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老道老僧老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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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中土神州的极北之地有一座蜿蜒数万里的高大城墙,城墙的北边是一片茫茫无际的森林。 树木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瘴气丛生。在这样一座原始森林里,很难想象竟然还有人类居住。 在长城的北边一百里处,有一座浩瀚的大湖。湖的南岸有九座军镇,呈半月形分布。 仿佛是一双只有九根指头的,托着坠向大地的明月。而那长城,就是明月坠落的目标,大地。 湖的中央有一座方圆十里的岛,岛上有一座不大的镇。镇子里居住着两千来人,正是九座军镇中戍边士兵的家眷。在镇子的北部有一片草场,里面居住着一个邋遢的怪人。 听镇子上的老人,这个怪人是妖魔界逃出来的妖魔,已经在此生活了无数年。但每每有人问起,他总是会义正言辞的他其实是个牧人。 人们一看他里的皮鞭,再看草场上空无一只牛羊的真实光景,也就在心里默默地骂一句老疯子。 怪人不修边幅,着羊皮裘,戴牛毡帽,邋里邋遢。怪人具体活了多大岁数,镇子里无人知道。但看他样貌,十足是个八十来岁的耄耋老人了。 老人时常喜欢到镇子里来讨酒喝,如果碰到好心人,大可掏钱请他喝一壶劣质的孤竹国雪花酒。 但更多时候,他会被沽酒娘骂得狗血淋头,那卖酒的汉子会追着他打十条街。 但老人丝毫不以为意,边跑边喝偷来的酒,还骂骂咧咧着满嘴荤话。什么胸前的扶合掌啊,修长的炮架白如玉啊,臀大过肩快活赛神仙啊。。。。 老人跑得风快,汉子追了十条街,在将军府邸门前的大街上终于撵上了。汉子飞身一脚,将老人踹了个狗啃屎,重重的摔在一个文士青衫的中年人脚下。 “老疯子,又调戏人家豆蛾娘了?”文士青衫的中年人低头笑道。 “将军老爷,这次是大大的冤枉啊。分明是他那婆娘自己把胸脯蹭到我上的,那叫一个泰山压顶重若千钧,我都差点被压骨折了。所以我才用力抬了抬。”老人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做了个双上抬的动作。 “你这老不羞,亏我以前免费请你喝了那多酒。怎么的,喝酒不要钱,还想吃我媳妇儿的豆腐?”汉子卷起袖子,大踏步走过来。 老人连忙躲在文士青衫中年人背后,一双油腻腻的枯瘦双紧紧抓住中年人的臂。油渍粘在青衫上,中年人也丝毫不以为意。 “黄闷儿,算了嘛。他这么一把年纪,禁得住你几拳,那还不被你当场打死?”中年人劝道。 “既然陈老爷你开口了,今天我就放他一马。不过下不为例,不然燕王老爷来求情也不成。”汉子恶狠狠地冲老人道。 “陈老爷,那我回去了啊。你有空过来喝酒,给你算半价。”汉子朝姓陈的中年人咧嘴一笑,又变成了往日憨厚的模样。 “气那样!”中年人笑骂道。 “升斗民,日子难过啊。”汉子憨笑道。 “去吧去吧,豆蛾娘估计都忙不过来了。”中年人挥道。 汉子一拍脑门,急匆匆往酒铺方向跑去。 “老疯子,感如何?”中年人转过身眯着眼睛问道。 “那叫一个势大力沉啊,威武威武。”老疯子轻轻喝了一口酒,咂吧咂吧嘴,脑袋在空中画了个圈,无限回味的道。 “厉害的厉害的。”中年人伸出大拇指晃了晃。 “我将军老爷,怎么想起穿儒士青衫了,莫非从此弃武从文?”老人围着中年人转了一圈,嘴里啧啧赞道:“将军老爷生就龙骧虎步,穿啥都好看。” “没那回事儿。”中年人笑道:“大周开国近千年,儒学兴盛。这天底下谁个不羡慕那些文士青衫的翩翩风度?我也就只是图个高兴,解解馋。” “无缚鸡之力,一帮软蛋有啥好羡慕的?”老人吮吸着指上的油腻物道:“这个世道,不准哪天就打仗了。还是武将好,上马提剑安天下。那才叫盖世风流。” 中年人摇摇头呵呵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错过老人准备揩油的,朝街上走去。老人也不气恼,提着酒摇摇晃晃的走出镇,往北边的草场而去。 中年人名叫陈霸仙,孤竹国镇国大将军。也是长城之北九座军镇的最高统帅。孤竹陈氏乃是孤竹国大姓,先祖发迹于夏王朝。 在夏商易代之际,协助成汤王成为天下共主。之后被封为孤竹国君,传至国朝。商周易代,孤竹被武王所灭。元圣为天下制礼仪定人伦立规矩,提出兴灭国继绝世,孤竹复国。 不过在故国旧址之上,一时出现了四个诸侯国。渤海国,孤竹国,令支国和燕国。陈霸仙属于偏支,虽然和国主同姓,但王血已然十分稀薄。 好在祖宗争气,他们这一脉一直是孤竹**伍中的支柱。 但是有件事很让他苦恼。作为兵家的八境武夫,他不怕沙场烽烟,也不怕同道中人的武艺切磋。但唯独这件事,让他心惊胆战。 孤竹陈氏,与商王同姓子。自祖上兴盛,传至他这一脉已经一千五百年了。虽然经历了两次江山易姓,但他们这一脉却一直兴盛不衰。 无论是夏王朝还是商王朝,以及国朝都是如此。但是现在出现了非常不好的苗头,他们陈家好像开始走下坡路了。 虽然他在江湖上有很高的声誉,是兵家的八境武夫。放在任何一个诸侯国的山下江湖,都是赫赫有名的宗师级人物。 即便是在山上,也能有块儿很大的一席之地。在庙堂上,作为兵形势的代表人物,和楚国项羽飞南北对望。各国君主对他赞赏有加,神往不已。 但是,家族气运到此断绝。 他生有两子两女。长子体弱多病,根骨奇差,不适合修行,估计也很难长大成人。次子稍好,被齐国齐云山太和宗仙师收入门下。但根骨只能算一般,能入得太和宗先师门下,还有一层不可言的关系。 国朝建立后,分封了数十个诸侯国。虽然儒家元圣为天下订立了礼乐规矩,但是兼并战争时候发生。 为求自保,诸侯国之间互相结盟。当此之世,分别形成了以秦晋楚为代表的三大联盟。 孤竹国作为一个三流弱国,依附燕国而生。而燕国则和齐国交好,远离三大联盟之间的纷争。 陈霸仙曾代表孤竹国出使齐国,有幸结识了太和宗一位吕姓的四劫仙人。 去年秋季,那位四劫仙人协同楚国武当山玉虚宗仙师一起越过长城进入妖魔界追杀一名大妖。 无功而返路过此地,便带走次子返回太和宗。至于两个女儿,除了长相乖巧外,根骨也很一般。 陈霸仙之所以褪下铁甲还上文衫,是因为他要去见一个人。这个人,关系到陈家的气运能不能延续。 走过将军府门前这条街,左转进入一条泥泞巷。巷尽头有一棵合抱之木,来奇怪,如此这般的大树竟然长在一方的垒土之台上。树根蜿蜒遒劲,像那地龙盘旋。 陈霸仙举目望去,树荫下站着一个身着粗旧道袍的老道。老道站姿怪异,似乎在练习一门古怪的道教拳法。老道人随拳走,步伐缓慢。 陈霸仙肉眼可见一股清风在宽大的道袍袖口翻滚。浓密的枝叶随风摇摆,阳光趁挤了进来,洒在老道身上。老道披着斑驳的阳光,在树荫下扭来扭去。 陈霸仙悄悄走上前去,双下垂,站在不远处静静观看老道丑陋的打拳。老道看都不看他一眼,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等到他扭来扭去扭到一座破旧道观的门口时,才收拳吐气。然后头也不回的走进道观,至始至终都没有一个字。 陈霸仙快速跟上,只是在进门的时候突然停下身形,收回已经跨进门的一只脚。他站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衣衫。才抱拳揖道:“晚辈陈霸仙,见过仙师。” 老道坐在一张破竹椅上,闭目养神,好似睡着了一样。陈霸仙抱拳低头,丝毫不敢怠慢了老道。 “此次前来,是想向仙师求一道山水气运符。”陈霸仙诚恳道。 老道还是没有睁看眼看他一眼,继续装聋作哑,闭目养神。 “这个老东西封闭了七情六欲,你就是打他两拳他都不会醒。”一个身着大红袈裟的老和尚,穿着草鞋,双负后,站在陈霸仙身后道。 陈霸仙突然惊出一身冷汗,若非老和尚开口话,凭借武夫八境的灵敏警觉,他根本不会发现身后还站着个人。 陈霸仙连忙侧身让出路来,老和尚果真一步跨进道观,伸在老道脸上啪啪连扇两个耳光。老道如老和尚所那般,依旧闭目不醒。 “你看看,我的没错把?”老和尚转过身,洋洋得意的道。 陈霸仙看着眼前一副慈眉善目,洋洋得意的老和尚,哭笑不得。 “不对不对,是用拳就不能用掌。”老和尚见陈霸先没有言语,转身握拳,朝老道鼻子上锤去。 陈霸仙满脸希冀的看着老和尚出拳,却发现老和尚的拳头悬在老道鼻子上一寸处没有落下。 就在他纳闷的时候,又一声嗤笑在他背后响起:“老秃驴,吃瘪了吧?” 一个穷酸书生打扮的矮老头儿猫腰从陈霸仙旁边挤进道观,跳起来在老和尚的光头上重重敲了个板栗。然后大大咧咧的坐在一张椅子上,伸出指使劲抠脚。 “罪过罪过,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老和尚收回拳头,立马双合十,唱了一句禅。 陈霸仙这才看清,原来老道已经睁开了双眼。一只探进老和尚宽大的僧袍,抓住了那个带把的玩意儿。 陈霸仙强忍住笑意,心道果然都是我辈中人啊。 “道友,你擎着不放,更待如何?”老和尚一本正经的道。 “贫道刚开创了一式新,想试一下到底能不能破了你的金身。”老道默默地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脏了老子的。”老道撒,在僧袍上擦了擦。 “这个娃儿老和尚你儿子么?”老道找了盆清水,双放在里面使劲搓洗。 “相见即是有缘,不定前世他是我儿子也不一定。”老和尚蹲在地上一边揉裆一边。 “我记得,前世他是我孙子。”老书生振振有词的。 陈霸仙怒极,虽然知道眼前三位一定身份不俗。但也不带这样占他便宜的吧? “不定前世我是你祖宗。” “哈哈哈,娃儿,就冲你这句爽利的话,我服。”老道捧腹大笑。 老和尚眼观鼻鼻观心。 老书生瞪着身着文士青衫的陈霸仙,大呼:“圣贤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 “他是统辖九镇的武将,不读圣贤书。”老道乐不可支的:“娃儿来找我何事,这么对我胃口,喜欢得紧啊。” 陈霸仙当下明自己的来意,见老道人双在水盆里不断掐诀。 “咦!”老道道:“你家又添丁了。” 陈霸仙既激动又苦涩,一想到这个孩子的未来,他如何都高兴不起来。长子体弱多病,又不适合修行,相士是短命相。 次子虽然拜入太和宗修行,但根骨一般,也难有多大成就。 两个女儿同样如此,作为八境武夫,他的寿命不会短,难道以后注定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 “是个有趣的家伙嘛!”老道笑道。 老和尚和老书生拢在袖子里掐诀,一脸了然。 “我这儿有一把莲子,是我坐禅之地的莲花子。灵气不多,但可以滋补夫人的身体。”老和尚从兜里掏出一把莲子。 “啧啧啧,老和尚下血本啦。”老道把心一横,从水缸里捞起一条漆黑如墨的鱼:“刚好昨天捡到一条鱼,出家人餐风饮露,就送给你了吧。” 陈霸仙一兜着莲子,一提着鱼,眼巴巴的看着老书生。 老书生端坐在椅子上,学那僧人坐禅,眼观鼻鼻观心。最后是在受不了陈霸仙的贼贱目光,从怀里掏出一只琉璃瓶。 “这可是我吃饭的玩意儿,拿去拿去,你家夫人兑水喝。”老书生不喜道。 陈霸仙乐呵呵的转身就走,走出巷他才想起还没给三个老家伙道谢。他原路返回走进巷,大树还在,道观已然消失。