一桩心头大事，蒋婷的话语里满是敬佩：“我看那帮人看上去也都不好惹，却个个都听他的。陆言峥现在真的变了好多啊，以前他不会跟这种人来往吧？”

    叶明歌微微一怔，心想是啊。

    陆言峥骨子里是很清高的。就拿陆鸿华来，陆言峥看不上他背叛自己母亲的行为，多年以来就只同父亲保持着表面礼貌的来往，再也不会跟他真的亲近几分。

    昨天陆言峥虽然没有细，但叶明歌多少也猜到，老季恐怕不是多么良善的人，换作是以前的陆言峥，别找他帮忙，恐怕连最初的生意合作都不会展开。

    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叶明歌：“人总会变的。”

    ·

    陆言峥替蒋婷解决了大麻烦，按理来蒋婷至少需要请他吃一顿饭致谢。

    可陆言峥倒好，当天晚上便出发去了外省，是要看生产工厂的设备更新情况，要等周一才回申城，还不过是举手之劳，吃饭就不必了。

    蒋婷只好买了一份礼物，托叶明歌回头转交给他。

    周一上午，叶明歌提着一盒包装精美的瓷器去了陆柯。

    路过前台卡时，她刚好遇到陆柯的行政助理，对方看她手里拿着东西，便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呀？”

    “我同学送给陆言峥的礼物，之前拜托他帮了点忙，”叶明歌揉了揉发酸的胳膊，觉得这一盒瓷器其实还挺沉的，“晚点等他回申城了再给他。”

    陆言峥没有专门的助理，出行机票都是行政帮订。

    她想了一下，：“陆总应该已经回了吧，机票订的是昨晚最后一班呢。”

    叶明歌点头：“那就等他来公司了。”

    “他多半在公司的呀，”行政奇怪地看她一眼，“你不知道吗？陆总平时都睡办公室的。”

    叶明歌一愣，还想再问他难道不回家，行政就被人叫走了。

    走到办公桌前，叶明歌往CEO办公室的方向看了看，果然从半掩的百叶窗里，隐约看见一点人影。

    申义他们也陆续到了，蒋婷准备的礼物盒太精美，每个人见了都要问一句是什么。几次之后叶明歌受不了，决定早点把东西拿给陆言峥。

    她起身走到办公室前，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男人冷冽的嗓音从里面传出：“进来。”

    ·

    叶明歌推门之时，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她迅速进行自我安慰，认为可能是怕看到陆言峥还穿着睡衣胡子也没刮，那等会儿场面就很尴尬。

    室内的光线涌入她的眼中，陆言峥衣衫整齐地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看文件。

    他身后是落地的玻璃墙，CBD繁华的景象毫无保留地嵌在那里，像一幅精心描绘的图画。

    而陆言峥是画中的人。

    他有点轻微的近视，以前上学时看书都习惯戴眼镜。此时男人低垂的眼眸被薄边的金丝眼镜挡住，因为低头的关系，下颌略往里收，勾勒出脖子修长的线条。

    不得不，这画面还挺养眼的。

    大概以为进来的是其他员工，陆言峥没有在意，指尖捻起纸张一角，低声问：“有什么事？”

    叶明歌回过神来：“我把蒋婷送的礼物拿给你。”

    翻页的动作骤然停下，陆言峥抬起头，顿了顿起身过来把礼盒接下。

    “其实不用这么客气的。”他把礼盒靠墙放好，转头对叶明歌。

    离得近了，大吉岭茶的香味又开始在叶明歌的鼻尖作怪。

    她捏捏鼻梁，：“礼尚往来。”

    陆言峥笑了一下，没有过多推辞。

    “没别的事……”叶明歌话到一半，自己先把话锋转了，“起来，你现在每天都睡公司？”

    现在想来，之前她加完班撞见陆言峥那次，应该是他忙完回公司休息。

    陆言峥：“也不是每天，只不过在公司处理事情比较方便。”

    叶明歌点了点头，想到他昨天搭乘最晚的航班回申城，一大早人就已经开始办公，也不知道中间只睡了几时。

    陆言峥从前就这样，一旦忙碌起来，就好像会忘记休息。

    “其实稍微放松一点可能会比较好，要注意劳逸结合。”末了，叶明歌还是提醒了一句。

    空气蓦地安静下来，光中有细的灰尘落到地面，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陆言峥取下眼镜揉了揉眉骨，再戴上之时，桃花眼中扫来些许调侃的意味。

    他轻哂一声，尾音淡淡：“关心我啊？”

    作者有话要：　　先发一章上来，晚上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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