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告白轻轻落下, 尘埃落定般让叶明歌静了下来。

    她把脸贴在陆言峥的肩窝，呼吸起伏之间闻到一点大吉岭茶的木香味。那三个字被她放在心尖反复磨, 像一颗圆润的果糖被她品出了丝丝甜味。

    直到卧室外传来父母的脚步声, 叶明歌才松开手臂, 然后偏过头咬了下陆言峥的耳垂：“我也爱你。”

    陆言峥在阳光里弯了弯眼。

    他平时不会把爱字挂在嘴边, 只因为这个字象征的意义太重, 只要出口就很容易将脆弱的感情压垮。

    早些年他从陆鸿华身上看过太多，也听过太多。父亲作为反面例子一直在影响着他，让他知道言语不可信，唯有行动才能证明一切, 过再多的漂亮话, 也比不上结果更重要。

    到头来却是矫枉过正，险些让他错过了叶明歌。

    幸好最终失而复得，使他还有机会把万般情愫都浓缩在一句情话里给她听。

    ·

    叶文哲夫妻俩在申城只待了几天便需要回青市工作。

    临走前那晚, 叶文哲把女儿叫进厨房，一边做菜一边叫她跟着学。叶明歌在这方面实在没有兴趣, 看了一会儿就拿手机去拍她爸处理食材的过程。

    “录下来也好，来来来拍近点，你看我选的蛤蜊是什么样的, 以后你就照着这样买。”

    叶明歌把手机凑近了些，嘴里却：“我回头让言峥学。”

    “他？”叶文哲嗤之以鼻，“他从就没进过厨房吧。”

    话音未落叶文哲就想起来，这次他和郑琳千里迢迢跑过来，不就是因为叶明歌把陆言峥做饭的照片发到朋友圈吗？

    脸上突然一阵火辣辣的疼, 叶文哲清了下嗓子，问：“你以后是算跟他了？”见女儿点了点头，男人眼角的皱纹仿佛变得更深了，许久之后才惆怅地了一声，“也好。”

    叶明歌见不得她爸这副模样，连忙放下手机在他背上拍了拍。

    “走开走开，站旁边碍手碍脚，”叶文哲不自在地躲掉，把蛤蜊放到水龙头下清洗时，才借着水声的掩护出了心里话，“以后如果他欺负你，要记得告诉我们。”

    叶明歌笑了一下：“他不敢。”

    ·

    半个月后的某天上午，陈冰派叶明歌去CBD附近一个甲方公司开会，会议结束后刚好是午休时间，她看这儿离陆柯不远，便电话叫陆言峥出来一起吃饭。

    陆言峥那边正在开会，让她稍微等十几分钟。

    等待的时间里叶明歌进商场逛了一圈，发现有条领带挺衬陆言峥的肤色，就买下来算等一下送给他。

    结果等陆言峥总算赶过来时，他身后竟然还跟着柯左和吴畏。

    柯左一见到叶明歌，就笑呵呵地挥手招呼，一脸天真纯洁的样子活像不知道自己是来当电灯泡似的。

    反倒是吴畏歉意地了一句：“叶姐不好意思，扰你和陆总了。”

    叶明歌对吴畏印象很好，觉得这姑娘长得挺可爱，做事却很利落，于是也笑着表示没关系。

    中午的CBD到处都是出来吃饭的白领，四个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新疆菜馆还有空位。

    吴畏问服务员要来菜单，很有职业素质地将菜单先递给了陆言峥。陆言峥顺手推给叶明歌，结果叶明歌一抬头看见柯左在对面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只好哭笑不得地把菜单再传了出去。

    陆言峥轻声给叶明歌解释：“本来我们三个算开完会直接出去办事的，时间有点紧，就把他们也带来了。”

    “嗯？意思是我不该临时约你咯？”叶明歌扬起下巴问。

    当着另外两人的面，陆言峥不好做亲密的举动，只能望着她无奈地笑了笑：“你啊。”

    柯左拿笔在菜单上勾画：“又、又秀。”

    “嗯？不服气？”陆言峥懒洋洋地抬眼，目光在柯左和吴畏脸上来回扫了一遍，“不服你就秀回来。”

    他这句话得意有所指，叶明歌听得更是一愣，她疑惑地看向吴畏，刚好就捕捉到对方眼中闪过的一丝羞涩。

    叶明歌心里叮的一声，回想起在陆柯时看到过的一些场景，骤然意识到了什么。

    此时吴畏瞥了菜单一眼：“柯总，这家店的果仁酸奶偏甜，你这两天不是牙疼吗？还是别吃了吧。”

    “啊？”柯左失望地抬起头，“你你们都有，就我，没有。”

    不情不愿的表情配上他那张显嫩的脸，看起来是十足的可怜。

    吴畏想了想，：“把我那份也去掉吧。”

    柯左爱吃甜食的习惯在陆柯早已出名，叶明歌原本还想他恐怕不会轻易答应，谁知一听到吴畏愿意陪自己，他瞬间又高兴起来，满意地将果仁酸奶的数量改成两份，然后就把菜单还了回来。

    叶明歌接过来一看，发现搞了半天他拿菜单过去就只是为了点饭后甜品，不由得同情地看了陆言峥一眼，眼神里写满“平时真是辛苦你了”的含义。

    陆言峥无所谓地耸耸肩，显然早已习惯了柯左的作风。

    等菜上齐的时间里，几人随意地聊了会儿天。有了之前的铺垫，叶明歌便留出心神观察了一番，发现和初次见面时相比，柯左如今变得话多了不少。

    他话还是磕磕巴巴的，有时一句话老不清楚，自己就会有点着急。可每到这时吴畏都会停下交谈，耐心地等他把话慢慢完，直到柯左把意思表达清楚了，才鼓励般微笑一下。

    而柯左则会还她一个微笑，眼里既有感激，也有某种恐怕他自己都尚未察觉的东西。

    叶明歌一直觉得柯左是个童心未泯的人，和谁都能嘻嘻哈哈闹成一团，好像在他眼里人和人没有多大的差别，只要对他好，谁都是可以跟他玩闹的朋友。

    可是今天看来，其实还是有一些细微的差异。

    ·

    这个发现令叶明歌感到挺惊讶，以至于一顿饭吃完回到公司，她才想起要送给陆言峥的领带还放在包里忘了拿出来。

    正想发消息问陆言峥晚上有没有空见面，陈冰就把她叫了过去。

    叶明歌进公司的第一个项目就是跟陈冰做的，作为公司新人来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可叶明歌心里清楚，陈冰带她带她如此尽心，其中应该还是有陆言峥的那一份人情在。

    因此她更加不敢掉以轻心，既不想浪费难得的机会，也不想害得陆言峥也被人轻视。所幸第一个项目已经完工，今天上午甲方那边赞不绝口的反馈让她稍稍松了口气。

    陈冰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先是评价了一番她入职以来的表现，然后才：“这两天接了一个新项目，我想交给你来负责。”

    “好。”叶明歌干脆地回答道。

    陈冰看她一眼：“不先问问是什么项目？万一不喜欢怎么办？”

    叶明歌语气平静：“喜不喜欢都是工作，我只需要把它做好就行。”

    有陈冰这座大山摆在面前，叶明歌清楚自己现在还没有挑项目的资格，所以这句话她答得很坦然，却不慎错过了陈冰眼中的笑意。

    “那行，我把资料发到你邮箱，明天你和Iris一起去见甲方。”

    叶明歌点了点头，回到座位前发现邮箱里刚好跳出一封新邮件，她坐下来正要点开，突然看清邮件标题上某两个字，突然就愣在了那里。

    她一头雾水地看向陈冰，终于在对方的笑容中发现自己好像……钻进了一个圈套。

    叶明歌点开留在陆柯的某位平面设计师的对话框，字问：【你们辞职了吗？】

    对方莫名其妙：【没有啊，我们这两天忙着做产品图册呢。】

    【那我怎么接到了陆柯的项目？】叶明歌切换到邮箱又看了一眼，确认那的确是研物参加家具博览会的宣传资料需求没错。

    【啊？他们找了陈冰的公司？难怪呢，那天我跟HR人手不够需要找乙方，她连问都没问就交给她去找，原来是想直接找你啊。】

    叶明歌回了一串省略号过去，心想陆言峥这人可真沉得住气，中午见面时一点风声都没透露。

    这男朋友胆子越来越大了，叶明歌在心里嘀咕一句，假装不知情地发了条消息问陆言峥什么时候回陆柯。

    得到下班以后的答复后，叶明歌默默盘算了一番，决定在明天正式开工以前，先好好敲敲陆言峥。

    ·

    当天傍晚，叶明歌再次来到陆柯。

    走廊两边的玻璃橱窗里已经换上了新推出的几款产品，她心不在焉地看了几眼，又摸了下包里的领带包装盒，确认礼物带上了才加快脚步走到了前台。

    前台姑娘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见她来了便惊喜地问：“叶姐，你来找陆总呀？”

    “他回来了吗？”叶明歌问。

    “还没有呢，可能路上堵车了，”前台往公司里面指了指，“你直接进去陆总办公室等吧。”

    叶明歌道了声谢，经过会议室往里走去。

    此时大多数人都已下班，剩下还没走的人里有几张生面孔，想来应该是陆柯新招的员工。他们好奇地量着这个陌生女人，很快又在其他人同叶明歌的寒暄中听出，原来这就是陆总传中的女朋友。

    叶明歌在陆柯熟悉的那几个人都没在，她在外面待了两分钟就推门进了陆言峥的办公室。

    她在里面等了没多久，陆言峥就回来了。

    悄悄将百叶窗掀开一条缝，叶明歌看见他去市场部那边跟一个员工聊了几句，然后就转身往办公室走来。

    叶明歌心念一动，躲进了休息室里。

    陆言峥推开办公室的门，意外地发现里面居然没有人。他站在门边勾了勾唇角，反手将门锁上，慢慢走到休息室门边，抬手轻叩几下。

    一点回应也没有，搞得他好像在演独角戏似的。

    “明歌，人家都告诉我你进来了，”陆言峥感到有些好笑，“你自己出来，还是等我进去把你捉出来？”

    吱嘎一声，门从里面开。

    叶明歌郁闷地：“他们怎么什么都跟你。”

    “因为我是他们的老板。”陆言峥伸手把她拥进怀里，“中午才见过面，下午就想我了？”

    叶明歌推开他，把包里的礼物盒拿出来：“我中午买了一条领带想送给你，但是被柯左的事一岔就忘了。”

    男人刚要接过，她就把手收回背在身后：“但我现在不想给你了。”

    “嗯？”

    叶明歌四周看了看，指着那张沙发床：“你去那儿坐好。”等到陆言峥在床边坐下后，发现这种居高临下的画面让她更有了底气，于是她狡黠地眨了眨眼，“有件事我要好好审问你。”

    陆言峥扬起头，因为姿势的关系脖颈显得更加修长，他一手撑着床沿，姿态慵懒地笑了笑：“审问？回答得不好的话，你要惩罚我吗？”

    本来挺正常的一句话，经过他的刻意曲解瞬间变得暧昧起来。

    叶明歌瞪他一眼：“能不能规矩点？”

    陆言峥低声笑了一下，伸手从床头柜上捡起一张便签，薄薄的纸张被他夹在手指间扬了扬，看得叶明歌突然感觉情况不妙。

    “你在休息室里留下这张便签就走了，然后今天带了一条领带来找我？”陆言峥把便签写了字的那面朝向她，“明歌，你这是自投罗网。”

    叶明歌目光躲闪起来，她离开陆柯时就是想恶作剧一下，哪里料到陆言峥会这么无聊还把便签留到现在。

    “就算是审问，”陆言峥站了起来，低头看她，“那也有个先来后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