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俏贾蓉偶拾百宝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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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照耀在贾琏两指之间捏着的琥珀色宝石上, 中间形成了一条璀璨的光带。

    候在一旁笑的满面得意的贾蓉道:“二叔,呸, 该叫大叔了, 只是一时嘴快还没有改过口来。”

    “无碍。”

    “大叔可知这是何物?”贾蓉一副显摆的翘尾巴模样。

    “当我没见过好东西吗, 不过是猫儿眼罢了,做帽正是极好的。”

    贾蓉连忙拍马屁, 笑嘻嘻道:“还是大叔见多识广,比不得侄儿孤陋寡闻, 见识浅薄,才弄到手时竟没看出来是这等好物。”

    芃姐儿此刻正偎在贾琏腿边见匣子里红绒布上还放着一枚就去拿,谁知一碰就缩了手嘴里直喊冷。

    贾蓉连忙拿起在自己手心里焐着,笑道:“妹妹莫急, 待哥哥给你暖上一暖就不冷了。”

    转脸又对贾琏笑道:“大抵似猫儿眼这等难得的好物也是有脾性的, 便如我得的这两枚,冷的跟冰溜子似的。”

    贾琏握着猫儿眼把玩,笑道:“若是美玉, 握在手心里焐一会儿也就暖了,可你的猫儿眼是这样吗?”

    贾蓉自己也纳闷,就道:“不瞒叔叔,刚得那会儿我也把玩过, 好似的确是焐不热的,我便以为猫儿眼便是如此的特性, 莫非不是这样?望叔叔教我。”

    贾琏听着他一会儿二叔,一会儿大叔, 这会儿子又喊上叔叔了,一次比一次亲近就笑了笑。

    贾蓉这子虽骨头软,但似这种聪明却是不缺,也有他的可爱之处,便道:“我初封国师时曾送了府上每一个主子一个平安香囊,叮嘱你们要时刻戴在身上你戴了不曾?”

    贾蓉忙道:“自真心服了叔叔,叔叔的话在侄儿这里比圣旨都强,如何没听如何没戴。”

    一边着一边就扯自己的衣领,没一会儿就从里头拽出了一个大红色绒布为面又用金丝线绣出“平安”二字的香囊。

    “你开瞧瞧。”贾琏道。

    贾蓉从命,开一看就傻眼了,“叔叔,平安符怎么变成了粉末?”

    “你遇见鬼了。”

    贾蓉轻叫了一声,神情一下就惊惶起来。

    贾琏接过贾蓉的香囊倒出粉末在手心里,摩挲了几下道:“我给你们的香囊上头既有咱们贾氏的族徽,四神兽华表,这代表着祖荫,还有我的国师印,国师印代表着兴隆昌盛的气运,等闲之鬼见你身上有如此厚重的祖荫和金光都会避着走,而你遇上的这鬼不但不避反而要伤你,激发了这张符的保护功能这才化为了细粉。”

    贾蓉又叫了一声,连忙拍全身,“叔叔,那鬼还在不在?”

    贾琏斜眼瞪他,道:“便是百年旧鬼也休想闯到咱们贾府来,你叔叔我的功德金光庇护全家绰绰有余。”

    贾蓉连忙狗腿的给贾琏捏肩捶背,“要不叔叔厉害呢。”

    “别弄鬼,老实交代这对猫儿眼哪里来的。”

    贾蓉一点不敢隐瞒忙忙的告诉。

    原来每至八月十五中秋节前后三日曲江上都有花船游荡,浮浪公子纨绔子弟便如那闻到蜜的蜂子一样嗡嗡嗡的往那里飞。

    贾蓉贾蔷也不例外,加之有同为龙禁尉又同为国子监监生的冯子文相约,贾蓉便鼓动着贾蔷一块去,谁知贾蔷在家宴上多喝了几杯头疼就没有去,贾蓉玩兴正浓就自己去赴了冯子文的约。

    到了那里便见江上果真亮如白昼,条条花船上高挂明灯,有花草虫鱼,也有飞禽走兽,各色灯笼争奇斗艳就没有重样的,而灯下便是环肥燕瘦,花枝招展个个笑逐颜开的妓子。

    便是岸上也是热闹非凡,大红的灯笼高高挂在树梢枝头,有跳火圈走麻绳耍杂技的,有猜字谜赢灯笼的,有卖馄饨面条糖葫芦各色吃的,有搭棚子演绎皮影戏的,还有卖种种新奇精巧玩意的,熙熙攘攘,令人目不暇接。

    贾蓉冯子文两个本想直奔花船,谁知靠在岸边的花船都满了,二人颇觉扫兴便在岸边闲逛,走着走着冯子文就踢到了一个东西,二人低头弯腰一看就发现是个女人用的梳妆箱子,一条金灿灿的项圈正露在外头呢,二人对视一眼捡起就跑,寻了个没人的地方细细查看就得到了满箱子的珠宝,二人一商议便平分了。

    贾蓉得了好东西也没独吞,心里第一个想着孝敬贾琏就忙忙的选了两枚最贵重的猫儿眼送来。

    完之后贾蓉猛然一拍大腿,惶惶不安的看着贾琏道:“怪不得当时我捡那梳妆箱子时觉得一阵骨头冷呢,我还当是江上吹来的秋夜冷风,细想来应该是有鬼要害我!我捡的不是珠宝,是催命符呀!”

    “叔叔救我。”贾蓉一慌扶着贾琏的膝盖就跪下了。

    “羞羞羞~”芃姐儿拿指头抹脸笑嘻嘻的看着贾蓉道。

    贾蓉哭兮兮的道:“妹妹不知,这可是要命的事儿,叔叔给的那张平安符都化成粉了,定是个厉鬼。”

    贾琏沉吟片刻道:“这是鬼物,你既拿了她的东西就和她结下了一段因果,若不破除你便出不得门了。”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贾蓉急的往下滚泪,话都重复起来。

    “叔叔帮我!”贾蓉耍赖一般抱住贾琏的大腿就哀求起来。

    贾琏拿手指戳戳他的脑门淡淡瞥着他道:“如今该明白自己错在何处了吧。”

    贾蓉哭丧着一张俊秀白皙的脸蛋道:“侄儿不该贪图便宜白捡那梳妆箱子。”

    “还有呢?”贾琏的神色越发冷淡起来。

    贾蓉连忙道:“还有、还有便是侄儿不该看见金项圈就起了贪婪的心思,侄儿错了,侄儿再也不敢了,求叔叔救命。”

    贾琏道:“你记住,天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哪怕太阳西边出来真从天上掉下一块馅饼也砸不到你头上,踏踏实实上进,踏踏实实过日子的道理你还不能明白吗?”

    贾蓉哭道:“现如今再不明白我也不是人了,我若再不改这样家子气的毛病叔叔锤死我算了。”

    听到这里贾琏笑了,“你宁国府的库房是空了不成,一个女人的梳妆箱子也能看到眼里去,你可真有出息。”

    “侄儿知错了。”贾蓉呜咽,羞愧的眼圈通红。

    “你那个叫冯子文的朋友是哪家的?”贾琏动了一下腿示意贾蓉站起来。

    “坐吧,上茶。”

    见是贾蓉来了,丰儿早已沏了一杯好茶来,只是见贾琏教训贾蓉她没有上罢了,这会儿子贾琏既开了口,丰儿就含笑把青瓷茶碗放到了贾蓉手边的茶几上。

    贾蓉也不敢端起来喝,只眼巴巴的瞅着贾琏道:“是永兴节度使冯家的嫡出长子。”

    “为人如何?”

    贾蓉嘿嘿一笑道:“不知道的只看他的相貌身段,那便是一个斯文儒雅的读书种子,一身的书香气,狠不像从将门出来的,可深知他的便如我就知道他最不喜读书,是个对朋友讲义气心软如棉的好人。”

    贾琏笑道:“明白了,人都物以类聚,又是一个纨绔公子,只不过他擅长伪装,我的可对?”

    贾蓉连忙点头。

    “既如此你去问他把那一半鬼物要来,一样不少交给我,再告诉我在何处捡的,我去还了就是。”

    “是。”贾蓉二话没,站起身就走,显见是极信任贾琏的。

    “爹爹,鬼物是什么?”芃姐儿趴在贾琏腿上纯真的问。

    此时苒姐儿也跑了来,一跃就跳到贾琏的大腿上窝着。

    贾琏抚摸着毛绒绒暖烘烘的苒姐儿笑道:“鬼物就是鬼在死前留在身边沾染了执念的东西,你要记住在深更半夜遇见的黄金珠宝等再好的东西都不要捡,一旦捡了就欠了鬼的债,鬼若寻你赔命你也无可奈何。”

    芃姐儿和苒姐儿都连忙点头。

    贾琏抬头就看见兴儿走了来,到了近前兴儿就道:“大爷,顺天知府魏大人来访。”

    “知道了。”

    “爹爹领你们见客去。”

    这时王熙凤站在门口道:“女孩子家家的见什么客。”

    贾琏回头笑道:“孩子还不碍什么,便是苒姐儿也无碍,那魏文羡见多识广不会大惊怪。”

    芃姐儿顿时高兴非常,牵着贾琏的手就要往外走,苒姐儿蓬蓬的大尾巴也高高翘了起来。

    “你瞧你穿的是什么,换一身见客的衣裳再去不迟。”

    “无碍。”贾琏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穿的雪缎印花长衫,脚上趿拉的青绸粉帮千层底鞋一笑而过。

    魏文羡和贾琏已是旧识,因此熟知贾琏的脾性,便开门见山的一拱手笑道:“这次又要劳烦国师了。”

    贾琏左腿上坐着苒姐儿右腿上坐着芃姐儿,也没还礼,直接笑道:“咱们之间谁跟谁,魏兄直无妨,可是又遇上鬼祟案件了?若是鬼祟案件本就是我这个国师职责所在,咱们二人也算相得益彰,合作愉快。”

    魏文羡笑道:“和琏兄弟一块处理了几起厉鬼复仇案我这颗心就像是开了窍似的,遇上案件,看一看案宗,若是鬼祟作案我心里就咯噔一下子,若是普通案件便没有这样的预兆,这次找上门来是又有了一宗中秋节人口失踪案,这次失踪的是斯文书生官宦子弟,我细查访了查访竟长达百年之久,从前朝就有了。”

    贾琏来了兴趣,忙问道:“魏兄细。”

    魏文羡便道:“想来琏兄弟也是知道的,每年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曲江上便有花船游荡,久而久之,每至中秋佳节前后三天曲江岸边就形成了热闹的集市,便是在这六天内,每年都会失踪一个人,我细细对比之后便发现了一点共性,那就是失踪的男人都是风流年少、斯文俊秀、官宦子弟、国子监监生。

    又因失踪的是官宦子弟因此每年节日之后都会闹腾起来,四下里搜寻始终寻不到,便有传曲江里住着龙王,每年中秋佳节都会上岸挑选女婿,一年一个玩过便吃干抹净再寻好的,你道好笑不好笑。”

    贾琏笑道:“市井传言便是如此了。”

    “今早上我这里也碰见一桩鬼事,乃是我的侄儿贾蓉和他的朋友冯子文在曲江畔捡到了鬼物,那个冯子文据贾蓉便符合魏兄所的四点:风流年少、斯文俊秀、官宦子弟、国子监监生。”贾琏沉吟片刻道:“魏兄稍等,待我扔个铜钱卦看看。”

    “琏兄弟请便。”

    苒姐儿知机连忙从贾琏腿上跳到了茶几上蹲着,漆黑如墨的眼睛水灵灵的望着贾琏扔铜钱。

    哗啦啦一声,铜钱落定,贾琏看了一眼就笑道:“今儿十六,咱们兄弟也到曲江逛逛去?”

    魏文羡笑道:“极好。我让卢靖带上笔墨纸砚如何?”

    贾琏笑道:“魏兄的《渡鬼集》中又可添一桩鬼事了。”

    魏文羡大笑,道:“都是托琏兄弟的福。”

    议定之后魏文羡告辞而去,贾琏亦一手抱一个闺女回了荣禧堂,又叫来了孙美娇孙美娥姐妹,惜春,徒弟张妮妮,父女兄妹师徒几个便跑到花园子里的池塘边钓鱼去了。

    孙美娇坐在凉亭里弹筝,眉梢眼角都是笑,弦声婉转悦耳,惜春就在她身边的石桌上聚精会神的作画,而张妮妮则正在大太阳底下暴晒自己画的日光符,正往符篆里头充阳气呢。

    孙美娥是极喜欢亲近贾琏的就要了一根钓杆安静的坐在贾琏身边陪钓。

    芃姐儿顽皮,一会儿追着蝴蝶扑一会儿又去石头缝里研究野花杂草,一忽儿又去揪苒姐儿又尖又软的耳朵,趴在大青石上吸收日光精华一副盹模样的苒姐儿也由得她玩,舒服的眯着狐狸眼,蓬松的大尾巴偶尔抖动。

    贾蓉抱着梳妆箱子领着冯子文来到跟前就看到了这样一副悠然自乐垂钓图,心里想道:若有一日有叔叔一半的成就死了也甘愿,到时候我也要这样逍遥自在。

    “叔叔,梳妆箱子我拿来了,里头东西一样不少。”

    贾琏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盯着碧色水面下游动的锦鲤看,淡淡“哦”了一声。

    “放在一边吧,晚上我约了魏文羡曲江闲逛,你们也来吧。”

    贾蓉忙问道:“叔叔可是有眉目了?”

    “你叔叔是神仙不成,从一个梳妆箱子就能看出事情始末,晚上去瞧瞧再。大抵是个百年的大鬼,不好对付。”

    张妮妮道:“师父,这次我能去吗?”

    “能。师父带你去长见识,江上美人多如过江之鲫,赏心悦目是极好的。”

    王熙凤不知何时由平儿搀扶着走了过来,“偏你胡闹,那也是好人家姑娘能去的,妮妮,咱们不去,跟着师娘,晚上给你做荷叶羹吃,正巧拾掇库房找出了许多精巧别致的家什。”

    “师娘,我想去。”张妮妮连忙走来搀扶王熙凤,言语之中透着坚定。

    贾琏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就和羞羞怯怯、唯唯诺诺无缘,张妮妮主意正,年纪便心智成熟如同大人。

    “你这孩子怎么不知好歹呢,女孩家家出去抛头露面如何使得,师娘是为你好。”

    张妮妮一面把王熙凤扶到凉亭里坐着一边道:“师娘的好意我领受,只是好让师娘知道,自做了师父的徒弟,走上这样一条路,我便不是一个普通女孩了,普通女孩子从就要维护一个好名声,我却不需要,将来我是要继承师父的衣钵和鬼怪妖魔交道的,大抵也是不会成亲生子的,我想要寻到我们这样人的终极归宿,我想要探寻彼岸黄泉的尽头到底是什么,哪怕是轮回之门我也要一步步走到那里去看看,望师娘成全。”

    王熙凤一听就沉默了。

    平儿道:“姑娘是个有出息的,只是何必把自己逼的那样狠,便是你师父也是有妻子儿女有家族的。”

    张妮妮冷静又理智,清淡的道:“师父是男子自然无碍,然而在这样一个世上是容不得女孩子抛头露面的,我心知,我懂得,已取舍,平儿姑姑莫要再劝。”

    坐在凉亭廊檐下石梯子上钓鱼的贾琏笑道:“你们莫要啰嗦她,我的徒弟我知道,她主意正,谁劝也不管用,所幸由她去,是福非祸也未可知。”

    既然一家之主的贾琏都发话了,王熙凤和平儿就闭了嘴,平儿笑着走至惜春身旁,笑道:“四姑娘的画越发进益了。”

    王熙凤却看到了贾蓉怀里抱的梳妆箱子,笑道:“我瞧你拿的莫不是女儿家的梳妆匣子,怪精致的,我一眼就喜欢上了,快拿来我瞧瞧。”

    贾蓉连忙往身后藏,腆着脸笑道:“婶子,这可不是好东西,冷若冰霜,您身子重千万不能碰。”

    王熙凤一声哼笑反而扶着腰从凉亭里走了出来,“你拿来,敢不听话仔细你的皮。”

    贾琏笑道:“那是鬼物,通体冰冷,你莫要碰。”

    “什么鬼物,开我瞧瞧,既不能碰我照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就是了。”

    “开给你婶子瞧瞧,省得她惦记。”贾琏无奈笑道。

    贾蓉从命,忙忙的拿到王熙凤跟前一一的开了抽屉。

    这一开就了不得了,晃的王熙凤心动神摇,伸手就要去拿最得她心的东珠手串,贾蓉眼疾手快连忙合上了抽屉,“婶子快停手,不能碰。”

    王熙凤一推贾琏的肩,“你莫不是骗我的,真是什么鬼物?连我都没有这样一个百宝箱呢,我竟连一个鬼都比不上了,真真气人。”

    听见什么百宝箱,平儿惜春孙美娇都走了来观看。

    贾蓉只得再次开,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让碰。

    女人就没有不喜欢珠宝首饰的,见过之后心里便只有两个字:想要。

    贾琏却从王熙凤不经意的“百宝箱”三个字琢磨开了。

    他是从现代社会来的,现代社会网络发达,影视剧层出不穷,提到“百宝箱”最有名的便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

    而在这个红楼世界,大庆朝前面就是明朝,他记得不错的话,杜十娘的故事就是发生在明朝。

    想到此处贾琏放下钓竿就道:“蓉儿,领着你的朋友去给我倒市井上买话本子去,你问问各书肆掌柜有没有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就是一个京师第一名妓和官宦书生的故事,这个故事所不同的是,杜十娘有一个百宝箱,最后她投河自尽了。”

    “是。”贾蓉答应一声就要走,这时孙美娇红着脸开口道:“父亲,这个故事我看过。”

    在贾府生活了也有些时日了,孙美娇知道贾琏不是那等迂腐刻板把世俗规矩当圣旨的酸儒,就大着胆子道:“原是我在孙家时花园子里捡的,父亲不是外人也不怕您笑话,我爹是个没规矩的人,常把狐朋狗友弄到家里吃酒,胡闹起来我们都去不得花园,那日花园无人我去花园闲逛真是偶然捡到的,我、我就看了,私自收了起来。”

    贾琏笑道:“这有什么,快去拿来。”

    孙美娇羞赧的抿嘴一笑,忙亲自去取。

    不一会儿话本取了来,贾琏看过之后便和前世看过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对上了,再一看作者竟也是冯梦龙,贾琏便确定了大庆朝往前的历史和现代社会的历史是重叠的。

    更有可能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在历史的长河中是真实发生过的。

    这个故事里那个负心人叫李甲,字干先,浙江绍兴府人氏,父亲是布政使,所生三子,李甲居长,自幼读书在庠,未得登科,援例入于北雍,在京坐监,生得俊俏脸庞,温存脾性。

    如此,风流年少、斯文俊秀、官宦子弟、国子监监生四个共性便都能对上号了。

    既有了眉目贾琏心里便安稳了,用过晚膳,是夜华灯初上时就带着贾蓉冯子文去了曲江赴和魏文羡的约。

    俗语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月色皎洁似雪,把人照的清晰可见,在桥头和魏文羡卢靖碰上,相互见礼之后就一同在岸边闲逛。

    冯子文不了解贾琏,见贾琏始终没有动作就起了轻视的心思,把贾蓉拉到一边去嘀咕道:“虽你叔叔是国师,难保不是半瓶子水晃荡,我怀疑你叔叔看上了咱们的百宝箱故弄玄虚想私吞呢。”

    贾蓉怒了,抬手就拍了冯子文的后背一巴掌,拍的冯子文连连咳嗽,压低声音道:“你要谋杀兄弟啊。”

    “休要我叔叔坏话,再让我听见你不尊重我叔叔就和你割袍断义,哼。”

    冯子文讪笑赔罪,“再不敢了,蓉哥莫恼我。”

    他二人悄悄话不知不觉就落后了许多,再抬眼就找不到贾琏魏文羡的人了,贾蓉心里一慌顿时四下环顾,便觉周围的人都像变成了木头人似的。

    “你有没有觉得气氛有点怪?江上吹来的风吹的骨头冷。”贾蓉了个哆嗦,双腿就开始发软。

    “没有吧……灯啊人啊都还是那样,听,还有琵琶声从江上传来呢。”

    冯子文和贾蓉一同转头去看就见一艘美轮美奂的花船靠了岸,船门上莲灯高挂,灯下站着一个浑身雅艳,仿佛遍体生香的绝色美人。

    贾蓉实是个见过不少美人的,且不荣宁两府里的姑娘们,便只贪图他银子的尤二姐,那也是个水媚娇丽不可多得的,可是现如今见了花船上这个贾蓉整个身子都酥了,口水禁不住流了满嘴。

    冯子文更不堪,嘴里发酸的直念白居易的《长恨歌》,“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一双眼早已又痴又呆了。

    两个人四条腿便不像是自己的了,痴痴的像丢了魂似的往船上走。

    这时传来一声轻笑,风、人、岸上的喧嚣声,江上的丝竹管弦声刹那恢复了正常。

    “杜娘子可愿我等也一同上船?”

    贾蓉一个踉跄回过神来,看看船上美人再看看含笑站在不远处的贾琏,心里咯噔咯噔的乱跳。

    好在他没有色迷心窍,一把拉住冯子文就往贾琏身后跑。

    “别拉我,我要美人。”冯子文犹然不觉,已被迷的神魂颠倒,爹娘不认。

    贾蓉一巴掌拍冯子文脑门上,怒道:“醒醒,那是艳鬼。”

    贾蓉一喊破,船上的美人就笑起来,笑声清脆如泉水叮咚,让人想一听再听。

    “你是和尚?”

    贾琏笑着摇头,“我有一头青丝,爱吃肉,喜酌,我敬佛门,此生却不入佛门。”

    “你是道士?”

    贾琏再次摇头,“道家讲究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顺应天命,无为而为,我行事虽也顺应道法自然,但却在追求一线生机,和道家亦无缘。”

    “我明白了,你天生阴阳眼,故此能破我的虚妄幻境,在他们眼里我是活色生香的美人,可在你眼里我怕是一具白骨,对吗?”

    贾琏没有否认,笑道:“便是你精雕细描,灯火璀璨的花船在我眼里也是一艘长满青苔破破烂烂的陈年旧船,那莲灯也不是灯,而是无数萤火虫聚集而成。”

    “这便没得玩了。”美人娇叹,模样可人,让人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爱护。

    冯子文见不得美人叹息,心都碎了,嚷嚷道:“美人,我陪你玩,我陪你到天荒地老!”

    美人轻笑,对冯子文招手,“你来呀,上船来。”

    霎时,冯子文就疯了,对抱着他腰的贾蓉又抓又挠,“你放我过去,放我过去,遭天劈的混蛋,你撒开!”

    “叔叔,救命啊!”贾蓉被抓挠的受不了,扯着嗓子就嚎起来。

    “撒开他,让他上船,咱们也去。”贾琏笑望着船上美人,“杜娘子怕了吗?”

    “你们不怕,我还怕什么,上来吧。”

    如此,贾琏头,魏文羡卢靖随后,贾蓉死死拽着冯子文亦步亦趋的跟在贾琏身后上了船。

    船,无桨自动,阴风四面吹拂,魏文羡卢靖早有准备,身上竟都披上了毛领大氅,故此并不觉寒冷,可怜了贾蓉冯子文,一上了船就像置身冰天雪地冻的缩成一团。

    贾琏望着茶几上放的一把腐朽琵琶,笑道:“曾听闻在明朝时杜娘子名满京师,有京师第一名妓之称,今夜相逢便是有缘,可愿弹奏一曲?”

    “你为何笃定我就是那个杜十娘?”

    贾琏笑道:“杜娘子这不就是不自招了吗?”

    杜十娘一挥流云袖,魏文羡卢靖贾蓉冯子文四人便都不见了,所处环境也一下变成了香闺绣阁。

    贾琏在锦绣旖旎的床上坐着,杜十娘光着雪白的臂膀从后面搂住了贾琏的脖子。

    “我有名字,叫我媺儿。”

    贾琏低头见一只白骨爪正摸在自己的心脏上就笑道:“你在做什么?”

    杜十娘媚眼横波,吐气如兰,“在感知你的心可会为我这样一个艳鬼而剧烈跳动,谁知你这人忒不识趣,你这颗心啊真个不懂风情,欺我不是人而是鬼,给不了你销魂蚀骨的滋味吗?

    如是这样,我悄悄告诉郎君,在我的幻境之中那份销魂蚀骨的感觉更甚,你一试就会深深爱上,也不必纠结我会从此赖上,我是鬼,不要金银更不要名分。”

    贾琏握着杜十娘冰雪一般的手笑盈盈询问,“媺儿那你想要什么呢?”

    杜十娘娇笑,含着贾琏的耳朵细细舔舐,明眸似水,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

    “我只要你的爱,最纯粹的爱,你若能给我,今儿我便放你那几个朋友安然无恙的回去,我若得不到最纯粹的爱,今夜你们将死在江心,被我镇压在水底墓中,永世为水鬼。”

    “最纯粹的爱?”贾琏失笑,“十娘做了百年的鬼竟还是如此天真啊。”

    “我想要最纯粹的爱就是天真吗?我不信!”

    贾琏斟酌了一会儿道:“十娘以为何为最纯粹的爱?”

    关于自己想要的爱,杜十娘已经想了百年了,因此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道:“我要他,见色不动心,见钱不眼开,眼里心里都只有我一人,事事以我为重,从身到心对我忠贞不二,绝不能像李甲,为了一千两白银就能把我卖给别人。”

    杜十娘的手紧紧贴在贾琏的心窝上,“我感受到了,我这样搂着你挑逗你你的心都没有剧烈的变化,我不知你是因看穿我是白骨才不动心还是真正是个柳下惠,但这一关你过了。”

    “是不是还有金钱关?”

    话落,贾琏就开了杜十娘的百宝箱,“你的东西一件不少,我还来了。”

    杜十娘拿起东珠手串在贾琏眼前晃荡,“郎君可知这串手串价值几何?”

    贾琏凑趣的道:“一千两白银可能买得到?”

    杜十娘噘嘴,不屑的往地上扔,“这一串十八颗金色东珠,圆润璀璨,一颗也值一千两白银,这串手串贵在凑齐了十八颗一模一样的,价值万金。郎君再看这是什么。”

    随着杜十娘话落,香闺绣阁一下漆黑如墨,却又陡然飘起了一颗散发荧蓝明光的宝珠。

    贾琏见这颗宝珠有少女拳头那么大就道:“莫非这就是夜明珠?”

    “郎君见多识广,不错,正是夜明珠,郎君估价这颗夜明珠价值多少?”

    贾琏道:“千金万金也有人争抢吧。”

    杜十娘道:“别看他李甲是官宦子弟,可他整个李家的身家垒在一起也比不得我一颗夜明珠,可笑他竟把我贱卖了,郎君,你那个李甲是不是有眼无珠啊,若是你,你可会卖我?”

    贾琏笑道:“若是我喜欢的女人,不论她出身何处,经历过多少男人,我都不会让她受到一丁点的委屈,父母断了我的财源又如何,我自己也养得起。”

    杜十娘感动的泪眼汪汪,搂着贾琏道:“我若遇上的是郎君你就好了,你为何不早点出现呢?”

    “难道这就是你要的最纯粹的爱吗?”

    “是啊。”

    “李甲背叛了你,你从李甲那里没有得到纯粹的爱,所以你怒沉百宝箱做了鬼之后阴魂不散,每至中秋佳节就出来害人,是不是?”

    杜十娘笑泠泠的道:“是呀,我心有不甘,每年这个时节都要出来寻爱,我可没有害死他们,只是他们往我身上扑的时候我躲开了,他们就自己跳进江心去了,‘咚’的一声就上不来了,我告诉第一个贪图我美色的鬼,若想轮回超生就要拉人下水,有了替死鬼你就解脱了,他们啊就一个拉一个,无休无止起来。”

    话落杜十娘娇笑,面色如生,艳媚可爱,像是一个恶作剧的姑娘。

    “你恨李甲所以把这份恨转嫁到了每一个贪图你的美色和百宝箱的男人身上,对吗?”

    “我凭什么不恨他,是他毁了我最后的希望!”杜十娘激动起来,刹那,香闺绣阁变成了长满青苔爬满水草的破船,魏文羡卢靖贾蓉冯子文也重新出现在了船尾。

    “叔叔!”贾蓉激动的跑了过来。

    “没事,后面站着去。”贾琏道。

    贾蓉听话的猛点头,拉着冯子文畏惧的躲在贾琏身后。

    “那你究竟是因为恨才滞留人间还是因为寻不到纯粹的爱才滞留人间,你自己弄清楚了吗,你究竟想要什么?”

    “你若不知,便听我如何?”

    杜十娘意兴阑珊的趴伏在贵妃榻上,冷淡的道:“你。”

    她蛰伏了起来,像一个随时准备要人命的阴鸷秃鹫。

    贾琏往船外看去,就见这艘船不知何时已行至了江心,而水下是一双双顶着水草赤红阴冷的眼睛,想来便是被杜十娘害死的水鬼了。

    作者有话要:

    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